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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以又在a市留了两天,买了各种特产,还去a市最好的医院参观了一下,熟悉了医院看病的流程,然后就坐高铁回山南镇了。
    上车之前,她给井婆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马上就回去了,听着电话那头井婆婆爽朗的笑声,以及井婆婆源源不断的说话声,井以自己也发自内心地感到很快乐。
    a市到南山镇的距离有九十六公里,坐地铁需要整整一个小时。
    井以到家的时候,井婆婆刚刚把饺子从锅里盛出来,井以冲过去拥抱她,喊了一声:“阿婆!”
    井婆婆就欢喜地拍着她的背,尽管井以已经比她高一个头还多,井以在井婆婆眼中依旧是那个喜欢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李爷爷也在井婆婆家里帮忙,井以不在的这些天,就是李爷爷在帮忙照顾井婆婆,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囡囡都瘦了。”井婆婆好几天没有见到井以,心里也很想她,一个劲儿地给她夹她喜欢的菜,看见她吃完一碗饭,眼睛就笑得眯起来。
    吃完了饭,井以将李爷爷送到楼下。
    李爷爷站在楼下,确定井婆婆在楼上看不到以后,才压低声音对井以说:“小以,你阿婆的身体不能再拖了,她这个手术越早做越好。”
    井以点了点头,刚想把自己有钱了的事告诉李爷爷,李爷爷就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井以,说:“爷爷手里还有点退休金,你收着,别告诉你阿婆,她不愿意要,好孩子,尽早带你阿婆去医院把手术做了,治病拖不得。”
    井婆婆一个月以前,在家里晕倒了,把井以吓得够呛,她一边哭,一边给李爷爷和徐良科打电话,然后又颤抖着手打120,去医院检查以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井婆婆是冠心病,在老年人里算是比较常见的病。
    医生说井婆婆的身体情况可以支持她做动脉介入治疗和冠状动脉搭桥手术,手术费用包括后期康复治疗大概需要十几万,让家属考虑一下要不要做。井以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心里像是一团乱麻。
    手术肯定是要做的,但是让井以毫无头绪的问题是:这十几万要去哪里搞?就连一千块钱的住院费都是李爷爷替她们垫上的,井以才刚刚上完高中,更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
    井以回过神来,看向李爷爷递给自己的卡。
    李爷爷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他一生勤勤恳恳,教书育人,从来没从学生手里收过一分钱,反而常常带着家里有困难的孩子去吃饭。他给井以的这些钱十有八九都是他半辈子一点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井以眼眶一酸,把他给自己的卡又推回去。
    井以眨了眨眼睛,想把眼里的泪光憋回去,她笑着说:“爷爷,我现在有钱给阿婆做手术了,明天就带阿婆去医院,您把钱收回去吧,不过还是谢谢您,真的真的……很感谢您。”
    井以实在憋不住眼里的泪水,她直接对着李爷爷微微鞠了一个躬,借着弯腰的机会把脸上的泪珠用力抹下去。
    李爷爷不相信,问:“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去哪里赚这十几万啊?小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他说着,又硬要把那银行卡往井以手里塞。
    井以哭笑不得,就把凌家找回自己的事简短地跟李爷爷说了一下,再三保证以后,李爷爷才终于相信了她的话,把卡收了回去。
    井以看着李爷爷走远,才上楼回家。
    井婆婆正收拾桌子,井以主动走过去给她帮忙,井婆婆又笑着把她夸了又夸,井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阿婆,刚刚李爷爷要给我钱,让我带你去做手术。”井以说。
    井婆婆有点惊讶,对井以说:“囡囡呀……咱们可不能要李爷爷的钱,他大半辈子不容易,整天想着别人……这个老李,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考虑。”
    井以点了点头,“嗯,我没要李爷爷的钱。”
    井婆婆看她情绪有点低落,就笑着对她说:“囡囡,医生不是说了吗,我这病只要心态好,也是可以恢复的,不用太担心。”
