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木很久都没有说话, 温纶被他看得浑身紧绷,有点结巴地说:“掌门, 怎么了吗?”
    许清木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说:“洗发水是怎么回事?”
    温纶一怔, 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 说:“也、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那个洗发水挺不错的,或许……”
    “说实话!”许清木快气炸了, 他完全没有一点儿耐心和温纶瞎扯,抬手朝着温纶一指,只见寒光一闪,温纶头上的发簪竟然突兀地就断成了两截,发髻瞬间散乱, 温纶的脸霎时间就白了。
    殿内人人噤若寒蝉, 落针可闻,温纶抬头看着许清木像是要冻死人的眼神,第一次感觉到了……非常可怕。
    尽管之前的种种已经让他知道了许清木很厉害,但许清木在凌云观里从来都是一副懒散又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于是他老是有一种错觉,许清木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没那么了不起。
    但现在这个眼神,看得温纶只想跪下, 一个没忍住,就竹筒倒豆子把他干的事情都给抖了出来。
    原来他管着凌云观的俗务以来,就没少中饱私囊, 具体数额有多少他自己也说不清,太多的钱在他的手里,他就鬼迷心窍了。
    而洗发水则是他脑子一抽被微商给骗了,花了二十多万买了一大堆,后来微商跑路,他这些洗发水找不到下家出手,许清木又催着他请匠人上山修道观,他才着急地想到要卖出去,挑选的买家都是对凌云观极虔诚的信众。
    许清木差点被气笑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也想的出来!”
    也不知道是说温纶在山上待久了单纯,还是说他足够蠢。这人也配做凌云观的弟子吗?居然能被微商给骗到,脑子里全装的豆花吧。
    许清木呼了口气,说:“账本拿来我看。”
    温纶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但很快就有弟子在温纶的房间把账本拿了过来。
    许清木接过来一看,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账,瞬间眼花。
    一直安静的宋玦突然出声,说:“如果不介意,我……”
    许清木想也没想就把账本给了宋玦。宋玦退到一边,拿着一只笔一边看一边写。
    这个过程许清木一句话都没有说,温纶也不敢说话,就低着头满不停地冒汗。
    大概十来分钟,宋玦初步理出了亏空的数额,再次交给许清木看。
    许清木一看只觉得火气更大。
    加固弟子们的房舍和添置道观用品并没有花多少钱,让他去找匠人修缮道观也一直没有动静,但账上的钱少了一半。
    一百多万就那么不翼而飞。
    许清木闭了闭眼,问:“钱呢?”
    温纶好半天才说:“和人斗法……输、输了……”
    众弟子一阵哗然,没有一个敢相信的。
    温纶急忙又自己辩解道:“我……我只是觉得,我这半年修为大有精进,我以为,以为……”
    他是被许清木一次次的赢给搞昏了头,以为自己哪怕没有许清木七成,至少也有一半。
    听到这里许清木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抓住了温纶的衣领,轻飘飘地就把人给拎了起来。
    弟子们从来没有见过许清木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丝毫不怀疑,许清木下一刻就能直接把温纶给撕了。
    温纶浑身都在抖,他猛然意识到,他在许清木面前有多渺小,许清木以前对他有多容忍。
    而现在,许清木不打算容忍,他突然扬起了另一只手,温纶便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他连尖叫都不敢尖叫,只是颤抖着闭上了眼。
    然而许清木的手却放缓了力道落了下来,覆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身体却一阵发凉,好像所有的温度都在瞬间被抽走。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一团银色的光晕随着许清木的手从温纶的天灵盖里冒出来,那团光晕彻底离开温纶的身体时,他整个人好像暗淡了一圈。
    而后,许清木松开了手,将已经瘫软的温纶往地上一扔。
    温纶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看样子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
    许清木冷眼看着他,手里握着那团光晕,淡声道:“你欺骗信众不仁,背叛宗门不义。在旧时,这是要彻底剔除灵骨的再受鞭刑。”
    温纶瞬间抖如筛糠,惊恐地看着许清木。
    剔除灵骨……那他就彻底成为一个废人了,再也没有修炼的可能。
    “现在时代不一样,法治社会不能用私-刑。”许清木道,“况且,我作为掌门,过分信任你,也有我的错。所以你罪不至死,我只抽了你的灵力。”
    可温纶并没有轻松,他抬眼看着许清木手里的那团银色光晕,双眼猛然睁大。
    那是他辛辛苦苦修炼了十几年才有的灵力。
    “不要!”温纶惊恐地大叫,想要冲上去抓许清木的腿,但许清木快速地后退,让他扑了个空。
    许清木冷眼看着他,五指快速收拢,“啪”的一声轻响,那团银光就在许清木的手里变得稀碎。
    温纶张着嘴,发疯了一样徒劳地想要去抓,但他只抓到一片虚无,那些银光,最终还是彻底消散在了空气里。
    “再练二十年,一切都能回来。”许清木冷眼看着他,“你师父教过你不少,堪舆、算卦你都在行,你以后好好做人,至少不会饿死。从此你就和凌云观无关了,你再也不是凌云观的弟子,要是敢打着凌云观的旗号出去骗钱,我一定会亲手废了你。”
    温纶从未想过离开凌云观,他怔怔地看了许清木半天,直到许清木转身准备走,他才慌忙扑上去,哭喊道:“掌门,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留下,我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都没有地方去!我会把钱补上的!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我一定会把钱补上的!掌门!我错了!”
