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你宝贝儿啊?
    温声凝着那枚戒指慢慢移开目光,帽檐微掩下的浅瞳淡然一眨,神情丝毫没变化,唇角微翘,露出糯糯的小白齿,笑的格外明媚优雅还很客气:“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回的国?很多天没见过希伯伯和梁姨了,近期他们可还好?要麻烦你代我们问一声好呀。”
    柔声软气,还有丝不紧不慢的温润得体,客套话说的滴水不漏。
    边说,她偏头若无其事地投向路泊汀,目光莹莹清澈,暗含沉波,又在他扫过来对视的一瞬间,轻飘飘地错开,接着大大方方地和希榕寒暄起来。
    两人都一样,遇到的事越不爽,挂在嘴边的笑就越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爽谁。
    路泊汀打着方向盘,好像置身事外一样,完全没搭理她的作势,只不过隔了几秒,很贱地伸过胳膊,隔着那顶小绿帽往她头顶狠狠一弹,又拧住她的粉嫩脸蛋向外不客气地一扯,力道蛮重,她的脸颊登时出现一道红印,他还似有若无地瞟过她——
    对老公客气点。
    温声疼的险些没崩住表情,就差抬手勒住他的脖子在车里打一架了,她用力咬住唇肉,忍了又忍,继续提唇微笑。
    等会儿算账。
    那种高于兄妹和朋友之间的亲昵动作,是下意识里不自知的习惯,也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插入的需经时间铺陈的熟稔。
    希榕坐在后座,明明离他们的距离也不远,但这股无故生起的旁白视角,就好像,她被疾行的车尾快速甩向了远处。
    很糟糕的感受。
    将面前两人的各种小九九收进眼里,希榕又定定看了一眼温声,指腹轻捻戒指凸起的纹路,她刚在车里打量过,不像是在订婚仪式这种正式场合佩戴的首饰,不过圈套设计矜贵满满,只那一颗主石,她妈妈都不一定能在短期内拿到手。
    看的出来,这是一枚比婚戒还需要要花尽心思的戒指。
    希榕不露声色地重新靠向后,耸耸肩回她:“回来有几天了,我妈妈今天还聊起你,说你是不是学习太忙,最近几次聚会都没见到你,怎么?国内的高中这么泯灭人性的吗?”
    “还好,学习可能没你忙,下次聚会应该是过年了吧,那个时候你回来吗?”想看更多好书就到:xsyuzhaiwu.com
    “目前不确定呢,打算一月份先去趟塞尔维亚玩玩再说,你呢,寒假要不要一起?”
    “再说吧,可能要去学校组织的欧洲摄影展……”
    一来一回,聊得倒是有模有样的。
    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在知道希榕回国时一天朝他翻四五六次白眼,还要笑不笑地歪起嘴巴阴阳怪气他:“你还不知道吧路子,希家千金回国了哦。”
    “唔,你小子艳福不浅哟,看梁姨发的消息了没,人家姑娘带着全a杀回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里还在使劲晃着她那张丢分严重的破数学卷子。
    “啧,路哥,你俩看上去各方面确实都挺搭,希伯伯还问过咱妈好几次你有没有女朋友,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她吧。”
    他当时坐地毯上正在收拾两人登山回来的装备,耳边嗡嗡嗡被挑衅个不停,他属实被她缠的没辙,又想贱兮兮地逗哭她,于是干脆点头,眼神凉凉睨着她,转瞬轻笑,演技科班出身,入木叁分:“你这么想把我拱手让出去,行啊,明儿起我就一天叁顿饭约她,到时候领家里了记得喊人一声嫂子听到没?”
    见她突然不作声,一双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他继续很浑蛋的在她酸涩又脆弱的小心巴上补刀,神情真真假假,但看在温声眼里一律当成真:“知道嫂子是什么意思么?是你哥正儿八经谈对象的意思,是你哥今后只宠她一人的意思,也是你哥这辈子的唯一的意思,懂了么妹妹?”
    说完,黑眸在她身上稳稳当当地扫了一圈,微挑眉,下定论:“哦,抱歉,你只是妹妹,怎么会懂?”