    井以抱着她,头埋在她怀里,说:“凌家给了我一百万,真的一百万!……阿婆,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井婆婆轻轻拍了拍她,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自己肩膀上一片湿意,她意识到井以在偷偷地哭。
    井以从小就是个很倔的性子,三岁以后,井婆婆就没有见过她在自己面前掉过眼泪了,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是不会哭的孩子一哭起来更惹人心疼。
    井婆婆不再说什么,轻轻拍着井以的背,慈爱地说:“好。”
    第五章
    第二天,井以就和井婆婆去了镇上的医院,但是医院里做手术需要提前预约。跟医生聊完以后,两个人就顺道去了菜市场,井以帮井婆婆提着菜回家,准备做午饭。
    井以今天没扎头发,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穿着体恤就出来了。不过她个子高,不管穿什么都像个会走路的衣架子,一路上好几个小姑娘都回头看她。
    井以帮井婆婆把菜拎回家就又要出门,井婆婆问她要去哪里玩,井以一边提鞋一边回答说去找小科。
    她关上门的时候,井婆婆还叮嘱她记得回家吃饭,把朋友带回来也行。
    井以在楼下大声地喊了一声:“知——道——啦。”
    井以骑上自行车,迎着风摇摇晃晃地往河边破仓库赶。
    这座破仓库以前属于一个小工厂,后来工厂倒闭,从山南镇搬走了,只留下这个仓库,从那时候开始,这个仓库就是孩子们的秘密基地,孩子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到现在还有七八岁的小孩会在放学以后来这里探险。
    但是最近一星期,想来这里玩的小孩都被徐良科拿棒棒糖打发走了,上周他们天天在这里练歌。
    山南乐队是他们在网络平台上的名字,一周之前刚刚赶鸭子上架成立的,说是乐队,其实他们就只有四个人,井以是乐队主场,徐良科是吉他手,阎斯年负责架子鼓,邱炬是贝斯手。
    井以和徐良科是从小到大一直认识,而他们第一次和阎斯年与邱炬见面则是在初中结束时的那个暑假。
    邱炬年纪和他们一般大,后来也进了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他是从大城市里搬来的,一身皮肉白得像雪一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良科还以为他是个小姑娘,阎斯年则比他们大七八岁,是一个头发还没有变秃的程序员。
    阎斯年跳槽很快,恨不得一年能跳四次槽,每换一个公司就换一个地方居住,直到来到了山南村,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山南村实在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
    还没到三十岁就开始考虑退休的事,也算是程序员的日常。
    邱炬是个旱鸭子,四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在水里扑腾,邱炬倒是有一把好嗓子,喊“救命”的声音方圆八百里都能听到。
    阎斯年听见有人喊救命,就不假思索地扎进河里去了。
    山南镇的夏天很热,空气里都蒸腾着一股热浪,但是河里一米往下的水却是凉的,阎斯年本来觉得自己会游泳,救个人孩子不成问题,但是一跳下去,就被河水激得抽筋了。
    井以和徐良科跑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河里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那个成年人脸色狰狞,喊着:“快……我不行了,快快……救命啊!!”
    给旁边的邱炬吓得都不会求救了。
    井以和徐良科下去把两个人捞了上来,那时候井以还是一头短发,比徐良科长不了多少。
    徐良科知道邱炬是个男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邱炬知道井以是个女孩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井以把自行车停在仓库门口,山南镇民风淳朴,十几年没出过偷窃的事,所以井以也没有锁车,直接推开仓库门就进去了。
    徐良科他们果然在,外面的光照进来,三个人都往外看,看到是井以回来了,徐良科过去给了她一个熊抱,邱炬帮忙拎了一把椅子过来,阎斯年出声招呼她:“阿以回来了,来来来,快坐。”
    井以对他们笑笑,也坐到了桌边,桌子上凌乱地摆着谱子,手写的歌词这边一段,那边一段。
    井以把谱子拿起来看了看:“写新歌了?阎哥写的?”
    邱炬很兴奋地说:“对!阎哥昨天刚写完的。”
    “你听听?”徐良科拿出手机,将他们昨天练的那一遍放给她听。
    一遍听完,井以就睁大了眼睛,她说:“很好听啊!”
