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目光摄着帝休,头一次生出了些兴趣。
    这个傀儡,究竟是什么来路,想要做什么?
    第51章 哪里好养
    任平生笑了下, 非常不要脸地应下了聂长风的感谢:“聂道友客气了,天衍星澜同为云州宗门,出门在外互相照应, 应该的。”
    聂长风目光在帝休和任平生身上来回扫视一番,欲言又止一番,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确实好奇,为什么那般生死关头,帝休先生会突然冲已注定成为一座死城的鹿梦城。
    若说和眼前这位任道友没有关系, 他是不信的。
    但聂长风打量了下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 直觉此事还是不要问出口的好。
    道了谢,聂长风就打算离开。
    他走了几步,都快走出天衍驻地的院门, 却发现帝休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看,才发现帝休也不是没走, 只是脚步格外缓慢, 脚下仿佛绑了千斤重, 迈一步都显得费力。
    聂长风有些奇怪,心道没发现这尊大佛受伤了啊?怎么路还走不动了。
    任平生盯着帝休的身影看了一会儿, 出言挽留:“我有些事,想单独和帝休先生聊聊,不知先生方便与否?”
    帝休当即站直身子,脚步也不沉了, 精神也好了,飞快地走回来, 连忙道:“方便, 我方便的, 去哪说?”
    他这样的表现,让院中所有人都侧目看来。
    太史宁人在中堂,把窗户推了一道细缝,露出一双灵活的眼睛,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手里已经掏出了一本册子和笔,准备记些什么。
    谢莲生被他拉着站在窗边,嘟囔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扒在窗边,跟着太史宁一道听墙角:“过去点,你挤到我了。”
    傅离轲人在下巴抵着刀柄,和卫雪满肩并肩,肩膀一动,撞了下卫雪满,示意他看。
    卫雪满却像有些没精神,低声道:“我先回去了。”
    傅离轲不解看过去,却只捕捉到了卫雪满有些疲惫的背影。
    夜色下,烛火中,任平生的侧颜忽明忽暗。
    她领着帝休走出庭院,还不忘回身带上院门,给了几个蠢蠢欲动想要跟上来听墙角的人一个眼神。
    院子里一群人躁动的心立刻被无情地按捺了下去。
    太史宁低落道:“她怎么知道我打算干什么…”
    任平生不紧不慢地走着,帝休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探头想要看一眼她的表情,揣度她心中在想什么。
    两人走了一会儿,帝休突然发现,她前去的方向是梦微山巅。
    帝休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暴露的地方。
    应该……只是巧合吧?
    月色如洗,在两人身上都镀上银霜。
    任平生眼神垂落,余光瞥见了帝休走过的地方。
    草木摇动,不知何时被人踩死的野草在帝休经过后,重新舒展枝叶,焕发了生机。
    任平生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她将神念彻底铺展开,将梦微山域完全的笼罩其中,得到鸿蒙紫气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念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更加深刻。
    甚至能感受到神念之中一切细微的变化。
    包括被镜尘隔绝开的那个地方。
    任平生转身,看着眸底隐约透露出些紧张的帝休,轻声问道:“看来,星澜门还没有看出你这位掌门老友,是个纸扎的傀儡。”
    帝休一言不发,垂着头站在她面前,白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被疏风撩动,映出眼底藏得极深的碧色。
    任平生不着痕迹地问道:“前些日子在鬼域,得你相伴,也算不孤单。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你既不愿说自己的来历,那我也不追问了。”
    “但我这个人,谨慎惯了,我尊重你不愿坦言,却也无法继续留你在身边。”
    她还没说完,帝休猝然抬头,神情虽没太大变化,眼底的焦急之情却溢于言表。
    “别赶我走。”
    帝休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的…我会治病,能帮你修炼,不吵,很听话,也不占地方,还像以前一样变成纸片你把我放在衣兜里就好。”
    任平生蹙着眉,目露迟疑。