    呵。
    阴阳怪气谁不会。
    很干脆地招惹完,他低头接着整行李,期间没再注意她一眼,周身气场慵懒冷淡,眉梢耷下,一副你收拾收拾可以滚蛋了的无情混球样。
    刚才绕着他一直转圈,嘴里还在念车轱辘话的人慢慢定在原地,手里呼呼作响的卷子也不摇了,气势骤减,映在地毯上的倩影好像也矮了一截。
    客厅忽然变得相当安静,唯一的声音是他手里几个打包带的摩擦声。
    温声起初先是蹭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冷眼审视他,见他完全不搭理自己,她自己‘咚’的一声,盘起腿坐在他对面,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大眼睛就是要眨也不眨地逼视着他。
    她要让他为刚才说的那两句话付出!惨痛的!!代价!!!
    给她道歉!
    但路泊汀是谁啊,捉弄的心思一旦起来,除非惹哭她,不然他也不会罢休。
    绝对要将犯贱和小心眼进行到底。
    于是好整以暇地垂眼,接着整。
    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她。
    温声眨眨早就红了的眼睛,但她就是硬气的不张嘴,掐住自己的腰,瘦瘦的脊背直直挺起,忍住哭意。
    烂人!
    明知道她每次说这些话,就是想听他说点非她不可的情话。
    谁让他当真了……?
    几分钟过去了。
    路泊汀余光察觉到她在悄悄掉眼泪,哭的还蛮可怜的,无声的破碎的脆弱的,又带着娇气跋扈和倔强,完全就不经逗。
    拉包链的动作一停,他轻咳了声还是没看她,只是俯身朝她不动声色地凑近了半米。
    哎。
    惹哭容易,哄回来太难。
    “你是不是早就想和我分开了?”小姑娘脑袋垂了下去,压低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像打蔫的甜枣。
    到头来,他成了始作俑者。
    路泊汀被她气笑,得,这趟雪山白走,摇头叹了声气,神情无力又无奈地搓了把脸,依旧没说话,抬眼瞅她,快速收回,起身拎着两只行李包放到储物间,接着慢慢悠悠地折回客厅,长腿一迈,走到她面前,越过她,直接进入洗浴间。
    温声被彻头彻尾地无视了。
    她这下哭的连鼻涕泡都出来了,脸上还冒着被阿古木寒温气候冻的发皲的红,哑着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的这么难受,只要一想到他要和自己分开,一想到她以后要叫他身边的那个人嫂子,一想到他不能陪自己走到最后,竟然是要去陪别人!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想哭个叁天叁夜,谁也别来管她。
    “你看吧,你早就和我过不下去了是吧……姓路的……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哽哽咽咽地骂道,“是我把你踢了…你记住,是我!我不要你了……”
    洗浴间的门一开,一合,接着,高大的身影蹲在她面前,一手转着泡湿的热毛巾,另一手抽了几张纸,长指的指骨顶起她的下巴,他拧起眉一脸嫌弃地给她擤鼻涕,完了也不顾她挣扎,热毛巾‘吧唧’一声,牢牢盖住她哭的通红的脸。
    哭声被堵住。
    温声嗅到毛巾里淡淡的香味,是她小时候用过的沐浴露的花香味,还在推他走的动作静了下来,热气涌向她,胸口的委屈酸心好像也消失了一大半。
    他笑了声,拦腰抱起她往主卧走,期间,丝丝凉气吹开她脑门炸了的碎发,大手还揉着她的背作安抚,语气引入不经意的哄逗,低缓温柔,有丝无奈:“我对你是什么样还需要试探吗?我在你不喜欢我的时候就确认清楚了我这人非你不可,虽然这个话说起来很轻,但是宝宝……”他轻掀开那层热毛巾,对上她发红的眼睛,低头凑近去亲她的眼角,轻声道,“我和自己作誓了。”
    “其他人和你和我都没任何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以后这种闲人烂事我去解决,你只要把你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就够了。”
    他抱着她一起摔进床里,指腹擦净她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接着卷起被子圈紧她,头埋进她颈窝,“咱俩之间谁都插不进来,这次记住了?”
