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萨摩耶小狗又被拍了一下。
    小段同学的备注下面显示了很久“正在输入中”,然后又停下,最后过了几秒,发了一句:晚安。
    停了片刻,屏幕上冒出一个新气泡,里面写着:“做个好梦。”
    ……
    宋枝香确实做了个梦,但很难说是不是好梦。梦里她被一团奶油面包似的白白的软弹物挤着,扎在里面简直都没法呼吸。
    一睁眼,脸埋在抱枕里。她沉默了两秒,爬起来洗漱,同时看了一眼消息,萨摩耶小狗已经被挤到下面去了,顶上是周奉真的消息,头像旁边冒小红点,滴滴滴地响。
    宋枝香把他的备注改成万恶的资产阶级,想了想,改成了又白又大的资产阶级,这么一看,突然就不可恶了。
    又白又大的资产阶级:早安,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宋枝香高冷地回了个句号,表示收到。她对自己网络高冷美女的形象很满意,收拾利索出去上班。
    长平区墓园是公家的地盘,职务全称应该叫墓地管理员。虽然大部分送来的都是火化过的骨灰盒,但由于有些尸体受到了异能的影响,可能会不能焚化,所以也偶尔会见到完整的遗躯。
    她这公墓的性质比较特殊,墓园需要常年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所以是几班倒的,一天只上几个小时。宋枝香在工位上摸完鱼,挎着自己的小包出门,坐进了周家的车里。
    开车的是安叔。周奉真在后座上看文件,车门开了的时候把手上的文件夹收了起来,捏了捏鼻梁,然后越过去给宋枝香系安全带。
    他身上还是那股微冷的雪松味儿,就像大雪连天被埋过一年的松树枝子,凉飕飕的,跟这具温热的身躯差距甚远。
    车动了。宋枝香也后知后觉地升起莫名的紧张感,她打开手机,紧急翻阅一下上班摸鱼时看的几本霸总小说,温习一下基础知识。
    “在看什么?”周奉真扫了一眼,低声问。
    “攻略。”宋枝香小声说,“第一次当女主,没经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根本不是紧张,这心也太大了,对着任何事都是一种开玩笑的、近乎游刃有余的态度。
    周奉真有时候会觉得太过荒唐,但更多的时间,会觉得很难看透她,宋枝香让人很难琢磨。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不知不觉间,已经驶入了私人区域,在庄园的内部行驶,又过了一小段时间,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走上来打开车门,先叫了一声“二公子”,看向宋枝香时停了一下,说:“宋小姐。”
    宋枝香毫不意外,除了安全局的资料,周家肯定把自己的底裤都要扒光了,她从车里钻出来,望了一眼在网上看过图片的豪宅,忽然被身旁的人牵住手。
    周奉真垂下眼睫,将两人的手仔细地扣紧:“别害怕,祖奶奶是好人。”
    宋枝香心说到底谁害怕,你这手怎么凉飕飕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是好人你倒是别手心出汗啊,跟要下油锅一样。
    她敷衍地“嗯嗯”两声,跟小周总走进去。
    他家老宅太大了,一看就是万恶的资产阶级。周奉真敲响了二楼的门,笃笃几声,轻声道:“奶奶,我带她回来见您了。”
    “进来吧。”是一道有点沙哑的女声。
    房门打开,进入后又被仆人立即关上。面前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两侧悬挂着酒红色的曳地窗帘,对应着酒红色地毯。前方是办公桌、座椅,沙发,整整齐齐摆好的文件夹,办公桌内,坐着一个满头银丝、戴着金框眼镜的老人。
    说是老人,仅仅是从她的头发颜色和声音得出的结论。但宋枝香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掌握周家实际话语权的这位“祖奶奶”一抬头,露出了一张大概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保养得非常好的脸庞,简直可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
    宋枝香刚想叫声奶奶,这话卡在喉咙里,她戳了戳周奉真,从牙缝里悄悄挤出几个字:“好年轻,你祖奶奶贵庚……”
    “八十九。”周姮冷不丁地开口,推了一下眼镜,把自己的年龄去掉整数,只剩个零头,“过来坐。”
    周奉真拉着她上前,坐到了沙发上。
    周姮的眼神透过镜片,在宋枝香的身上徘徊了两遍,然后又看了一眼周奉真:“你们的事差不多我都知道了,年轻人嘛,冲动一点……”
    宋枝香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稍微收紧,掌心还是冷的,她安慰地回握过去。
    “……也无可厚非。”祖奶奶低头从文件底下抽出一张单子,“只是从古至今,男人没有名分是不行的。”
    宋枝香:“……”
    哪里来的从古至今啊!!你们家是母系氏族吗!?
