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啊,叶鸣。」在穹灿烂地笑着说。
    「叶鸣姊姊早安!」于橙曄突然开始活蹦乱跳,欢天喜地地打着招呼。
    她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来回瞪了他们两人几眼,打开水龙头重新浇起花来:「怎么了?你们怎么会走在一块儿?」
    「他要来阿焕老闆那儿工作了,」于橙曄说完,转头又向在穹补充道,「叶鸣姊姊偶尔也会去我们店里看看,跟我和阿焕老闆聊聊天之类的。」
    「他们那家店啊连店名都没有,怪独特的。」叶鸣说,大拇指熟练地按压水管以控制水柱的强弱,「恭喜你喔,在穹,那儿的工作环境我想应该会很适合你的。」
    「谢谢,再见!」在穹和于橙曄向她挥挥手,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进门,没听见任何声响的在穹困惑地走遍屋里并叫唤了几声,直到于橙曄告诉他客厅的桌子上有张纸条,他才绕回他身边,与他一同阅读纸上的文字。
    给在穹:
    我先去辰曦工作的医院附近逛逛,中午时顺便帮他买个午餐,你一个人吃可以吗?打个电话给我吧。
    曙尹
    在穹掏出手机传了简讯给她:『姊,午餐我自己处理就行了,不用担心。ps.我从今天起就会开始在一家画廊工作了喔!就是老闆叫做阿焕先生的那家!耶!』
    他兴高采烈地将简讯内容唸出来给于橙曄听,再进到卧室里准备上课会用到的画笔和顏料等工具,将它们全数塞进背包后,和仍待在客厅沙发上做白日梦的于橙曄会合,两人有说有笑地步出了大门。
    经过叶鸣家时已不见她的踪影,种在屋外的小花小草上还残留着水珠,于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夺人眼目的光芒。
    -
    曙尹在街上消磨一段时间之后,信步走进一家咖啡店,这儿离辰曦所在的医院虽然只有十分鐘的路程,她却是第一次来,负责为她点餐的大男孩眉宇间仍透露着一丝稚嫩气息,说起话来彬彬有礼,曙尹猜想他或许还是个大学生。
    端着餐点找了个位子坐下,曙尹拿出手机连上网路,查看着社交网路上有无关于辰余辉的任何动态。她自己的社交网路上除了辰余辉的资料外其他什么也没有,但无数张她儿子的照片与无数篇有关他的文字叙述都没有引来任何值得注意的回应,每个人释出的只有安慰和关怀,没有消息、亦没有希望。
    曙尹垂下眼眸,正想着要再上传一篇寻人啟事的同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撞击打断了她。
    「对不起!」一名女子在经过曙尹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椅子,她连忙低头认错,待看见曙尹和善的笑容后才又离去,与对面一名高大的男子挥了挥手,短暂寒暄后两人在咖啡店角落的沙发区坐下。
    曙尹定睛一看,认出了那名男子是辰曦在医院的同事,名字叫做谢宇舜,是个外表出眾,且风流倜儻到出了名的人。跟习惯将头发拂到脑后的辰曦不同,谢宇舜的瀏海盖住一边眉毛,左边的头发长到下巴,右边却剪短至露出耳朵,右耳带了个黑色的铜耳环,转动头部时耳环遂折射出灿灿光辉,令曙尹不断联想到辰曦那双发亮的慑人黑眸。辰曦的五官比较深邃,在男性当中肤色偏白这项特质使他的黑眼显得更为突出;谢宇舜则有双较为细长的、标准的中国眼睛,睫毛向两侧延伸的模样好似涂了淡色的眼影,斜眼瞅人时总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薄薄的嘴唇在聆听面前女子说话的同时扭出一抹冰冷的微笑,这微笑带着距离,却不具冷漠的压迫感,它将两人间的互动保持在刚刚好的温度,不让人奢求太多,亦不使人堕入被冷落的境地。
    他和辰曦唯一的共同点,曙尹自忖,就是他们眼底都蕴藏着比常人深刻丰富的心绪,沉默不语地望着他人的神情恍若知悉了世界上所有的秘密,轻笑时稍微瞇起的眼睛装载着点点星光,于黑幕中若隐若现,一会儿倾诉、一会儿隐藏,将自身的脆弱完好保存在只有熟人才看得见的地方。
    三年前,曙尹第一次深深地望进了辰曦的脆弱,那时的她宛然看见了一座广大的绿洲,于一夕之间消逝在风沙的掩盖下,只留一堆堆枯骨悵惘着黑夜的孤寂。
    绿洲乾涸了,取而代之的是等不到甘霖的沙漠。
    谢宇舜一手搭在女子的肩膀上,另一手似有似无地拂着她的发丝,嘴角含笑地与她轻声谈着天,桌上的两杯热饮于上空交缠出柔软的螺旋状蒸气,将甜腻的茶香带至咖啡店的天花板;曙尹不自觉地将视线往上挪移,恰巧看到了镶在对面墙壁上的时鐘。
    已经快要十一点半了,还未帮辰曦买好午餐的她急忙收拾好身边的物品,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临走时,她好像看见了谢宇舜的一瞬目光,但当她转向他的位置时,他的双眼却是正对着身边女子的脸庞,神色平静,彷彿自坐下来开始就从未注意到曙尹的存在。
