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毒面具咣当落地,阿迦叶的额上满是汗滴。
    她从未跑过这么快。疾风如刀刃般割开她胸口的伤。血液自肺叶上涌,她却连咳嗽的时间都没有,强迫喉咙将血咽了下去。
    通道深处,传来浓重的血腥味。阿迦叶的脚步停下,呆愣地注视前方。
    嘎吱,嘎吱,嘎吱。
    蝎辫猩红,白骨裸露。残肢断臂,散在一边。
    蝎针的锯齿挂着血肉,血瞳呆滞,有如野兽般撕咬着那具躯体。
    背后,脚步渐近。蛇一般冰凉的声音,滑过她的脖颈。
    “杀吧,复仇吧。怎样都可以。毕竟,是你的礼物。”
    阿迦叶缓缓转头,双眼赤红。
    血磨盘的领主站在那里,身侧跟着两个黑袍众。
    “呵,你想杀的,是我吗?”黑曼巴的面上,是残忍的笑意。他用手指轻轻滑着自己的喉咙:“那么,要对准这里。”
    拳风,带着最烈的杀气,却在他咽喉的一寸之处,停了下来。
    眼泪,啪嗒滴落。
    阿迦叶颤抖着双膝,扑在地上,额头碰着地面。
    “求求、您。”她从喉中挤出哀求,咬紧牙关,耻辱游走着她的每一条血管,“求您,【先驱·黑曼巴】大人,求您、救救神威……”
    黑曼巴居高临下,靴子碾着她的银发,留下脏污的痕迹。
    “为什么,我要答应背叛者的请求?”
    “这和背叛没有关系!若您憎恨我,就杀死我!但是,神威——神威他,非常强大!比我听说过的任何英雄,都要强大。他不应该为了保护我这样的【夜兔之耻】而死,这不是他的战场,也不是他的终局。黑曼巴,您可以复活他,让他为你所用。这么强大的战士,复活对您只有好处。求您、求求您,黑曼巴——”
    她不断哀求着,黑曼巴却不发一言。
    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拉她站起来,用衣袖抹去她的眼泪。
    “我真是憎恨【求偶程式】。”他望着她盈着泪的眼睛,“为什么,你连背叛的时候,看起来都那么——”
    “……什、么?”
    “我会复活他。即使,他是想要偷走你的贼寇。即使,他是想要夺取我领地的仇敌。只要,这能让你开心——【代码:t-00】。”
    蝎针的啃噬停了下来。两个黑袍众,上前逐片捡起地上的碎骨和肉片。动作间,某个黑袍下露出了狼耳。
    “……沐恩?”阿迦叶愣愣的,手不自觉地捂住疼痛的胸口。她的狗狗,之前……
    “想揍就揍吧,这家伙也送你了。”黑曼巴说,“那天,我看到你给他的项圈,本来当场就想将他撕碎。但是,既然你已经做了标记,我就不会乱动你的东西。”
    他露出手上的腕表,点了几下:“我把口令列表传给你。蝎针的还要再调试一下,但沐恩,我已经用你的声纹开启权限了。阿迦叶,给我你的手机。地下实验室这里,只允许权限设备接入网络。”
    “……没有带。”
    “这样。”黑曼巴扫了眼尸堆,弯腰拎出一只血淋淋的腕表,啪嗒扣到阿迦叶的手腕上。
    一瞬,阿迦叶颤抖下,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捡起尸块的沐恩。
    黑曼巴用自己的腕表扫了一下。
    “好了。”他说,又注意到了阿迦叶奇怪的表情,“怎么了?”
    “不……没什么。”她从嗓子中强行挤出词句,握住腕表。
    身着黑袍的那叁位,很快就收拾完毕,向通道的深处走去。阿迦叶呆望着他们的背影。
    黑曼巴瞥了眼她苍白的嘴唇:“教团的复活技术很成熟。你与其担心那家伙,不如先——”
    滴滴的通讯声,从黑曼巴的腕表急促响起。他看了眼通讯人,眉紧紧蹙起。
    “我有急事要去处理。这个,随你心意。”
    他从腰包中掏出巴掌大小的压缩便携急救盒,塞到阿迦叶的手里。
    “你可以去看复活,也可以去我家休息,营养剂在冰箱第二格抽屉里,是你最喜欢的01型——那个老太婆,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叫得那么急!”
