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
    灰黑色的水泥墙模糊了时间的概念,三个人的气氛也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僵持。
    卓宝满对着门,抱着胳膊沉思,余光不自觉的就瞥到墙角的三把刀子,又看了看坐在墙边的宁月香。
    她病得更重了,顶着一双黑眼圈,昏昏沉沉的,脸色苍白无血,看上去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继续这样下去,她毫无疑问会病死,而且很快。
    方辰陪在她身旁,可能是安慰的话都用尽了,他也心情低迷。地窖中只能听到灯丝电流嘶嘶的响声,白炽灯泡偶尔阴暗一下,忽明忽暗的,预示着灯泡的寿命快到尽头了。
    她的头靠着墙,好像睡着了,卓宝满偷偷将方辰拉到一旁,两人窃窃私语。
    “方少,她病得很严重,这都好几天了。”
    “我知道。”
    “如果再没有食物和衣服,咱们两个也坚持不了多久。”
    “你的意思是?”
    “你懂我的意思,反正她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假如咱们完成了外面那个疯子的条件,不就能活下去了吗。”
    “不行,不可以。你不是也说过吗,他这是要我们自相残杀,把我们变成杀人犯。她会好起来的,只要再等等。”
    “等等等,我们都等了多久了,有人来救我们吗?难道你想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死在这里?用一个人的命,换两个人的命,是赚是亏,你都不会算吗?”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闭眼垂头,宛如睡死了一样,但那两人对话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地窖中如此清晰,一字不落的传入她耳朵里。
    终于还是演变成这样了。
    虽然他们三个都是名牌大学出身,良知素养深深刻在骨子里,但良心这种东西在面对生死危机时能派上多少用处?连续数日的紧张焦虑,饥寒交迫,他们的感官确实在逐渐衰退,再怎么样优秀的人也会失去理智。
    可她就要变成理智错乱的牺牲品了。
    她的心脏开始挣扎,冰冷到极点的手脚又有了些知觉。
    她感觉方辰在看她,他好像也在纠结。
    “不行,不能这么算,人命不是一加一的数学题。卓少,她是女孩子,我们不能伤害她,我们应该保护她。你不要被歹徒的话蒙蔽了心智,他是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罪魁祸首,能指望他言而有信吗,你以为我们真的杀了人,他就会放过我们?”
    “除了信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别抱着侥幸了,他只想折磨我们,不会真的帮助我们的。”
    “折磨也好过丢了小命啊!我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你呢,难道你就不想活着出去?”
    “我当然想。”
    “那不就得了。她只是你一个普通的同学,为了她死在这里太不值了,而且你还有女友呢,你得活下去才能跟你的雨燕女神团聚。”
    “我跟雨燕只是父母安排的关系。”他想都没想就说了这么一句,说完才一怔,又小心的瞥了一眼宁月香,见她还在睡着。
    “行行,别嘚瑟了。总之,谁想死啊,你不想,我不想,她肯定也不想。你该不会现在还天真的以为咱们三个人都能得救吧?谁叫她病了呢,这种时候就该有可能活得长的人活下去……对了,你以前还念叨过什么吃人的洞穴来着,你也说过,吃人都不算犯罪,咱们就更不能算作杀人犯了。”
    他说的是法哲学中最著名的“洞穴探险者一案”,是美国一位法学家在半个世纪之前撰写的案例,说的是五位探险者被困岩洞,为了活下去,其中四人杀掉吃了第五人。虽然不是真实案例,但因为此案太有名,在法学界可说是家喻户晓。
    说到专业,方辰不由叹气道:“我没说那个案子算不算犯罪,根据不同的法律解释理论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有的法官认为是无罪,也有的法官判定为死刑。当事人的行为究竟是残酷还是合理,也许再过几百年也没有定论。”
    理论说起来容易,那是作为审判者而言;现在他们变成了当事人,面对这样的困境,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卓宝满这个门外汉所选的案例也不恰当,他们现在的情况跟洞穴探险者并不相同,威胁着他们生命的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人为蓄谋。
    就算真的杀了人,他们也是被逼无奈,罪过很小,而教唆杀人的绑匪肯定要承担主要甚至全部责任……不,他这是在想什么!难道真要按照绑匪所说——
    杀人?!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赶紧摇了摇头,将那些错误的念头丢到九霄云外。
    两人谈了半天,无法达成一致,在演变成吵架之前,宁月香假装醒了,他们只好不欢而散,各自站到一旁。
    跟刚刚不同的是,方辰没有再陪在她身旁,而是独自靠着墙沉思。
    宁月香身体乏力,站不起来,只能努力的唤他几声,但他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再跟她说话。
    她又看了几眼卓宝满,那家伙的想法很好懂,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咬牙切齿的似乎正在劝自己下定决心做个杀人犯,她没体力说更多话,也没把握说服他,贸然开口只会令自己死得更快。
    而方辰的表情则难懂得多,他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喜欢将心事埋藏在心底,从他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因为她跟他一样都是法学生。
    法律人思考问题的出发点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们会本能的用法律思维来判断一件事,来贴上“合法或合理”的标签。他现在恐怕正在用某个法律解释原则来分析现在的情况,就是不知道用的是哪个原则了,法理学大神的思维肯定比学渣的更绕。
    可惜永远不会有正确答案。
    她有意识放缓呼吸,眼睛轻轻闭着,只露出一丝缝隙,望着对面地上的三把刀子。
    这两人在纠结,她何尝不是困惑呢。人与人之间何其脆弱,只需要摆着一把刀,就能无情割裂所有情义,更何况她跟这两人也没什么情分,仅仅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卓少有句话说得对,她确实不想死。她努力思考如何才能在这个状况下保命,但脑子却不听使唤,越发昏昏沉沉,让人直想抛开烦恼不管不顾的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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