吕公公曾得莫怜君照拂,太子殿下走了,他自然要去告知一声。
    “多谢吕公公。”已经降为才人的莫怜君,想拿什么谢谢他,却发现自己身上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吕公公难过得想哭:“娘娘别折煞奴才,您若是给老奴东西,老奴还要不要脸?娘娘节哀,太子走时,神情安详,他是想开了,不痛苦……”
    待吕公公走后,莫氏瘫坐在硬冷的床榻上。
    都走了,周嬷嬷在太子逼宫那天就被皇太妃绞死,如今她的钊儿也死了。
    莫怜君抬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房顶,屋角结了一张残破的蜘蛛网,天气实在太冷,她是罪妇,与邓贵人不同,所以连个炭盆都没有。
    莫家夷叁族,说到底也是她的野心所害,如果当初她没有抛弃莫莫,没有离开砚儿……
    呵呵,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对莫莫、皇上,她是一个失败的妻子;对砚儿、钊儿,她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从身边一只残破的木匣中拿出一包药粉,这是她在天香园见过袁清砚和穆冰瑶之后就备下了。
    一张泛黄的薄纸飘落地上,随之垂下来的,是一双曾经接过最美的百合,也抚育过大秦最高贵的牡丹,如今却枯槁如枝的手……
    *****
    “知道了。”穆冰瑶挥挥手,影一迅速退下。
    穆冰瑶闭上眼睛,恶梦,都过去了。
    *****
    将阎追月和华山四杰的尸体送回华山派的袁清砚,也收到了段钊和皇后的死讯。
    他没有直接回京,而是回了汝阳慕君山庄一趟,将一个精致的荷包放在父亲牌位旁,里头有那个女人的缕缕相思。
    *****
    雪下了几天后,穆晟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进京,先到皇宫里面圣,交代赈灾事宜;皇上问得仔细,他也答得周全,整个过程,皇帝很满意。
    如今灾民都已经安顿好,粮食、冬衣也都发放到灾民手中,当地的佛寺、道观、禅院发挥了极大的力量,让他们赈灾的工作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各地方官吏纷纷将流民称颂的章表献上,让皇帝对穆冰瑶更是满意。
    这才是未来的国母啊……
    穆晟归家,受到的欢迎自不在话下。
    已届不惑的穆晟像一个刚识情的慕艾青年,眼睛胶在自己的娇妻身上;但身为丞相和年龄毕竟在那,先向老夫人和穆冰瑶行礼:“见过郡主,见过母亲。”
    穆冰瑶笑道:“见过父亲,父亲辛苦了。”
    老夫人眼角泛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快去把你媳妇儿扶起来!都五个月的身子了。”
    穆晟扶着叶氏的手有些颤,眼睛看着叶氏已经显怀的肚子:“家里……一切都好?”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好不好?
    叶氏怎会不明白,湿润的脸颊染上羞红:“都好,老爷辛苦。”
    穆晟虽然看起来满面风霜,人也瘦了,但却精实不少,连眸子都看起来清明精神。
    穆冰瑶心里嘀咕,果然是爱情的力量;有了娇妻,整个人都年轻了,和当初王氏在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穆冰瑶倒不认为穆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当初叶氏入门为贵妾,若不是王氏做死,屡屡伤了穆晟的心,穆晟也不会做到休妻的地步;而今叶氏理家井然有序,孝顺老夫人,善待晚辈下人,家里和乐,哪个不称她好?
    皇帝给穆晟放了七日休沐,让他好好在家休息;老管家高兴地招呼家仆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晚上穆府给老爷办接风宴。
    整晚穆晟都带着笑,宴后穆晟陪着老夫人回北雁堂说话。
    “娘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听了瑶儿的话,给你挑了芙蓉进门。”说到叶氏老夫人就满意:“莹儿……芙蓉怕老婆子伤心,天天过来问这问那,缠着老婆子给她出主意;现在又怕我犯懒,把瑶儿的婚事交给我主导,唉呀我这颗心啊!怎么会不明白她?她就怕我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没用,早早去了。”
    听了母亲的话,穆晟也是心口一暖:“母亲,芙蓉的确年纪小,这么大一个穆府,送往迎来,没您帮衬,她会心慌。”
    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你那郡主女儿是吃素的,谁能欺到我穆府来?说实在也是为难瑶儿,有瑶儿在,芙蓉要收服以前王氏留下来的那群老东西的确轻松不少;外面那些夫人太太,见瑶儿与芙蓉亲近,也不敢说什么宠妾灭妻的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虽然我待在后宅,外面的事多多少少也有听闻;前太子的事多亏瑶儿,把穆府摘了干干净净,不久她就要嫁入淮王府,就算你不站队,人家也认为咱穆府是挺淮王的,你别叁心二意才好。”
    服侍老夫人休息后,穆晟要去叶氏屋子,在路上遇到了左氏的丫头。
    “给老爷请安。”
    “何事?”
