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队伍中的“人”与黄皮子,没有任何减少,却也不再增加。
    那四个身着纸衣的“人”依旧蹦蹦跳跳的走着,而在队伍最前的傻子,脚步也越来越快。
    我知道是他所说的时辰来不及了,也加紧了脚步。
    可脚下毕竟穿着一双纸鞋,虽然经过加厚,但因为长时间的行走,再加上被汗水浸湿,已经有些破损。
    我还记得我妈对我说过的话,千万不要脚沾地,虽然行走的速度很快,却一直小心翼翼。
    可村外的路毕竟赶不上村里,坑坑洼洼的地方时有出现,无数的石子更是不用提了。
    随着距离村里越来越近,鞋子破损也越发严重。
    刚开始还好,只是脚底厚厚的纸板变的越来越薄。到最后右脚的大拇指竟然直接顶了出去。
    我下了一跳,赶紧将脚趾缩了回去。
    可纸并没有布的柔韧性,也没有皮革塑胶结实。有了破损之后,那纸鞋的前端直接裂开了一个口子。
    而这口子,随着行走裂开的也越来越大。
    终于,在踢到了一块土块之后,就听嘶的一声响,我的大半个脚掌竟从纸鞋当中伸了出去。
    我吓得赶紧停下了脚步,将那脚抬起后想要稳住身体,但因为后车向前的惯性带动了我的身体向前倾,瞬间使我失去了平衡。
    我脸色大变,我不能回头,我不能让轿子有损坏,我不能脚沾地!
    这是我的禁忌,但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
    眼看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我一只脚点地,立刻松开了轿子,双手向前下意识的伸出,瞬间摔倒在地面上。
    “噗”的一声闷响,我摔在地上。很疼,但却咬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在最前的傻子也察觉到了身后的状况,转过头见我摔在地上,脸色都变了。
    “你怎么了?”他走到我身边问我。
    我尽量抬高我的那只脚:“鞋破了。”
    傻子一怔,皱着眉思考了几秒钟:“已经到村口了,你能拉着车跳回家么?”
    说完话,他搀扶着我站起身。
    我尝试了一下,很难,而且身后拉着蒋秀,每跳一下都只是向前移动了很小一步。
    而且余下的那一只纸鞋,也根本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跳动。
    傻子脸色异常难看,瞅了眼四周。成群的黄皮子,还有那些“人”正无声的注视者我们,脸上带着一丝嘲讽般的冷笑。
    我咬了咬牙:“我有办法。”
    傻子惊讶的看着我。
    我跪在了地上,将自己双脚抬高,让傻子帮我将轿子车挂在了自己身上。
    那姿势几乎相当于在地面爬行,爬的速度极慢,但还是逐渐接近了我家。
    地面不平,有很多石子,只是爬了几步,我身上膝盖部位的衣服就已经全碎了。
    以血肉之躯,摩擦着地面,每爬一步,疼的我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冷汗流满了全身,强烈的痛楚刺痛着我的神经,周围的那些人“人”和黄皮子,在我眼中看来倒是没有那么可怕了。
    见我已经恢复了“行走”,傻子一边在前面撒着纸钱,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短短的一条路,我竟然爬了能有大半个小时。等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几乎瘫软在地。
    只有一步之遥,跨过去后便仿佛重生。
    终于,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腿,我拉着车回到我家院子。
    抬起头,竟然发现我爸妈居然也穿着一身寿衣,脸上抹的煞白,坐在我家门口。
    他们看到我这个模样,表情心疼,我也在傻子的搀扶下站起身。
    双腿不停打着哆嗦,鲜血混合着土遍布着下半身,使得我几乎无法站立。
    傻子问我有没有事,我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说吧,我下面需要做什么?”
    傻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抬手一指那轿子:“将蒋秀抱出来。”
    我看向轿子,发现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那些“人”,竟然已经在院子的桌旁落座,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在我的身上。
    而那些黄皮子,自从我进入院子后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与蒋秀的婚礼全村没有一个人来。因为这婚宴,宴请的根本就不是人!
    依照傻子的话,我走到轿子前,掀开轿帘。向里看了一眼,差点没吓的坐在地上。
    只见轿子内,蒋秀盖着红盖头,正老老实实的坐在里面。而在她的旁边,竟然还有一只盖着盖头的黄皮子!
