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每年暑假都会来店里帮你的忙吗?”小姑娘蹦跳着走到前台。
    “你是来帮忙还是来度假的?”杨平西直接点破。
    “那……店里没啥活儿,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啊,这不能怪我。”小姑娘骄矜道。
    袁双听了几句话,抬眼看向杨平西,拿眼神向他询问。
    杨平西收到袁双投来的目光后,随意地介绍道:“杨夕南。”
    杨夕南刚才就注意到了袁双,此时更是大喇喇地打量着她,不一会儿语出惊人地喊道:“嫂子好啊。”
    袁双:“……”
    “我是杨平西的堂妹,杨夕南,你可以叫我nancy。”
    袁双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整失语了,噎了下就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和你哥不是那种关系。”
    “现在不是,迟早也是。”杨夕南人小鬼大的,以一副笃定的口吻说:“我哥不会让不信任的人进前台。”
    “我是店里的新人。”
    “他这旅店苟延残喘的,压根不需要招人,我看他找你来啊,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
    杨夕南这会来事儿的样子,和杨平西完全不像,活脱脱一个鬼马精灵。袁双转过头看向杨平西,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自己来应付他的堂妹。
    杨平西板着一张脸,拿出长辈的威仪,看着杨夕南故作严肃地教训道:“喊早了。”
    袁双忍不住在底下给了杨平西一脚。
    杨平西绷不住笑了,也不再逗袁双,抬头问杨夕南:“你行李呢?”
    “在芦笙场呢。”
    杨平西喊来大雷,让他下山去把杨夕南的行李箱扛上来。
    “那我上楼看房间。”杨夕南一点也不客气。
    杨平西看了眼袁双,轻咳一声,说:“你睡后堂。”
    “为什么?”
    “楼上的房间是留给住客的。”
    杨夕南撇了下嘴,说:“我以前来都是睡的大床房啊,反正你这店每天都住不满,空着也是空着。”
    袁双算是听明白了,这大小姐是真来度假的。她想了下,对杨平西说:“就让她睡楼上吧。”
    “还是我嫂子好。”杨夕南喜笑颜开,朝杨平西做了个鬼脸。
    “别瞎叫啊,不然我可不让你住了。”袁双毫无威胁性地说了句。
    杨夕南仍是笑嘻嘻的。
    袁双考虑到自己房间顶上的那间大床房睡的是情侣,就取了另一头的房间钥匙递给杨夕南。杨夕南接过钥匙,欢欢喜喜地就上了楼。
    “让她在二楼标间睡就行。”杨平西对袁双说。
    “她以前来都是睡的大床房,让她住底下心里肯定会有落差,反正现在房间空着,就让她住吧。”
    “她住着可不挣钱。”
    “不挣就不挣吧,你开旅店,家里有人来了肯定是要有优待的。再说了,店里不指着一间大床房入账,最重要的是多些客源,把其他房间住满。”
    袁双说到这儿,余光看到杨平西一直盯着自己,她呼吸微滞,刚才那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又来了。
    她怕被杨平西看出自己的不自然,便先发制人,乜他一眼,说:“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没听明白嘛,赶紧下山开车到处转转,拉几个活人回来。”
    袁双把杨平西从前台推出去,使唤他去干活。
    杨平西正好要送客人去千户寨,就顺水推舟地出了门,临下山前还问袁双:“今天有快递吗?”
    “快递站还没给我发短信。”袁双说。
    杨平西颔首,交代道:“快递到了说一声,我带回来。”
    “嗯。”
    袁双目送着杨平西下山,转身要回店里时,冷不丁碰上了杨夕南。
    “还说你不是我嫂子,你和我哥刚才多像要出门工作的丈夫和留在家里的妻子。”杨夕南说着,捏着嗓子模仿了句:“‘快递到了和我说一声,我带回来’……我爸每次出门也常这么和我妈说。”
    袁双反刍了下自己和杨平西刚才的对话,是有那么点意思,但她铁定是不能承认的。她清清嗓,对杨夕南说:“我和你哥就是朋友。”
    “真的吗?我不信。”
    “……”
    “算了,你们大人的感情就是奇奇怪怪的,明明彼此有好感,又不在一起,非要做朋友。”杨南夕双手一摊,语气很是老成。
    袁双被她这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就问她:“那如果你喜欢上了自己的好朋友,会怎么办?”