    “左姨娘知道老爷在外叁个月,一定身心俱疲,所以炖了补汤要给老爷,还请老爷移驾紫苓阁。”
    在他身边的老管家心里叹息,真是一个拎不清的主;老爷离京叁个月才刚回家,别说夫人得宠;就是不得宠,今晚也应该宿在嫡妻屋里;这样半路截胡,落下一个不敬嫡妻的罪名,只会让老爷更不满。
    果然就听穆晟说:“那盅补汤左姨娘自己留着补脑。”
    说完抬脚就要走,丫鬟一看老爷不领情,急着又上前跪下:“老爷,左姨娘身子也不爽利,想请老爷去看看……”
    穆晟怒声道:“身子不爽利就请大夫!是不是平时夫人对左氏太好,都敢不敬夫人了!既然不爽利,那就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休养到年节再说。”说完就真的头也不回地往海棠轩走去。
    第二天,穆冰瑶去书房见穆晟。
    “父亲喜欢毛尖?明天我让一品状元楼送些雪峰毛尖过来。”
    穆晟听了,心里百感交集;这一辈子唯一做过的胡涂事,就是在南疆自治部对芷娘不轨,却没想到她送来了一个改变穆府命运的孩子……
    “父亲不喜欢?”
    穆晟摇头:“不,雪峰毛尖很好。”他看着她,眸光第一次如此温润:“你和你娘愈来愈像了。”
    穆冰瑶微笑:“父亲还记得娘亲?”
    穆晟一脸汗颜,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冲动:“是为父对不起她。”
    “过去的事就算了,父亲要珍惜眼前人。”
    穆晟提到叶氏,心里就一阵柔软:“瑶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爹是真的感谢你;叶氏有孕,为父敢就这么放手离开,也是因为家里有你。”
    穆冰瑶觉得这样和父亲说话很新鲜,感觉很不错。
    “叶家兄弟帮女儿很多忙,而且嫡母很好,父亲一定要善待她。”
    穆晟知道穆冰瑶的个性,她愿意称叶氏一声嫡母,表示是真心接受她;如果不是有瑶儿支持,芙蓉要理这么大一个家,要在京城官夫人间立足,不会这么容易。
    他也知道穆冰瑶十分器重叶家兄弟,瑶儿到底多有钱,他的舅兄叶家驹、叶家骏,恐怕比她自己还清楚。
    “为父虽然在外,但这几个月京城发生的事,大致上也知道。”他的声音不胜欷嘘:“王家和太子的事……”
    穆冰瑶把事详详细细说了,没有隐瞒。
    穆晟听到年初跟在穆冰瑶身边那个傲气姑娘,竟然是云扬将军的女儿,差点跳起来!再听到自己女儿竟然偷偷养了一支军队,心脏更是差点……
    穆冰瑶应该是他和芷姨娘的孩子吧?芷姨娘不就是个单纯的小村姑?
    穆晟嘴角抽得厉害。
    穆冰瑶笑笑:“父亲放心,现在军队都在淮王麾下,与瑶儿没关系。”
    穆晟敛眉:“让为父下南方赈灾,是你的主意吧?”
    这叁个月朝廷发生那么多事,别说王家、梁家,就是朱家,以穆晟的政治敏感度,朱权“无故病死”、举家返乡,他都觉得事有蹊跷。
    太子党没一个好,自己虽不算完全站队到太子边上,但王家还在时,自己也的确是选择了太子一党。
    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圈,看京城的震荡就更清楚;淮王建议皇帝让他去赈灾,一切后续跟进也都是淮王在配合,这其中自然有穆冰瑶的影子。
    “父亲不用多想,您是皇上的亲信,有没有能力皇上心里门清。现在易州、荆州、泉州的流民有关翊守着,这个冬天一定能过得去;明年开春父亲让关翊管控好当地木材,工部的人下去,不能给他们贪墨的机会,给百姓建屋的事不能拖,也绝不能偷工减料;还有,关翊本身是司农少监,农业是他的专长,那运河既然开了,就要好好利用。”
    穆晟点头,这也是他把关翊留在那里的原因。
    “特别是荆州、泉州,农地如何规划、如何引水灌溉更要上心;尽快让农田能恢复两获;如今因为赈灾朝廷的存粮已经不足,而且女儿担心,开春后北周……”
    穆晟一凛:“你的意思是,北周会发兵?”
    穆冰瑶点头,其实穆晟是一个头脑很清楚、也很能做事的能臣。
    “如无意外,以拓拔珩的本事,明年叁四月,他应该就能成为北周之主;而那个时候,北周应该也完全没有粮了。”
    穆晟皱眉:“北周应该开春就没有粮了,怎能拖到叁四月?”
    穆冰瑶眨眨眼,穆晟就不问了,但心下更是骇然。
    穆冰瑶有些不好意思:“咳咳,殿下他……想顺利成婚。”
    穆晟有些僵住,敢情是怕北周打来扰了两人婚事,所以就私下做了些举措,帮北周边境度过难关?
    穆晟嘴角抽搐:“你在北周边境……有人?”一脸其实你可以不说但为父很想听的表情。
    穆冰瑶眨眨眼:“是李旭。”
    穆晟手上的茶杯差点震落,整个人呆楞片刻;恍惚间摇摇头,好吧,太子,你死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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