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片银装素裹,前方广陵城已然在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平稳前行,旁边跟着陈舒和谭正等人,以及等候在北岸渡口的陆家护卫。这辆马车也是他们奉陆通之命带来,只为让还在养伤的陆沉更舒适一些。
    车厢之内,陆沉微微闭目养神。
    这趟京城之行稍稍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天子处境困顿,朝堂之上群魔乱舞,边军将帅很难得到足够有力的支撑。没想到一切进展极为顺利,天子在薛南亭和秦正这两位重臣的支持下,成功压制住以左相李道彦为首的江南世族,顺利增设江北四军,极大地增强边军的实力。
    只要不出现太大的意外,照这个趋势持续发展下去,北伐或许不会变成一场空谈。
    “少爷,老爷在前边等着。”陈舒来到马车旁边恭敬地说道。
    陆沉睁开双眼道:“停车。”
    马车在官道旁停下,陆沉从车中出来,一眼便看见广陵南门外面,陆通以及一群人站在路边,正朝这边望来。
    陆沉快步走去,来到跟前躬身一礼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陆通拢在袖中的双手抽出来,将陆沉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一阵,既欣慰又后怕地说道:“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让父亲担心了。”
    陆沉略显愧疚地说道,其实西柳巷的刺杀本可以避免,因为他在广陵和北燕察事厅的探子交锋多次,对他们阴狠果决的行事手段有所了解。
    如果他提前和织经司的人接触,外出时带上足够多的护卫,那些刺客就算敢出手也难有收获。
    好在雨过天晴,他现在仍旧是完好无损地回到广陵。
    陆通转头看向陈舒和谭正等人,虽然表情并无明显的变化,只是眼神略微冷厉,原本就忐忑不安的一众人等立刻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护卫不力,令少爷身受重伤,请老爷降罪惩处!”
    陆沉连忙道:“父亲,当日事是孩儿独自决定,和他们并无关系,还请父亲莫要怪罪他们。”
    陆通历来极为尊重陆沉的体面,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从不摆出父严子孝那套规矩,但此刻却没有立刻改变话锋,看着谭正等人片刻之后,沉声说道:“下不为例。”
    “谢老爷宽宥!”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行礼道谢。
    这时李承恩和王骏走上前来,一丝不苟地行礼道:“参见都尉!”
    陆沉升官封爵的事情早已传遍广陵,如今他已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尉,而是统领淮州锐士营六千精锐的开国县男。
    陆沉微笑道:“大家都还好?”
    李承恩恭敬地说道:“请都尉放心,锐士营每日操练不停,只等都尉回来检阅。另外萧大都督传来军令,都尉可在家中度过年节,开年之后再率本部一千人前往来安都督府报道。”
    陆沉微微颔首,转向对王骏说道:“在这边可还习惯?”
    王骏瞧着比几个月前清瘦了些,但整个人气质愈发锐利,闻言笑道:“谢都尉记挂,小人很喜欢军营中的生活。”
    “那就好。”
    陆沉对这两人早有安排,李承恩是他统率锐士营的臂膀,王骏则负责后勤杂务等文书工作,虽有亲疏之别,但地位同等重要。
    他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对陆通说道:“父亲,我们回家吧?”
    “好。”
    陆通笑吟吟地说着,然后便与陆沉步入广陵城。
    临近年关,城内无比热闹繁盛,街上行人如织,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陆家一行人从南城走向西城,沿路不时有人向陆通问好。
    “陆老爷好!”
    “陈兄好!”
    “令郎从京城回来了?嘿,瞧我这张破嘴,陆爵爷还请恕罪!早几天听闻朝廷封赏之事,小人就打心眼里高兴,咱们广陵城也出了一位实打实的军功爵爷!”
    “乡里乡亲何必如此见外?这孩子也就是运气好,得了天子的看重。他毕竟还年轻,当不起大家这般礼数。”
    陆通虽然说得很客气,嘴角却早已咧开。
    他心里的喜悦和骄傲之情显露无疑,尤其是在街上这些相处了数十年的父老乡亲面前,陆沉的出息让他几近于红光满面。
    陆沉见状当然不好在父亲的故交面前摆架子,颇为谦逊地向围上来的路人微笑示意。
    “陆老爷教子有方,令人钦佩!”
    “此乃值得庆贺的大喜事,明日我等便上门恭贺,陆老爷千万莫要推辞。”
    “依我说,陆公子此番封爵足以载入广陵府志!”
    “极是!”