    徐良科笑了一下,接着就拿起吉他,拨动琴弦,轻快地弹出了曲子前面的部分。见他动作这么快,邱炬和阎斯年也走到自己的乐器旁边。
    音乐声渐渐融合在一起,井以拿着歌词,沿着调子把歌词唱了出来:
    “当我听到风在地上摩擦
    有一颗种子在风下发芽
    牵牛花爬上废弃的衣架
    第一次吹响了喇叭
    芭蕉叶上忽然有了雨的拍打
    雨水落在地上滴滴嗒嗒
    是一只蝉出声回答
    他高唱着歌赞美盛夏
    我看到时光裂开了豆荚
    成熟的果实爬上枝桠
    这世间万物匆忙地繁华
    而我蹉跎着岁月看花
    有一片叶子说不想被悬挂
    他离开树梢,奔着自由而下
    借我一场秋啊,
    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她把歌唱完,四个人都很满意,阎斯年后悔得直拍大腿,说:“唉,刚刚那一遍完成度那么高,该录下来的。”
    邱炬还沉浸在兴奋中,说:“没关系,我们一会儿再来一遍,阿以阿以阿以,试试这一首。”
    徐良科却放下吉他,他拿了一根烟,没点,摩挲几下,有点犹豫地问井以:“井阿婆手术的钱有了,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搞乐队吗?”
    “搞啊,当然搞,上了船,哪里还有让你下船的机会?”井以笑着回答他,一弯腰轻轻拿过了徐良科指尖夹着的那根烟,“不是说要戒烟了?”
    徐良科从初中开始就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高考考得也不怎么样,不过他运气好,报上了一所电影学院,低分擦着最低录取线飘过了。
    “十八岁的小孩哪来的愁,抽这么多烟?”井以随手将烟扔在桌子上。
    徐良科无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包棒棒糖,自己拿了一根柑橘味的,代替烟,他一边用尖利的虎牙把棒棒糖咬碎,一边对井以说:“录得那几首翻唱都上传了,现在一点库存都没有了,今天有空吗?我们再录几首?”
    井以从那对棒棒糖里挑挑选选,终于找到了一根葡萄味的,她说:“好啊,另外阎哥和阿矩中午去我家吃饭吧,阿婆今天买了好多好多菜。”
    阎斯年和邱炬美滋滋地答应了,徐良科很不敢置信地凑过来,那头卷卷的金毛被光照得好像在发光,他问:“啊?阿婆没有叫我吗?”
    两个人彼此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就是有恃无恐才会说出这种话。
    徐良科和井以一样从小在井婆婆眼皮子底下长大,从小到大不知道去蹭过多少次饭,要不是两个人渐渐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井以屋里都能专门给他放张床。
    井以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你就说去不去吧?”
    徐良科犯完这个贱,心满意足地到一边和邱炬商量该怎么拍这个视频去了。在徐良科的鼓动下,邱炬也开始留长发,不过他的头发没有徐良科那么长,最多只能在头顶扎一个小啾啾,显得他现在更像学生妹了,出门被别人当成女孩子的概率比以前更高。
    徐良科的头发是从高三开始留的,他本来就长相英俊,头发一留,在一堆剃成寸头的高中孩子里尤为突兀。
    这种叛逆的作风让不少同学都觉得他实在太有个性,和身边一群“庸脂俗粉”完全不一样。
    徐良科很快变成了整个高中最显眼的崽,上至高三,下至初一的小学妹以平均一周一封的概率给他送情书,班主任天天找他谈话,教导主任也找他好几次,却也不敢硬来,没办法像高一那样拿着推子给他剃了。高三了,压力大,万一孩子想不开跳楼就糟了。
    山南镇就是个小县城,人少,跟井以他们同龄的孩子也少,家家户户住得远,有时候想打个篮球都凑不够人,井以因为长得高,还经常被拉上去凑数。
    阎斯年毕竟年纪大些,比那两个脑袋一根筋的小孩考虑的多点,他问井以:“这一趟怎么样,凌家没为难你吧?”
    井以摇了摇头,说:“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凌家要我改姓……闹得有点不愉快。”
    阎斯年沉默片刻,说:“你要是不想跟他们家打交道,就别去了,我手里还有钱,你先拿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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