    她不再多想,推开大门后离开了咖啡店。
    -
    离下课时间只剩十分鐘,底下的小孩们各各都放下了画笔,歪着他们的小脑袋以各种角度观赏着自己的画作——淹死在威尼斯河道上的夫妻——再跟身边的同学互相讨论彼此的成果。
    「你知道你画了两隻左手吗?」
    「你画的河道上为什么会有浪啊?」
    「你画的还有鯊鱼鰭咧。」
    「那对根本不是夫妻吧?两个都长得像男人啊。」
    在穹于每一幅画旁都会驻足个一、两分鐘,认真地与绘画者讨论他的作画内容和想法,听到较为新颖独特的见解便会抬抬眉毛,点几下头再往前走到下一个学生的画旁。每个还没被他欣赏作品的小孩都用期待不已的神情看着在穹,小小身子在木製椅子上不停地跳上跳下,眼神流露出渴望受到大哥哥肯定的心情。
    「这里画的是什么?」在穹站在一个绑着辫子的小女孩身边,用手指着画的右上角,那儿有个绿色的模糊物体,「是树叶吗?」
    「是月亮。这对夫妻是在月夜里死去的。」
    「为什么要画绿色的呢?」
    「因为绿色的月光掉进水里时,」在穹认为她想表达的应该是『投射进水里』,「四周是蓝色的,只有它是绿色的,这样其他人才分辨得出来。而且啊,绿色的月亮看起来比较阴森,比较有戏剧性。」
    这看似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口中却说出『戏剧性』这类名词,在穹虽是有些纳闷,但也决定除了讚许地摸摸她的头之外,不需要再追问些什么。艺术是自身的选择、自身的挥洒,即使只有自己明白其中涵义,也无须向他人多费唇舌解释。
    「在穹哥哥!」于橙曄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招了招手,「阿焕老闆说下课时间到了,小屁孩们可以回家了!」
    学生们一哄而散,跟此时已走回黑板旁的在穹道过再见后,嬉闹地鱼贯走出门口,使原本充斥各种杂声的教室乍然像被抽乾了空气,连一丁点声响都无法发出。在穹含着笑将学生们的画从画架上拿下,整理成一叠后交给于橙曄,由后者来转交给阿焕。
    「阿焕老闆说接下来的时间由你自己分配,想回家的话也可以。」于橙曄说。
    「我想再待一下。」在穹关掉教室的电灯,与于橙曄一同走到柜檯处。柜檯后方的小隔间的隔壁便是厨房,于橙曄从那儿的冰箱里拿出三瓶饮料,再将一包冷冻食品放入微波炉,等待时与在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于橙曄的机车班导一直到在穹身处美国的迷路经验,内容无所不包。
    阿焕随着一声轻咳打开了工作室的门,洗了洗满是顏料的双手,脑中仍在思忖作画内容的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午餐吃什么?」
    「义大利麵。」于橙曄从微波炉中拿出食物,放到桌上,阿焕坐了下来,「老闆你先吃吧,我和在穹等会儿再吃。」说着,又将另一包冷冻义大利麵放入微波炉。
    「还习惯吗,小子?」阿焕撕开包装,一边朝食物吹气一边问道。在穹点点头,不发一语地在他面前坐下,垂首像是在思考一些事情,片刻之后抬起头来说:
    「阿焕老闆,这儿除了教小孩画画之外,也有在卖画对吧?」
    「是啊,只是从开店以来似乎只卖出不到五幅呢。」阿焕说,「我从这儿赚来的钱不多,大部分来自那群小鬼头们的家长给的学费。嘛,反正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靠这来赚什么钱,我年轻时啊工作起来可是不要命地刻苦卖力,存下来的钱够我活上一辈子了。」
    「如果能有更多人来这儿买画,你觉得好吗?」
    「当然好。」阿焕皱起眉头,许是认为这诡异的问题有些难以回答,「能卖出更多画、赚更多钱,这当然很好,只是我这家店太脏乱、空间太小,又位在一条小路上,没什么能吸引到客人的特点……」
    「所以说得做出些改变啊。」在穹说,笑着接下于橙曄递给他的义大利麵,怕烫的他小心翼翼撕开包装后又开口道,「反正也只是尝试看看,不用花什么钱,如果成功了当然值得庆幸,失败的话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那该怎么做?」于橙曄问,还没开始吃饭却饿得不得了的他只好猛灌饮料。
    在穹环顾了下店内的各个角落,接着耸耸肩说:「首先,得先将灯调亮,把环境再打扫得更乾净些,把画弄得漂漂亮亮的放上展示台,最后再把秘密武器——我家的王牌——带到这儿。」
    阿焕听完后挑了挑眉,不解地和于橙曄交换了下眼色,疑惑问道:
    「……什么王牌?」
    在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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