    温声闷在被子里,半天后,伸手搂住他的腰,声音小小又清晰地嗯了声。
    算单方面吵架后又和好的作答。
    这才过去几天啊,又给他埋了雷。
    路泊汀黑眸攒起明晃晃的玩味,他也不看她,玩世不恭地扬起眉作无声地坏笑,有轿车擦身而过,车灯照在他脸上,那副无里无辜的烂人样一览无遗。
    还敢笑?
    他完了。
    温声笑的更明丽了,脸颊侧贴着椅背,好像是为了转身和后座的希榕讲话更方便,脸上闪过各种鬼马的小表情,上一秒聊最近有什么好看的歌剧要上了,后一秒又说起这个月某品牌冬季限定的鞋子还没约到手。
    瞥了眼窗外熟悉的地标,已经快到古郡别墅场沿外的武桥南路了。
    希榕涂着深色珠光眼影的眼睛往温声身上的毛衣一眯,又朝她挤眼笑,细长的眉眼像狐狸,风情却不媚气,有些感慨地说道:“这次见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疲惫?好像突然间长大了不少噢。”
    变相说她今晚狼狈?
    两人以前见面就不太对付,倒不是因为路泊汀,主要是家里那些个大小姐的脾性身上多少都沾点,要么一个阵营,要么桥两头谁也别碰头。
    她两就是从小被长辈拽着比较的一对冤家,上个月希榕弹琴进级了,这个月温声跳舞得奖了。
    明明都很优秀,却谁也不愿意被拉作垫背。
    都处成这样了,还被周围长辈夸奖两个小宝贝身上艺术气息浓重。
    浓重个鬼!
    温声只是搞不定路泊汀的嘴毒,对其他人说话带起刺来她完全不在话下,脸上笑意酣甜,坐相优雅,依然端着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刚要心平气和怼一通,旁边开车的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打了记响指,车一个侧身压弯,停到了该停的位置,“到了。”
    其余两人同时看他,路泊汀从后视镜不轻不淡睨了希榕一眼:别招她。
    这警告的信号给的很足。
    希榕气笑后又失笑,再次觉得自己喜欢他简直有病,性格烂的要死,也不知道这温小妮子怎么就看上他了。
    气急败坏地开了车门,鞋跟刚踩地,她又反应过来,他就算有病,自己不还是念念不完吗?
    自己也有病!
    砰!
    车门甩上一声更加歇斯底里的巨响。
    “你等一下。”
    希榕停下,恼羞成怒地快速回过身,看他漫步走过来,瞪起眼故意奚落道:“哟,路少,稀罕啊,怎么舍得走我家门前这条路了?”
    以往姚姨让他来家里取东西,他都会把车停在远远的路道,家里的忙工只好跑一趟亲手递进他手里。
    这么几年了,希家大门外的这条路他从来没有进来过。
    路泊汀下车后朝她走过去,颀身挡住了温声乱瞟的视线,修长宽大的手掌向上,“戒指给我。”
    希榕背过手,昂起头目带挑衅地看他,“什么戒指,长什么样你说说看,我手上首饰这么多,你别看错眼了。”
    他的手没收回,也没多说一个字。
    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需要废话的。
    寒风吹过,希榕家门外种了一排乌桕树,冬天树叶掉的差不多了,光秃的树枝偶有薄木碎皮刮下来,在他眼前轻轻扬,他的眼睛黑亮混着芒雪的剔透,像抛光的玉石,看着,看着,她只觉得有无数颗珠玉在心口荡起玱玱响。
    还是觉得他很漂亮,就算是烂人。
    烂人,也漂亮的毋庸置疑。
    不愿做多纠缠的人,希榕摘下戒指放在他手心里,看向不远处的车内,温声没看这边,低头正在喝热水,她刚才看清了她脸上的伤,想了想开口道:“虽然我从没插入过你两之间,但现在我宣布我正式退出,大家都要好好的,以后高处见吧。”
    转身往院子里走,絮絮叨叨的口吻说了剩下的一句:“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她也不赖。”
    温声揉着胸口看车外的两人,趁他回来前,大眼睛恶作剧地揶揄一转。
    咔嚓——
    车门从里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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