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艾尔说的一切,温斯特愣住。
    他试图整理出最后结论,但那答案渐渐清晰的同时,一股强烈的疑惑及不安随之涌上心头,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所有事,实在太过震撼也太过不真实。
    「艾尔……你的意思是……」温斯特皱起眉头,愤怒及困惑充斥着那嫩绿色的眼眸,「我的爸爸……是被你们杀死的?」
    「警察先生!这……」
    「不,紫藤,哥哥说的对。」艾尔闭上眼,不敢看哥哥现在是什么表情,「那天我和曼珠沙华……杀了所有培育员,这就是失踪案的真相。」
    「玫瑰……」紫藤看着艾尔难受的模样,心脏痛得难以呼吸。
    「哥哥如果恨我没关係,在说出口以前……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硬挤了个微笑,但热泪早已在眼眶打转。
    温斯特一时间说不上话,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帮忙找答案的艾尔会变成兇手。这个答案和艾尔的行为实在太矛盾,艾尔根本没理由做这件挖坑给自己跳的事,再加上艾尔一直是个聪明人,他真的想不到,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一直都知道吗?」温斯特问。
    面对态度变得有些冰冷的温斯特,艾尔握紧拳,吃力地忍住泪意,「我是在哥哥住进来那天晚上知道的,我去找桔梗的同时,紫藤潜入警察厅拿到了资料。」
    「但那时拿到的资料并不完整,是后来科尔特说了你长得像一个培育员,我才慢慢确定你爸爸可能和培育园有关。」
    「但我要告诉你的时候科尔特却闯进你的老家,听到他解读的暗号内容才让我更确定,你爸爸以前是培育员,而且……」艾尔已经忍耐不住,哽咽地说下去,「是待在被我们杀光的……第一培育园里的人。」
    浑圆的泪珠滑落艾尔脸颊,虽然他已无数次在心中想像温斯特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但实际遇上他还是难以接受。他不敢抬起头,任由泪水浸湿脸蛋,泪珠滴落手背,现在温斯特任何一句回復都可能让他崩溃,因为被最重视的人讨厌,是他这一生最害怕,也最不想遇到的事。
    空气凝结,沉默持续了好一会,紫藤和罌粟身为非当事人一语不发,艾尔则是一直低头流泪,不敢看温斯特。
    「你为什么……要帮我?」温斯特再问。
    「我……因为我……」
    「我一直无法理解,那天在花园明明是第一次见,但你却说要帮我找失踪爸爸,仅仅为了要我保密你是杀手的事,甚至是避免麻烦,不想杀了我?」温斯特的语调随着疑惑的增大渐渐上扬,「越跟你相处我越想不通,如果只是为了那天的事,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告诉我,一直出现在我身旁,让我住到你家里,甚至不惜中毒也要救我,现在却说你是杀了我爸爸兇手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哥哥!我……」艾尔欲言又止,似乎在顾虑什么,「我不能说……」
    听到答覆,温斯特无奈道:「我明明觉得你不像要害我,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原因?你到底想做什么?」
    得不到回覆的温斯特站起身,走向门口准备离开。见状,艾尔慌张地喊道:「哥哥!」
    听到他的叫唤,温斯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对不起,如果你不告诉我,请给我时间自己弄清楚。」
    说完,温斯特离开了。艾尔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口,眼泪落下得更加剧烈,更在心中悔恨不已。
    「玫瑰……你为什么不说出你想保护的人就是警察先生?之前没事就算了,但这样让他误会你,被他憎恨也没关係吗?」紫藤坐到艾尔身旁,心急地问道。
    艾尔肩膀剧烈地抖动,彷彿用尽全身的力气回答:「紫藤……真的好痛苦……被哥哥讨厌真的……好痛苦……」他哭得抽泣,继续说:「但我不能说......要是哥哥的记忆被唤起……他有可能会死掉……」
    「会死?」紫藤瞪大眼睛。
    「培育员当年对哥哥用的失忆针后遗症很严重……要是强迫哥哥想起来……他头会痛……而且很可能会死掉!」艾尔依然低着头,压住哽咽故作开朗,「如果哥哥会因为想起过去而死,那倒不如……让他活得好好的……恨透我也没关係……」
    抹去不断流出的泪,艾尔站起来,看了眼温斯特方才坐的地方,好似想捕捉他剩馀的温度。「我……已经满足了。」
    与哥哥相遇的回忆如跑马灯闪过,模糊视线中的温柔身影及话语似乎真的成了过去,那被温斯特忘却的约定是艾尔十三年来的寄託,如今却破碎得无法拾起。他想,如果他不自以为是地找上哥哥,或许这些秘密将永远不被知晓,哥哥也能一直安全地生活下去,而若是知道答案会如此残酷,哪怕到死都无法再和哥哥说到话,他也不会执意要与他接触。他只是想在所剩不多的岁月里,再多和哥哥说几句话,并在如花朵般凋零后为哥哥的人生留下一抹美丽,让其他人无法再欺负、看不起哥哥,让他在最后成为一个解决掉所有杀手的警察。
    可惜事与愿违,也没有如果,艾尔的计划不但被扰乱,哥哥也离开了他身边,最严重的,是一个尘封已久秘密再度被开啟,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哥哥也和这件事有关。
    强迫自己恢復身为玫瑰的威严,他看向紫藤和罌粟,冰冷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紫藤,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哥哥,绝对不能让他落入桔梗手里。」
