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京市那天,苏稚杳在琴房,突如其来,一位稀客登门。
    是传闻中那位盛家老三,盛牧辞。
    苏稚杳坐在钢琴前,还在他意外的出现中惊愣,盛牧辞自顾慵然地靠着钢琴旁,抱着胳膊,京腔拖着痞劲儿,懒笑对她说:“老贺托我照顾你,以后在圈子里,有事报我的名儿。”
    听见是那人的意思,苏稚杳睫毛扑簌,出神半晌,轻轻道出一声:“谢谢。”
    男人之间很多事无需言说,但这年纪的小姑娘,盛牧辞实在不懂怎么安慰,沉吟良久,舔了下唇,说:“妹妹,再大的事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开点儿,闲着过来找我老婆玩儿。”
    苏稚杳和这位盛老三毫无交集,但贺司屿在其中的原因,苏稚杳对他的感觉倒也不是很陌生,闻言,她点点头,礼貌应话。
    那天盛牧辞离开后,苏稚杳还是无可避免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就在她深吸口气,准备投入练琴时,她这间小小的琴房又来了人。
    竟然是程觉。
    比方才看到盛牧辞还要让苏稚杳诧异。
    当初闹得挺难看的,拉斯维加斯晚宴过后,他们就再没见过,苏稚杳想不到他这时候到这里意欲何为,蹙眉问:“你过来做什么?”
    程觉倒跟没事儿人一般,大大咧咧在她旁边坐下,若无其事说:“我追你啊我。”
    “你没完了?”苏稚杳很无奈。
    程觉哼哼两声:“从今天起,我非但要追,我还要在全世界面前大张旗鼓地追。”
    “……”苏稚杳没心情陪他闹:“你再纠缠,我就叫大为和里奥请你出去了。”
    程觉本能一哆嗦,后怕那俩货,忙不迭和她实话实说:“别别,这是贺叔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啊,他要我明着追你,假装你抛弃他有了新欢,免得罗西那群狗玩意儿盯上你,乖乖,你配合点儿,演演总成吧?”
    时间静止了几秒,苏稚杳难以置信地抬眸,声音干哑着:“是他?”
    “不过我要申明,我喜欢你是真的,你不愿意就当我是空气,不用勉强。”程觉佯装一副坦荡的样子,不着调地说。
    在她回应前,程觉先理直气壮出一句:“老子这姿色,当备胎总绰绰有余吧!”
    苏稚杳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他自己都那么受伤了,却还不忘为她做好所有打算。
    程觉嘴碎,在一旁和她闲聊起来:“乖乖,我前两天才知道唐京殊欺负你的事儿,草,这毒妇,活该被判故意伤人罪坐进去,我呸!”
    “坐进去是什么意思?”苏稚杳茫然。
    “坐牢啊。”程觉眼珠子往上进入思考状态:“嗯……不过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出狱了。”
    程觉啧啧感叹:“贺叔的律师团队,那是真牛逼。”
    苏稚杳喉咙发紧。
    鼻子酸酸的,她在心里骂,贺司屿恋爱脑,真是恋爱脑,他到底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为她做了多少事。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要远离他。
    让她这根软肋,离他远远的。
    苏稚杳努力平复心境,她要练琴,努力练琴,贺司屿在做他的事,她也不能颓着,答应过邱姨,要让宗彦哥听到妹妹的演奏会,她就一定会做到。
    不是她想,是她会。
    日日练,夜夜练,一直到年底,在大为里奥小茸,还有程觉的陪同下,苏稚杳前往奥地利,参加了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的决赛。
    半决赛时她的一首《唐璜的回忆》,让评审印象深刻,如今唐京姝的舅舅被处分,她当时的失误也真相大白,虽然半决赛结果已定,但决赛时,评审都对她抱有很高的期待。
    苏稚杳在钢琴上有她的自信,决赛现场表演,她的演奏不负众望,得到评审席的一致赞叹,有评委直言,冠军非她莫属,假如是公平的,她在半决赛早已获得头筹。
    不出意外,苏稚杳荣获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
    她如愿地靠自己,得到dm的签约邀请。
    签约仪式在dm京市分部。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她的生日。
    顶层会议室,苏稚杳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陆森和她一样,也是得偿所愿的表情,他愉快伸出手:“以后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合作愉快。”
    苏稚杳莞尔相握:“谢谢阿森哥。”
    “杳杳,你很优秀,相信我,不出几年,我一定让你成为艺术界最闪亮的星星。”陆森眼中充斥着信心和振奋。
    那晚回到梵玺。
    苏稚杳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发现雪絮一片一片,无声地飘落下来。
    又是一个冬天,寒冷得窗上都结了一层霜雾,不知为何,她内心感到一阵阵的空虚。
    明明美梦成真,她的梦想要真真正正地起航了,该要高兴的。
    “下雪了。”苏稚杳声音有些虚飘,恍惚陷落在梦境里。
    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下雪天。
    因为一下雪,贺司屿就会出现。
    苏稚杳眼睫微微敛了下去。
    小茸替她存放好签约合同,循声回头去看,惊喜道:“真的诶,杳杳每年的生日都会下雪。”
    “小茸,你说和dm签约,是不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情。”
    “当然啦,阿森哥都说了,杳杳你是他近几年见过年纪最小,最前途无量的钢琴生!而且你也一直想签dm,皇天不负苦心人,现在终于实现啦!”