    “现在是现代社会了,自由恋爱,我不反对。”祖奶奶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奉真一眼,“但是真真归根结底是个男生,你既然要了他,就要对他负责——是不是呀宋小姐?”
    宋枝香呆了两秒,瞳孔地震,不知道是先震惊总裁大人的小名叫“真真”,还是震惊她这套跟周奉真一模一样的说辞,支吾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是,那当然……”
    她感觉周奉真一直在看她,根本不用对视,也知道对方的神情肯定很惹人怜惜。
    “嗯。”周姮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一张清单递给了宋枝香,“这半年的黄道吉日,我昨晚都看过一遍了,就数七月份这个日子好,这样,七月先订婚——”
    宋枝香眼皮一跳,看都没看就要拒绝,随后听祖奶奶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先把恒天大厦那边的产业给你。”她不紧不慢地道,“小越,进来给二公子算嫁妆。”
    那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他接过周姮手里的一叠资料和证书,在宋枝香身旁低下身,对着清单讲上面的产业和股份,把她讲得晕头转向的。
    “……这段航线是包年的,飞机停在西北郊庄园旁边的私人机场。这里是华宇黄金的股份,折合市值是……”
    宋枝香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她理了理思路,用手肘戳了戳周奉真,在他耳畔道:“这跟我看的剧情不一样啊!”
    周奉真愣了一下,迷茫地问:“很少吗?这是一部分……”
    宋枝香:“……”跟你说不通。
    她扭过头,做了个先停下的手势,然后把清单折起来,心一横,跟祖奶奶道:“奶奶,我跟、我跟他是真心相爱,不用拿这些糖衣炮弹来考验我,就算他一分钱没有,我也不会抛弃他的。”
    宋枝香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是太有节操了,这么简单的跨阶级攀高枝的路径,她居然只犹豫了几秒就开口拒绝,道德品质实在是高尚。
    周姮推了一下眼镜:“就冲你这句话,小越,把兴安区那几栋楼给她算上。年轻人不要安于现状,每天拿着钥匙去收收租金,活动一下筋骨。”
    宋枝香:“……”
    我是那个意思吗?!谁家用收租活动筋骨啊!!
    “奶奶,”天上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宋枝香理智思考了一下,道,“这些都是有条件的吧?”
    周姮双手交叠,没有立刻回答。她将手上的祖母绿戒指转动了一圈,沉吟了片刻,说:“有的。”
    宋枝香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肯定有要求……”
    “周家的媳妇不可以外遇。”周姮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虽然天下的女人都花心,但你得忍一忍,我们家孩子都教育得很好,你要是辜负了他,我会跟你好好算账。”
    “……”宋枝香麻木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也算要求吗……宋枝香伸手捂住脸,用力地搓了一下,感觉这个世界很魔幻。
    这正事是没法谈了,宋小姐被糖衣炮弹攻陷。她食不知味地陪着祖奶奶吃完饭,一直到被护送回去的时候,都觉得大脑短路。
    好草率的见家长,好魔幻的周家,庸俗的金钱攻陷了庸俗的她,宋枝香第一次对自己高尚的品格产生了怀疑——她给得实在太多了。
    几小时后,天刚刚擦黑,载着两人的车驶出庄园。
    落地窗前,祖奶奶凝望着缓缓驶出的车辆。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手套、佩戴着半张脸金属面罩的女人,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小的“x”标记。
    “宋小姐……”周姮低声念叨了一句,如释重负地长长叹气,“果然是她,她居然在长平区当一个小小的公墓管理员。”
    年轻男人上前给周家掌权人倒了杯茶水,低眉顺眼地道:“夫人,还要继续保护二公子吗?”