    他不悦地转身离开,压低声音:“【冰鬼】,是我。对,安保系统是启动了,但只是第一级而已。想伤到【他】,还早着……”
    阿迦叶目送黑曼巴,转身追在了叁个黑袍的后面。
    他们沉默地前进,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下。沐恩伸出肉掌,摁上黑色屏幕。
    钛合金门唰啦开启,浓厚的黑暗铺展开来。身着黑袍的他们迈步进去,一下子便看不到了,仿佛融化在了黑暗里。
    下一秒,重拳砰砰击打软肉,痛呼与惨叫被牢牢闷住。
    “银狼,闭眼。”低沉又温和的声音,仿若夏日清凉的小溪。
    阿迦叶并未照做,只是大大地睁着眼睛,任由双眼被骤然亮起的白光刺激出泪水。
    眼前的地上,倒着一个晕倒的黑袍。而站立的,站立着的沐恩,蝎针,还有——
    赤发蝎辫的青年笑眯眯的,【虚界】在他的耳垂上闪耀。
    “哟,阿迦叶。”神威说。
    ━━━━
    泪,滑下了脸颊。
    阿迦叶忍不住失声痛哭,箭步扑进他的怀里。
    “神威、神威!是你!你还活着,还活着!我还以为、还以为——”
    “【虚界】骗到你了。”神威的声音是少有的温和。
    “笨蛋!太危险了吧?如果,黑曼巴也戴着【虚界】,如果,黑曼巴套上了你的腕表,如果,你被发现——”
    神威任由她哭诉,轻轻抚摸她的银发,拂去被踩出来的灰尘。
    “这里,弄脏了。”他说。
    “洗掉就好了。”阿迦叶的声音哽咽,紧紧拥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他便会消失。
    她的泪染湿了他的衣襟。明明是温热的液体,神威却觉得胸口真是烫极了。他的指尖慢慢梳理她的银发,听着她的哭声一抽一抽的,渐渐从嚎啕转为平静。
    “手感很毛糙呢。你平时不用护发素吗?”
    “我嫌麻烦……”
    “不行,毛鳞片这种脆弱的东西,平时要精心护养。毛囊也是,对了,下次,带你去看一个失去了毛囊的糟糕案例——”
    “噗,什么糟糕案例,就是秃顶的大叔吧?”阿迦叶破涕为笑。
    她的眼角是晶莹泪珠,嘴角却灿烂地扬起:“我会用护发素的。神威,只要你还活着,怎样都好……”
    毛绒绒的肉掌,轻轻抚着她的肩:“主人,您压到他的伤口了……”
    阿迦叶一惊,弹跳起来。
    神威的腹部正在冒血。他惯穿深色的衣服,阿迦叶在激动之下,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你疼的话,应该喊出来呀!”她赶忙从他的腰包中掏出止血剂,将他扶起。
    云雾一片。神威享受着她的服务,顺带瞥了眼蝎针和沐恩。
    这两位尴尬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滑稽。
    从刚刚开始,阿迦叶对他们的态度,就是彻底的无视。虽说他们也是自作自受,但是,嘛,他偶尔也会想要仁慈一点。
    “我没事。”神威对阿迦叶说,“蝎针避开了动脉和主要脏器,所以完全不痛。刚刚沐恩帮我摁住了伤口,现在血管已经开始愈合了。”
    “哦,是这样吗?”毫无起伏的语气,阿迦叶微笑着,背后一片黑气,“但是,蝎针刺到你是事实,沐恩捅到我也是事实。有什么不对吗?”
    超·级·生·气。
    蝎针和沐恩的额上冒着冷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张口无言,生怕连道歉都会惹她更加生气。
    神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和蝎针是有来有回。我之前杀了他,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于沐恩,那时候他是被控制了吧?要说是谁的错的话……”
    阿迦叶抿着唇,叹了口气。她帮神威喷好止血剂后,站了起来。
    “擅自死掉的混账。”她对蝎针说,往前走了一步。蝎针一下子僵住,讨好地摇摆尾巴。
    “被人骗走的笨蛋。”她对沐恩说,又往前走了一步。沐恩的耳朵耷拉下来,喉咙里咕噜着柔和的呜咽。
    “傻瓜。”她轻声说,站在他们身前。
    拳头不轻不重地敲着他们的胸口。那双碧眼盈盈地仰望他们,刚刚被哄好的眼泪,又冒了出来:“蝎针、沐恩,你们两个、大傻瓜!呜啊啊——”
    这只雌性夜兔,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她该是泉水的精灵吧?
    他们慌乱地抚去她的泪水,但她的眼睛仿佛坏掉的水龙头。开关、开关在哪里——神威!
    接到求助的眼神,这只因【求偶程式】而【对阿迦叶专精】的雄性夜兔,只是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
    “阿迦叶。”他轻声唤她,“你要怎样才会原谅他们呢?”
    雌性夜兔的哭声一顿,眼睛红红的。
    “原谅?”她含着泪,望着他们,然后——
    擒拿抱摔十字固↑↑ab↓↓ba←a→←b→
    “我阿迦叶虽打不过普通夜兔,但揍你们可绰绰有余!”
    闷哼和哭嚎回响于室。
    等到阿迦叶终于尽兴了,她才喘着粗气,叉腰指着地面:“坐下!”
    她的额因那凶暴的动作而凝着冷汗,捂着胸口的样子也十分令人在意,那摇晃的身体更是看得他们胆战心惊。
    他们多想劝她休息一下,但是,那凶狠得要把他们炖了的眼神……
    蝎针和沐恩乖乖跪坐在地,不敢有一丝异议。
    “很好。”阿迦叶扬起嘴角,“现在,把所有的事情,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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