    窗外的雪絮在眼前纷纷落着,这个冬天却好像没有过去那么美丽,似乎只剩下冷了。
    苏稚杳眸光渐渐散开,眼底空洞着,人被困在一种彷徨里:“可我怎么一点儿都不开心呢。”
    她的眼睛一点点迷蒙起雾气。
    气息有些薄弱,带着微微的哽咽,呢喃着:“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上回见面,他背着她在雪地里,她说,那里的雪一点都不好看,她想回京市,等冬天。
    冬天等到了。
    人却只有她自己。
    ……
    那夜,港区竟也罕见地下起了雪。
    一场很温柔的大雪,雪花绵绵密密地,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别墅寂凉的庭院里。
    贺司屿一身商务大衣,一步步走出别墅,在檐下的石阶,慢慢曲腿坐下来。
    雪夜昏暗,檐旁壁灯洒下清冷的橘光,呵出的寒气在夜色里消融。
    二窈黏在他腿边,蹭着挤着。
    天地间空寂地,只有一个人,一只猫。
    他一只胳膊随意搭着腿,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支海盐椰奶雪糕,送到唇边,很慢地咬了一口。
    抬起头,望着雪。
    仔细品着唇齿间,她最爱的味道。
    在心里说,生日快乐。
    第51章
    初见是在她十八岁的圣诞雪夜。
    再遇见还是圣诞的雪夜, 她二十岁。
    而这一夜圣诞的雪,是一场有始有终的筹谋, 在她二十一岁这年, 为他们漫长的离别送上结局。
    所有因缘际会,都平静地消融在那夜的一地清白里,到此为止了。
    一曲绝响, 再无人合奏。
    看上去若无其事岁月静好, 可这个冬天,有两颗心在结冰。
    那晚, 苏稚杳一如往年,生日宴请尽数婉拒, 独自一人, 穿着棉睡裙, 曲腿抱着自己, 坐在客厅的地毯。
    落地窗外落雪纷飞,屋子里黑魆魆的, 一盏灯都没开,只有茶几蛋糕上的几支生日蜡烛亮着,烛光昏黄,朦胧摇曳。
    映着她清素的脸,将她拉出一个孤独的影子。
    望着面前的生日蛋糕,她那双桃花眼涣散着,眼前幻觉出,漫天大雪下, 他背着她, 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 耳边回响起他给她讲故事的声音, 虚薄又空远。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来到一家面包店,它问,老板老板,有没有一百只小面包啊……”
    一滴晶莹饱满的眼泪,安安静静地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滴在苏稚杳的手背。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
    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苏稚杳敛下长长的睫毛,阖着眼,静静在心中许愿。
    想要时光重来,给她机会,从最初就选择不要去招惹他,从未相识,或许各自都很美好。
    内心深处又有道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祝他好……
    这一年的悲与欢,让她懂得了,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当真没有容易两个字。
    那句万丈迷津唯有自渡,初闻不知句中意,再闻已是句中人。
    山水一程。
    就当他们,已经见完了最后一面。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年,随着时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去,终究在故事里渐渐褪色,残留下模糊的痕迹。
    拉斯维加斯环球音乐厅,一束聚光灯打在正中央的鎏金舞台,一架亮黑色钢琴前,女孩纤细柔软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跳跃,一支优雅柔情的曲子,行云流水般从她指间倾淌而出。
    观众席几无虚座,现场除琴声外,静得能听见落针声,所有人都陶醉而痴迷地沉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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