    “告白呗,他如果也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不喜欢我,那就拜拜。”杨夕南回答得很干脆。
    袁双听了杨夕南的话,心道她果然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天真率性得很。她想了下,说:“爱情可能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但友情可以是一辈子,因为一时冲动,失去一个交心的朋友,有点可惜。”
    杨夕南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袁双的话,很快她点了下头,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
    “如果你对一个人的喜欢已经超出了友情的限度,那还要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继续和他做朋友吗?这样维持下来的友情还会让你感到快乐吗?”
    袁双被问怔了。
    “而且,我并不认为友情比爱情牢固,友情也可能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爱情也可以是一辈子。”杨夕南很有见地地说:“爱情和友情到底是脆弱还是坚固,我觉得最主要的啊,还是看这段关系里的人。”
    袁双不得不承认,杨夕南的话是有道理的。
    大多数人都默认友情能比爱情长久,或许这是个普遍情况,但不是验证为真的真理,这个论断是可以被证伪推翻的。
    袁双陷入沉思,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杨平西。反应过来后,她一惊,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想应付下杨夕南的,怎么说着说着反被她绕了进去,认真地思辨起了友情和爱情的转换关系。
    难道她潜意识里是想和杨平西从朋友关系变成情侣关系?
    袁双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骇了一跳,想到早上面对杨平西时失序的心跳,她脑袋一嗡,顿感大事不妙。
    第36章
    八月初, 袁双给“耕云”算了一笔账,把大雷、阿莎和万婶的工资发下去后,再扣去店里一些零零碎碎的支出,盈利情况不出所料, 并不理想。她虽是拿四成分成, 但金额并不多, 不及她以前在酒店当大堂经理的薪资。
    袁双一开始来“耕云”时, 是打定主意三个月之后一定要走的,但这段时间以来, 在寨子晨光熹微时, 在仰望满天繁星时, 在与店里的人嬉笑逗趣时,在和住客把酒言欢时……她曾几度动摇过。
    藜东南山水宜人,“耕云”有情有义, 留在这里的确是舒心的,但有情不能饮水饱, 她不得不考虑现实情况。尤其,现在她还要考虑自己和杨平西的关系,虽然目前他们很是投契, 但这份意外结下的情谊能维续多久, 她心里没了底。
    袁双左右权宜,还是坚定了最初的立场。
    苗寨每年农历六七月份都有个“吃新节”, 这个节日算是苗族比较重要的一个传统节日,一般是过三天。节日办在结穗之际, 寄寓了苗民祈祷农事丰收的美好祝愿, 在这一天, 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会为了过节忙碌, 小伙儿们修制芦笙,姑娘们缝制衣裙。
    “吃新节”首天,袁双一大早起来,推开窗就看到了寨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太阳还没露面,寨民们就已经开始进出忙活了,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到大小道上来回走动的人,或挑着蔬菜担子,或提着水桶到“三眼泉”打水。
    袁双被这种劳动的氛围感染,马上去了浴室洗漱,换了条靓丽的长裙后,她用从侗寨带回来的发带把自己的长发盘起来。从房间里出来,刚到大厅,她就碰到杨平西从楼底下上来,他的脸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在水池里洗了脸。
    “耕云”的水接的是山里的清泉,经过一夜的沉寂,早上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拔凉拔凉的,袁双之前用着都冻手,所以她现在早上洗漱都是用的热水。
    杨平西的小房间里没有热水器,用不上热水,袁双看着他,轻咳一声,说:“早上的水冷,店里那么多空房,你可以随便挑一间,用热水洗漱。”
    杨平西抹了一把脸,抬眼看着袁双,挑眉笑问:“心疼我?”