    众人一番吹捧,陆通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并表示过几天陆府会摆下流水席,宴请广陵城的老少爷们,自然又赢得一片赞誉声。
    人潮汹涌之中,陆沉安静地站着,看着老爹仿佛突然年轻几十岁的精神头,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虽然因为当年的一些往事,陆通希望他能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但望子成龙这四个字可谓人的本能。当陆沉以开国县男、上轻车都尉、锐士营都尉的身份从京城返回,并且享有天子御赐表字的待遇,陆通又怎会若无其事。
    一直到返回陆宅,陆通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
    正堂之内,老神医薛怀义望着老友脸上洋溢的喜色,不禁打趣道:“詹知府前两天还和我说,他早就看出陆沉这孩子不简单,只可惜你不听他的劝告,不许陆沉读书考功名。要是你当初愿意改变主意,说不定广陵府会出一个状元之才。”
    “军中虽然危险,但都是看得见的风险,不像朝堂之上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当然,右相不在此列。”
    陆通微笑着回应。
    “多谢你将我那位侄儿剔除在外。”薛怀义忍俊不禁,继而对陆沉说道:“右相对伱如何?有没有帮你说话?”
    陆沉垂首道:“多谢世伯记挂,右相对小侄颇为照拂。”
    “那就好。你父亲说你遭歹人袭击受了伤,虽有宫中太医为你医治,他仍旧不太放心,所以让老夫来帮你看看。”
    “有劳世伯。”
    薛怀义便抬手帮陆沉诊脉,片刻后对陆通说道:“从脉象上看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而且不会有什么隐患,你且放心便是。”
    陆通点点头,叹道:“倒不是信不过宫里的太医,只是这孩子毕竟年轻,怕他落下病根。对了,过几天你记得留出时间,来府上做个见证。”
    “你不请我我也会来。”薛怀义笑了笑,又道:“你们父子相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家里也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改日再叙。”
    “我送你。”
    陆通亲自将薛怀义送到门外,然后缓步折返回到正堂。
    此间再无外人,唯有父子对面而坐。
    陆沉开始讲述此番京城之行的详细,从在松阳驿遇见靖州一行人开始,到入京后顾婉儿赎身求伴、与李云义和三皇子的冲突、几次觐见天子的细节,一五一十娓娓道来,只是隐去了他和厉冰雪之间的故事。
    陆通静静地听着,间或提出一两个问题。
    “……陛下对我颇为器重,除了父亲知道的那些封赏之外,他还让织经司秦提举给我一块权限很高的腰牌,凭借这块腰牌我可以随时密奏天子。抛开他对我本人的欣赏,此中更重要的关节应该是他想打消萧大都督心中的犹疑。”
    陆沉对那些荣誉看得很清醒,天子礼贤下士以及种种嘉赏,一方面是笼络他这个后起之秀,另一方面则是消除萧望之对中枢的戒备之心。
    陆通双手拢在袖中,缓缓道:“你的分析基本没有问题。有些话以前便说过,但如今你已走上台面,所以为父希望你心里有个底。”
    陆沉不解地问道:“父亲之意是?”
    陆通抬眼望着他,温和地说道:“如今你见识过朝堂上的人心鬼蜮,当知官场上危机四伏。眼下天子对你青眼有加,是因为你代表着边军势力,但是往后看,你不可能一直拥有这样的底气。或许某一天你威胁到某些大人物,亦或者是天子认为你崛起的速度太快,届时若是有人想打压你,又将如何应对?”
    陆沉知道他在这一刻想起了那位含冤赴死的杨光远杨大帅。
    思忖片刻后,他平静地说道:“父亲是希望我不要轻易相信旁人,哪怕是天子?”
    “不止如此。”
    陆通神色淡然,轻声道:“既然你决定从军,那你就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眼下这一千人就是你的根基,利用他们掌控整个锐士营,要让麾下将士以你为尊,只听从你的命令。无论将来如何风云变幻,只要你手里有一支忠心耿耿的精锐雄师,即便是天子想要动你也会投鼠忌器。”
    这番话辛辣又直白,陆沉微微颔首。
    陆通继续说道:“沉儿,先学会谋身之道方能实现胸中抱负。为父知道你秉性纯善,或许不认可这种看法,但是施展菩萨手段的前提是金刚心肠,想要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条平坦大道,你必须学会私心二字。”
    陆沉眼中浮现凛然之色,恭敬地说道:“父亲大人的教诲,孩儿会谨记在心。”
    陆通欣慰地笑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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