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这一待就在店内坐了半个鐘头,梁映扉眼看这人死赖着不走,瞥了眼墙上的时鐘,随口扯了个谎,「我都忘了我要去银行办事了呢,如果您没有要买水晶,我要先将店门暂时关起来了。」
    男人临走前留下了一张名片,并叮嘱倘若有看见孙玦来店里,请一定要联络他,随后才掉头回到车上。
    梁映扉看男记者依然待在车内埋伏,将店门外的铁门降了下来。
    她朝员工室喊了声:「你可以出来了。」
    孙玦意识到记者的声音消失了,推开员工室的门探头出来。
    「??他走了?」
    梁映扉回到柜檯落座,翻起了桌上的小说,「没走,还在对面等呢。多亏你,在他离开之前我又无法做生意了。」
    孙玦感到有些歉疚,确实是给她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她没预想到他那种狂妄自大的人竟会和她道歉,一时间也有些错愕,敛起了眼:「??我也就说说的,你别当真。」
    男人脸上染着一抹淡然的笑,「文学奖的决选名单就快要出炉了,这几天记者大概会天天守在附近找新闻写,为了不让你为难,明天起我不会过来了。」
    梁映扉微怔,頷首表示理解。
    小小的店内,瀰漫着鼠尾草的芳香。铁门遮挡了窗外的日光,室内稍显晦暗,他頎长的身影在黑暗中有些朦胧,也让她突然有了勇气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她眼睫轻颤,「??你是为了什么参赛的?」
    孙玦没有对她的疑问感到意外,只是勾脣笑笑,「如果有个机会可以说故事给更多的人听,为什么不去试试?」
    许是看不清他的轮廓,梁映扉感觉此刻的孙玦不像平时那般自视甚高,也少了几分锐利。
    梁映扉踟躕了下,她不知道内心多的是对孙玦的关心还是好奇,抿了抿乾涩的脣,「我看过那些网路上??的评论了,你对于那些留言是怎么想的?」
    男人笑得豁达,「原来你还调查过我啊?」
    梁映扉双颊很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我从不去看评论,如果任何一个陌生人随意留的几个字就能定义我的心血,那便是我看轻了自己的作品。」
    「??该说你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吗?」
    「是吗?很遗憾身为一个小说家,外界并不在乎我在这些题材事件背后付诸了多少心力,做足了多少功课,他们仅认为我的人格扭曲,认为我也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你认为呢?写作对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梁映扉一怔,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她清楚看见男人深沉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惹得她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能够做到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用自己的方式拥抱文字,就代表写作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男人勾起脣,「我写作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疯。」
    孙玦瞧见梁映扉眸底的疑惑,轻笑了一声,嗓音沉稳:「英国小说家格兰姆·格林曾说过这样的名言:『创作是一种治疗方式,那些不写作、不作曲、不绘画的人,是如何做到不发疯的?又该如何逃避人类情境里固有的恐慌?』。」
    「所以要说我有病,确实也没错,写作是长期的自我治疗。比起那些光鲜亮丽的职业,我更喜欢书写那些被社会所淘汰、边缘化的人的故事,他们也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鲜少有人愿意讨论他们。」
    「当我们看见一个事件发生的时候,举例来说,像是随机杀人。很难不带着有色眼镜去解读这件事,这是人之常情。在心理学上将这样的行为解释成『晕轮效应』,是指人们对他人的认知往往从局部或者单一面向出发,扩散而得出对这人的社会印象,本质上是一种以偏概全的认知上的偏误。正如日、月的光辉,在云雾的作用下扩散到四周。这也意味着,当我们认定了一个人是坏的,他身边便环绕着消极且否定的光环,自此印象只会越来越坏,不会变好。想想看,许多冤狱事件不也是如此吗?当一个人被下了标籤之后,即使再多年后终于洗清了嫌疑,这个标籤也会跟随着他一辈子。」
    「一直以来我的小说都是希望大家能去思考一件事,关于一个人有多残忍,他就有多可怜。」
    梁映扉认真琢磨着孙玦的一字一句,男人眼眸一沉,打断了她的思考,「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喜欢水晶?」
    打从孙玦见到梁映扉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和晶矿一样,藏着许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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