    我不知道蒋秀看没看到它,但回想起来这么长的一段路,她一个小丫头盖着盖头在一个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内,居然没发出任何声响,也感觉十分古怪。
    我瞅了眼傻子。
    “抱下来。”傻子对我说。
    硬着头皮,我将手伸向了蒋秀,将她从轿子内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那只黄皮子,居然也跟着跳到了地上。
    傻子取来一个火盆,在里面撒了一大把纸钱,点燃后让蒋秀迈了过去。她身旁那只黄皮子也跟着照做。
    能看出来,婚礼的流程被傻子简化了很多。在蒋秀与那只黄皮子迈过了火盆后,他便指引着我们来到门口。
    我的父母,还有蒋秀的父母正并列坐在那里。
    而在他们面前,摆放着四个蒲团。
    “跪下!”傻子说了一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蒋秀两个人叩拜父母,要摆放四个蒲团。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因为就算加上那只黄皮子,也只应该摆放三个而已。
    不经意间转过头,我身体瞬间一僵。
    只见一只身体壮硕的黄皮子,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而那黄皮子的眼睛,居然是红的!
    我感觉脑子内一阵轰鸣,红眼的黄皮子简直太熟悉了,那只想要当皇帝的黄皮子,就长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难道是它?它从黄皮子坟里跑出来了!
    仔细看了一眼,我感觉不对。这两只黄皮子虽然都长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不同。
    眼看着蒋秀已经听从傻子的话,跪了下去,我也赶紧跪在了蒲团上。
    那两只黄皮子,居然和我们俩动作一致,也跪了下去。
    而我的父母与蒋家夫妻,竟好像看不到它们一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一拜苍天大地。”傻子严肃的说道。
    我与蒋秀听到后,立刻叩拜。
    “二拜父母双亲。”
    我与蒋秀再次叩拜。
    “夫妻对拜。”
    我与蒋秀调转了位置,面对着面,又拜了拜。
    “四拜……”
    四拜!我脸色变了变。
    “四拜宾客满座!”傻子说道。
    转过身,瞅了眼无声望着我们的“人群”,我与蒋秀拜了拜。
    抬起头时,发现傻子居然抬手指了指里屋。而蒋秀也已经转过身,叩拜了下去。
    我赶紧也拜了一下,但心中却十分奇怪。
    那个方向,是我家的西屋,里面除了有今天放进去的那一车火鸡之外难道还有什么?
    宾客,我一个机灵。忽然想起那些消失了的黄皮子。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再转过身时,那两只一直随我与蒋秀叩拜的黄皮子,竟然不见了!
    “礼成,送入洞房!”傻子说完,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将蒋秀抱进新房。
    我在他搀扶下站起身,小心的将蒋秀抱了起来,走进新房。
    我妈立刻跟了进来,打了一盆水,将毛巾浸湿后心疼的清理着我的伤口。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询问她我能不能说话,我妈摇了摇头。
    将伤口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后,我妈又为我上了药,拉紧窗帘后便离开了屋子,随手关紧了房门。
    我瞅了眼这新房,看着墙上那大红的喜字,感觉心里好像憋了一口气一样,十分难受。
    有太多的疑惑,傻子还没有告诉我。从始至终,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被别人的安排下进行。
    我委屈,我愤怒!
    那种被人当作木偶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相比我,不谙世事的蒋秀,则要好的多。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我忽然有些羡慕她。
    瞅了眼蒋秀,发现她头上依然盖着红盖头,安静的坐在炕上。
    我凑了过去,将她头上的盖头摘了下去。
    “蒋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有些意外,她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心中一跳,见她目光有些空洞,伸出手试探的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就好像看不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我慌了,也顾忌不了那么多,又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手指轻轻,试探性般碰了一下她的身体。这个小女孩竟忽然眼睛一闭,身体向后倒去。
    我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她似乎是睡着了。
    不放心,又测了测她的心跳,感觉心跳也很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院子内依然灯火通明,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发现我拉着的那辆车已经不知道被谁点燃。
    而我爸妈还有蒋秀父母,正不断的挨桌敬着酒。
    虽然他们只是直挺挺的坐着,没发出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动作……
    我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放下心来后,便躺在了床上。想要闭上眼睛,短暂的眯一会儿,却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感觉又有人叫我,那声音听着十分熟悉,好像是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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