    紫藤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所以……警察先生真的是『铃兰』适体?」
    「铃兰?」一直没有动静的罌粟也出了声。
    「对,看过资料的百合一定会回去告诉桔梗,要是让桔梗抓走哥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刚离开的温斯特,艾尔头很痛,贴身保护又多了一层困难。
    「不如我去保护警察先生吧,玫瑰你专心处理桔梗。」紫藤看着艾尔,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你先好好准备,我会更仔细地找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其实紫藤好几次寻找桔梗的藏身处,但自从艾尔上次堵他后,不管紫藤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桔梗的动向,就好像那次是桔梗故意透漏行踪一样。
    「谢谢你,紫藤。」正准备如此提议的艾尔很欣慰,也很庆幸身旁有个这么棒的助手。
    其实艾尔很想亲自保护哥哥,但桔梗背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未知数,他不愿让紫藤犯险,只好亲自去处理。
    「玫瑰……那罌粟呢?」紫藤看向乖巧坐着的罌粟。
    艾尔也看向罌粟,缓缓走向他,「罌粟,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着我们吗?」
    闻言,罌粟从沙发上起来,坚定地笑,「愿意,我以对薇洛亚的心意发誓,给予你们最大的协助。」
    「罌粟……」紫藤欣慰地笑了,拍拍他的肩,「姊姊一定会很高兴,谢谢你。」
    自那天起,玫瑰等人埋首于寻找桔梗的藏身处,温斯特也没有再回到玫瑰的宅邸。与此同时,一个震慑人心的计画悄悄响起了起始的鐘声,那含苞待放的巨大阴谋以两人的分裂为契机,缓缓展开它漆黑恶毒的花瓣。
    一个昏暗的场所,夜晚的阴冷不及室内的诡异幽暗,一个青年优雅地坐在办公椅上,仔细地端详手中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并把它放在面前的桌上。
    巨大的玻璃窗透进幽幽月光,让昏暗的室内有了点照明,青年转身面窗,不完整的月映入他深红的眸中。他薄唇轻啟,向身后的人问道:「他们分开了吗?」
    黑暗中,有着淡蓝色头发的青年笑得灿烂,他缓缓走入月光洒落处,语气愉悦答道:「分开了!终于……计画可以开始了!」
    闻言,红眸青年从椅子上起身,「是啊……虽然延迟了好几年,但还不算晚。」他的语气十分平淡,缓缓走到淡蓝色头发的青年面前,他轻抚他的头,「辛苦你了,桔梗。」
    被摸头的桔梗开心得像隻摇着尾巴的小狗,笑瞇起眼,「不会,一点都不辛苦,我好高兴你选择了我。」
    红眸青年对桔梗真诚的回覆没什么反应,收回手,他走回办公桌前,「接下来就要拉拢『铃兰』了,你办得到对吧?」
    用力点头,桔梗答道:「没问题!蝴蝶的计画已经渐渐奏效了,现在只要等待时机,让风信子和蓝色水菊在所有人面前诬陷他就可以了。」
    突然,桔梗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高兴地笑着,开口:「好消息!他唾液的检测结果出来囉!」
    红眸青年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说吧,百合。」
    「结果是......符合喔!其实看到脸的瞬间我就知道了,传闻第一培育园的首席为了救病弱的儿子,无意间培育出了『铃兰』,还把他藏起来,瓦莱特那古怪的个性肯定没妻小,剩下的就只有温库斯囉!」百合淡紫色的眸中藏不住喜悦,看向身旁一直没动静的蝴蝶,「而且蝴蝶去救我那天,我们也亲眼看见了,他不但不受毒蝴蝶影响,血液还能解毒,这不摆明了他就是『铃兰』适体?」
    听到百合的话,桔梗佩服地看向红眸青年,「你真的好厉害,所有事都和你想的一样,那时我还单纯以为是风信子太弱,没想到……是他的毒根本不对那人起作用……」
    听到桔梗的讚赏,红眸青年浅浅一笑看向三人,柔声推辞,「不光是我,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铃兰,也没有这么周详的计画能拉拢他。」再次转身面对明月,沐浴在月光下的他看起来轻盈自在,彷彿洁净了一身罪孽。
    「你们可以离开了,有任何事随时告诉我。」
    送走三人,他在窗前站了好一会,看起来若有所思。
    「『花园计画』成功的日子近在眼前,真希望你能看到,沃耶尔先生。」他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毫无温度的微弱月光,「我会帮你完成的,盛放灿烂花朵的花园,将会是我献给位于彼岸的你的礼物。」他微微勾起嘴角。
    窗外的风颳动森林,厚重的灰云缓缓遮住月光,没有灯光的室内一时间漆黑的分不清左右。云朵很快散去,洁白的月光再次洒落红眸青年身上,他扬起一抹微笑,举起右手在掌中开出一朵红花,那细长的花瓣看起来虚无飘渺,安详平静地躺在青年手中。
    「艾尔,我们会一同见证『花园』的诞生,并与它一起,永远地活下去。」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喃,并把花朵收回掌心,露出一个宠溺的笑,「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的,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也是我,最亲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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