    袁双给他一个白眼,不客气道:“我是怕你体质不行,要是病了,店里的活儿就没人干了,影响赚钱。”
    杨平西眉头一耸,闲散道:“放心吧,我的体力不比‘年轻人’差,体质也一样。”
    袁双知道杨平西意有所指,拿她前几天晚上说年轻人体力好的事打趣,她看他这混不吝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要拿自己开涮,她不给他机会,轻哼一声,转身走开。
    袁双早上起来,例行去喂了“宝贝”,等它吃饱,就给他套上遛狗绳,准备带它出门逛寨子。
    她牵着狗刚到门边,在吧台里的杨平西突然出声,说:“一起去。”
    袁双回头,“你也要逛寨子?”
    “嗯。”杨平西从吧台里走出来,说:“今天吃新节,我出去看看寨子里的人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袁双寻思着大厅里安了监控,一小会儿时间没人不碍事,就站在门口等杨平西。
    杨平西走到袁双身边,伸出手说:“我来吧。”
    袁双会意,把遛狗绳递给杨平西,交接的时候他们的手碰在了一起,她的虎口过电一般微微发麻,很快就把手抽了出来。
    杨平西看了袁双一眼,眸光微深。
    “宝贝”带路,杨平西和袁双就跟着它后边,它走哪条小道,他们就和哪条道上的人家打招呼。这阵子袁双常常在寨子里溜达,很多寨民都眼熟她,有一些长辈会喊她“小双”,一些年幼的小孩会喊她“小双姐”,她好像渐渐地融入了这个寨子。
    今天过节,寨子里的节日味道很浓厚,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穿上了苗服,忙进忙出的,或酿酒,或宰牲,或祭拜。
    袁双看到有苗民在祭祀的时候把鸡血淋到黄纸上,突发奇想,觉得杨平西才应该打点鸡血,免得他一天到晚一副逍遥散仙的模样,无欲无求的。
    她脑子里浮现出了杨平西淋鸡血的样子,滑稽可笑,憋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杨平西回头看袁双,见她独自笑得开心,嘴角微扬,问:“乐什么?”
    “没什么。”袁双忍了忍,抬眼看到杨平西的脸时,禁不住又笑了。
    杨平西眉头一挑,看袁双这乐不可支的模样,便也能猜出她的笑意与自己有关。他一哂,也不再追问,由着她笑去。
    袁双和杨平西跟着“宝贝”溜达到了芦笙场,杨平西解开绳子让“宝贝”在场上自由地跑动,袁双趁机在广场周边转了转,看几位婆婆坐在小凳上给苗服绣纹样。
    都说苗服是“苗族服饰博物馆”,衣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有讲究,不同的纹样象征着不同的寓意,十分考究。
    一位婆婆看到袁双,笑着搬来一张小凳,示意她坐下,之后又指了指手上的针线,笑呵呵地看着她,亲切地说了几句苗话。
    袁双听不懂,但大致能猜出意思,便摆了摆手,说:“我不会。”
    婆婆又指了指她身后,袁双回过头,就触上了杨平西的目光。
    他一直在看着她。
    婆婆指完杨平西,又拿起手上的苗服在袁双身上比对了下,用非常生疏的普通话,说了两个字:“结……婚。”
    她话一出,其他几个婆婆顿时一起笑开了,她们的笑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对小姑娘的一种友好的打趣。
    袁双立刻就明白了那位婆婆的意思,她是想让她自己给自己做一件嫁衣,好嫁给杨平西。
    “我和他不是……”语言不通,徒劳解释,袁双无奈地叹一口气。
    杨平西说得对,在外人眼里,他们实在不能算是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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