    帝休见她表情有些松动,继续道:“我很好养的,不用吃喝,只需要晒晒太阳,如果渴了,淋场雨就好了。”
    他白金色的睫羽颤了颤,小心地看着任平生,委屈地低声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我真的是为你而来的。”
    “能不能……别赶我走。”
    见任平生还没有反应,帝休又认真想了半天,大声道:“我还好看。”
    他想到今晚看到任平生跟卫雪满一前一后回到住所的模样,认真道:“我比那个人好看。”
    任平生愕然,片刻后不由失笑。
    她目光在帝休身上转了一圈,点头笑道:“确实好看。”
    听到她这么说,心情雀跃了些,他脚边随风摇曳的野草,倏然开了几朵花。
    任平生瞥了眼那随他心情而开的花,眼尾勾起,靠近一步,勾起帝休的白金色长发。
    冰凉柔顺,手感极好,像月华织成的锦缎,散发着独一无二的辉光。
    她仿佛寻常谈天般,又道:“这么好看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帝休被她的突然靠近惊了下,这个距离很近,近到他能看清任平生脸上的绒毛。
    让他觉得,她此刻勾着的不是他的发丝,而是……是别的什么。
    帝休不知人类会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样的感受。
    “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
    帝休想了下,坦白道:“其实,偶尔也不是这个颜色,是少数时候。”
    任平生抬眸,流光潋滟,伸出手指在帝休肩头轻叩了几下:“好,我知道了。”
    帝休以为她说的是发色,便追问道:“那我……”
    是不是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任平生又笑了下。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尾游动的鱼,荡开一池春水。
    她声音很轻,像不忍打破什么东西。
    “回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帝休还想说些什么,得了任平生一句:“不是说,你很听话吗?”
    他便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也带了点小心思。
    她没有说不让我留,那就是同意我继续留了。
    他没有回星澜门,而是熟门熟路地回到了任平生的房间。
    又把自己变成了一张纸片人,缩回了任平生的衣兜里,闭上眼睛。
    任平生没有登上山巅,镜尘未开,她也无法登上山巅,只能在山腰处仰望月下山间。
    从这里,其实看不见神树,但白日云中一瞥的记忆尤深,她还能记得那蓬枝叶的颜色。
    白金色的,像天河淌过。
    疏风渐深,寒露沾衣。
    不知从何处被刮来一片叶子,正巧落在任平生肩头,被她用指尖捻下。
    她半阖着眼,把叶子半卷置于唇间,吹了一首简单的小调。
    曲子是殷夜白谱的,素光尘填了词,随着殷夜白的曲谱一道消失在历史中,没有传承下来。
    时不时有路过的轮守值夜的弟子经过,听着她吹的曲子驻足,也不说话,只是停下来喝口酒,又复离开。
    夜过半时,任平生这首曲子才吹完。
    她轻笑了声:“还真敢说。”
    “你哪里好养了啊。”
    ……
    翌日,任平生再度出发去任务堂时,衣兜里多了个纸片人。
    任平生没想到他这么自觉,安抚地揉了揉纸片人的脑袋。
    这次,她不负众望地再度夺下了顶层的任务牌,在一群混战中夹杂着羡慕的眼神中走下楼。
    却没想到,她将手中的任务牌递给天衍同门后,自己多拿了一块角落里的任务牌,一看就是没人愿意要的。
    云近月凑近看了一眼,惊道:“师妹,你为何要接风暴口的任务?”
    任平生没细说,只是道:“昨日看剑阁小师叔在风暴口修炼,我也想试试。”
    她话音刚落,一道剑影并着人影从她身旁闪过。
    向来心中只有剑的剑痴,头一次因人的话而驻足。
    但也只是片刻。
    梅若白瞥了一眼任平生,感受了下她的修为,便觉得没什么好多说的。
    如此修为,在风暴口待不了。
    云近月知道自己这个师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知道她这样的决定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没有阻止,只是道:“自己当心,受不了了就回来,放弃一次任务也没什么。”
    任平生想起昨晚霜天晓对她说的,和今日云近月所说一般无二,不由笑了:“大师姐,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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