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贾宝玉的叙说后,大堂里一片死寂。
    贾母内心已经彻底凉透了,万万没想到,贾蓉猝死的背后,竟然是这样泯灭人性,毫无人伦的情况!
    在这个以孝义治国的时代,父母的一切,都不是子女能够碰的,甚至于,子女都不过是父母的附属品而已。
    平日里,做儿子的,敢觊觎父亲身边的丫鬟,那都是大不孝。
    更别说,像贾蓉这样,直接将父亲的小妾给勾搭上了。
    更让贾母心凉的是,贾宝玉竟然也和这件事情扯上了关系,并且在这件事情中,贾宝玉承担了极为不光彩的角色。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贾宝玉,贾蓉就不会猝死,宁国府也就不会绝嗣。
    王夫人此时心情也和贾母差不多,只不过,她还多了对贾宝玉的担忧。
    作为母亲,她不觉得贾宝玉在这件事情上有做错什么,可看贾母神色,以及邢夫人撇嘴的样子,她也知道,贾宝玉这次难辞其咎了。
    担心贾宝玉遭受贾母的严惩,同时此后再不会像以前那么宠贾宝玉了。
    换做此前,王夫人或许不用这么担心,可如今不同了,贾环的崛起已经可以预见,贾宝玉的地位岌岌可危,这时候由不得她担忧。
    “老太太。”
    不知过了多久,贾赦和贾政两兄弟也来了,一起给贾母行礼。
    贾母回过神来,瞥了兄弟两个一眼后,哀叹道:
    “是老婆子我管教无方,都跟我去祠堂,跪着求祖宗们原谅吧!”
    说着,便要起身。
    贾赦和贾政二人一头雾水,不明白贾母怎么突然就说得这么严重了?
    贾蓉虽然是得马上风猝死的,可和贾母又有什么关系?
    贾政忙劝:
    “老太太,何至于此,即便有罪,也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贾母将拐杖扔向他,又扯着嗓子喊:
    “够了!”
    “大家都有罪,尤其是你,教导出这样的儿子来,以至于东府绝嗣,我劝你还是赶紧想想,等敬儿回来,怎么向他解释!”
    说着,厉声呵斥:
    “你们都死人么?快来搀我去祠堂,快!”
    众多丫鬟吓得心惊肉跳,跟着贾母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贾母这样说,就如天塌了一样。
    其余人等,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
    贾政也愣在了原地,憋红了脸,既觉得莫名又觉得委屈。
    什么叫他教导出的儿子?
    贾宝玉的教导,他从来就插不上手,另外一个儿子,贾环倒成了才。
    可这事明显就和贾环无关啊。
    迟疑间,看到了一旁失魂落魄的贾宝玉,贾政顿时明白过来,脸色阴沉着问:
    “孽障,你又闯了什么大祸事了?竟让老太太要去跪祠堂?”
    说着,又看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满脸羞愧,不敢和他对视,哀叹一声,跟着贾母一同去祠堂了。
    贾政见此,更加明白了,咬了咬牙后,怒骂:
    “该死的畜生!果然又是你,来人,拿棍棒绳索来,先将这没用的畜生捆起来,再押着去祠堂,等候发落!”
    贾宝玉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回,以前他还可以仗着贾母疼爱,对贾政的话,阳奉阴违一番。
    可今日,贾母对他显然也没了宠爱之意,就连王夫人都离开了,他似乎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
    贾家祠堂。
    贾母进来后,立马跪在地上,先给祖宗们磕了头,又含泪告罪:
    “后辈孙妇,管教无方,以至于东府嫡支香火已断,又多出不肖子孙,后辈孙妇有负祖宗先辈之托,罪过重大…”
    贾母都这么告罪,邢夫人、王夫人等,自不用多说了,皆跪地磕头。
    后来进来的贾赦、贾政也都跟着跪下,默默忏悔自己的过错。
    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贾母不起来,其他人更不敢起来。
    贾赦快六十的人了,跪得双腿酸痛不已,一时龇牙咧嘴。
    可抬头就看到,上首挂着的画像中宁荣二公似乎正盯着自己,只能咬牙坚持着。
    很快,贾族中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得见此情形,一些年纪大的族老,纷纷上前来劝说。
    可贾母自觉罪责深重,定要跪倒一定时辰方罢休。
    众人无奈,只能跟着敬祖宗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贾敬回来了。
    本来他是不愿意再管这些俗事的,可没想到,东府接连出事。
    先是贾珍被抓入狱,肯定是难逃罪责了,接着今日,贾蓉突然猝死,贾敬就算不愿意也得回来了。
    毕竟贾蓉一没,宁国府嫡支真就没人了。
    “老太太,这事怪不得您,快些起来吧。”
    进了东府,就得知贾母正领着众人在祠堂罚跪,贾敬连忙前来劝说。
    贾母见他回来,一时眼眶通红,嘴唇嗫嚅着说:
    “敬儿,是老婆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贾敬忙搀扶她起来:
    “老太太这话从何而起,您是贾家的定海神针,断然是和您无关,定是低下的一众后辈的错!”
    贾母瞥了一眼后边跪着的贾赦,又看了一眼贾政,轻叹:
    “敬儿,我真是亏欠你太多,前一件,还可以说我没有阻拦,这一件,却真真是我教导无方,害得你们东府嫡支没了后人。”
    贾敬苍老的眼中,闪过几分精芒,接话道:
    “老太太不要自责了,不管如何,事情总归是能解决的。”
    贾母听出了他话中的冷漠,嘴唇抽动:
    “敬儿…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放不下么?”
    贾敬瞥了贾赦一眼,平静回道:
    “老太太言重了,事情都过去十年了,我早已释怀,这些年我在道观里修心养性,倒也有点作用。”
    “至于贾蓉之事,回来的路上,我也已经听说了,这分明就是他自己不检点,和您无关啊。”
    “说起来,倒是我有罪,贾珍也好,贾蓉也罢,都是我的儿孙,却皆出了恶事丑事,是我教子无方,怪我。”
    说罢,向祖宗们请罪。
    贾母见状,一时默然。
    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过了片刻,看着贾赦、贾政,厉色说道:
    “老大,老二还不快来给你们敬二哥赔罪!”
    贾敬上头还有一个兄长,只是夭折了,没长大,故而,贾敬排第二,不过比贾赦、贾敬都大。
    前年,贾敬刚过了六十大寿,那时宁国府还是摆了寿宴的,只是他不愿回来,倒让贾珍借着这次机会,好好的享乐了一回。
    见贾母要贾赦和贾政来给自己赔礼,贾敬忙说:
    “老太太,万万使不得,他们都是当家老爷,岂能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赔罪?”
    “况且,二位兄弟,于我也无过错,何来赔罪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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