    “不用了。”周姮道,“在她身边,真真是不会出事的。也算是这孩子运气好,歪打正着,不然……”
    这两个字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而是抬了下手,倒完茶的年轻男人跪下来给她捶腿,两人面前的窗帘自动向中间闭合,把落地窗遮得密不透风,在旗袍下方,一条赤红的狐狸尾巴伸出来,勾住男人的下颔轻轻抬起。
    “夫人……”
    周姮摘掉了眼镜,放到桌面上,更多的赤红狐尾伸出来,将他身上黑白色的制服一件件脱掉,皮质的衬衫夹勒在腿根上,勒出鲜红的压痕。
    ……
    回到自己家,宋枝香已经没那个兴奋劲儿数钱了。她一会儿琢磨那个七月份订婚怎么解决,一会儿质疑自己的道德品质是不是在退步,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思想品德与修养,决定扎进书里面进行学习和熏陶。
    看了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宋枝香没在意,翻过去一页,迟钝了几秒后忽然愣住了:我靠,怎么把周奉真带回家了?!他不应该在周家待着吗?!
    她猛地一抬眼,看见那个磨砂玻璃上透出模糊的影子,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摇摇头赶紧清醒过来,倒在沙发里,把书盖在了脸上。
    这知识,它怎么不进脑子啊?
    第8章
    美好的思想品德盖在脸上,记在心中,就是没钻进脑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一个小小的力道扯了扯她的衣角,是周奉真催她去洗澡。宋枝香不敢乱看,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翻下来,目不斜视地拿着换洗衣物钻进浴室,哐叽关上门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她脱了衣服洗澡,头脑风暴地思考怎么办……这是已经默认未婚夫妻的关系了吗?怎么把人直接送她家里来了,最主要的是她还顺理成章地给牵回来了。
    真是灰暗啊,这个人生。宋枝香恨不得用脑袋撞撞墙,把里面进的水晃出来。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洗得又进了一吨水。她擦了一把头发,裹上浴巾开门出来,浑身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周奉真穿戴整齐,很安静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看向了她,然后忽然招了下手,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空地。
    宋枝香不明所以,擦着头发走过来坐下,手里的毛巾就被接过去。他的手从身后绕过来,笼罩住湿发,让人很舒服地抓了一下发梢,把往下滴的水迹擦干。
    小周总手法娴熟,动作温柔,她干脆闭上眼开始享受,嘀咕道:“……你好贤惠啊……”
    周奉真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很平静地继续擦头发,然后插上吹风机,耐心地吹头发。
    这个吹风机的噪音不是很大,宋枝香刚洗完澡浑身软绵绵,往后倚过去,不知不觉就有点困,不受控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上,没吹干的地方把衬衫的衣料印出一道湿湿的水痕。
    周奉真撩起她的发丝,换了一个风力慢慢地吹。宋枝香把腿也收了上来,几乎算是窝在他怀里,柔软地、散发着刚洗完澡的清澈香气,一动不动地乖乖吹头发,像只犯懒的小猫。
    猫……周奉真看了她一会儿,吹风机不动了。
    宋枝香很快察觉,她驱赶困意,撑着眼皮抬头看了看一眼,戳了戳他的手腕。周奉真立马回过神,继续吹着头发。
    他被沾湿的地方已经不止胸前了,水迹蔓延下来,勾勒出整齐的腹肌轮廓,宋枝香看着看着,就想起他的处子之身,那个什么什么守宫砂……这么一想,困意它突然就消散了。
    她抬起手指,很罪恶地摸了摸周奉真的小腹。
    腹肌有点硬,不像胸口那么软绵绵的,能摸出来一块一块的形状。她埋头不看对方,大着胆子、臭不要脸地继续摸摸。
    一只手忽然挪下来抓住她的手腕。他的皮肤很白,手指用力地攥住她的时候,连指节都绷得紧紧的、泛出一圈很淡的粉红。
    周奉真脸红到脖子根,连耳朵尖儿上都通红一片,烧得滚烫。他浅浅的琥珀色眼睛注视过来,眼睛里水润透亮,纯情得快要羞耻到死掉了。
    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他越是不好意思,就让人越想欺负。宋枝香转了转手腕,说:“我就摸摸,我保证就摸一下……”
    周奉真看着她道:“结婚之前不可以这样。”
    “你真是太保守……咳,结……结……”宋枝香一下子被这俩字打清醒了,她猛地爬起来,顺便把他手里的吹风机也接过来,“好可怕啊,你们家。”
    周奉真道:“你很不愿意吗?”
    “也不是……我只是还没想好。”宋枝香闷闷地道,“我跟你才认识几天啊,这也太儿戏了,再说,你这什么家庭,我高攀不起。你人是很好,但我身边不适合让你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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