    钱算什么呢?一百来万而已,许清木如果愿意,随便去给哪些大户人家做做法事也能赚回来。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许清木根本没有给他碰到自己的机会,头也没有回地飞快往外走。
    温纶趴着狠狠地捶地,然后彻底疯了。对一个修行之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抽走他的灵力和被逐出师门,这意味着他以后在玄门什么都不是了。他涕泪横流,疯狂乱喊乱叫,怎么都不肯走。
    众弟子这才慌慌张张地上去拉他,不让他继续发疯。谁不想给他机会呢?都是一起长大的,谁也不想看他这么惨,但这次他不仅仅是犯糊涂,他的错太严重了。
    许清木听得糟心,根本不想管这烂事,走得更快。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许清木一个人走到了黑暗的后山山崖边,看着一轮明月发呆。
    不知道多久以后,身后传来了响动,许清木没有回头,却感觉到来的人是宋玦。
    过了一会儿,宋玦的声音就在他的身边响了起来。
    宋玦说:“不用报警吗?”
    许清木道:“报警也没用,他还不上钱。我给他的惩罚,对他来说比报警严重多了,江湖事江湖毕,我们自有我们的处理规矩。”
    宋玦顿了顿,又说:“如果实在是觉得太难过的话,可以说出来。”
    许清木勾了下唇角,淡笑着说:“笑话,我为什么要觉得难过?”
    宋玦没有出声,只是无言地看着他。
    许清木盯了宋玦一会儿,又叹口气,说:“行吧,我认,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许清木想起了一点儿他的前世。
    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玄门各大家族和宗门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叫做玄门联盟的组织。他们把自己叫做正统,名义上维护正道,实际上这个联盟里不乏欺世盗名之徒。没见着他们维护正道或者好好修炼,就整天党同伐异、争权夺利。
    那个联盟和现在的玄门协会如出一辙,一千年了,这些人并没有太大的长进。
    而那个时候,许清木突然冒了出来,无父无母无师门、不属于任何家族的一介散修,却有着天生仙骨和卓绝的天赋,年纪轻轻便一战成名。
    联盟希望能收服他,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根本不想理那个联盟的规矩和约束。他心中自有正道,才不管是谁家的地盘,若是让他见到不平事,他想出手就出手。他也不管惹到他的人是谁,反正让他不高兴了,他想打就打。
    所以许清木的仇家不少。但那些人恨他又干不掉他,就时不时给他找些小麻烦,或者天天聚在一块儿开会以正统的名义骂他。
    许清木也烦了,为了和所谓的“正统”互相膈应,他占了凌云山的山头,创建了凌云观,专门就收留一些正统所不容的怪人。
    他们不守所谓正统的那一套,他们剑想怎么舞就怎么舞,道想怎么修就怎么修,他们自在随心,天地任游,无拘无束。
    后来,许清木被雷劈死了,但凌云观还在。即使是因为典籍遗失,历代掌门并不知道凌云观的由来,也也从未丢弃初心。直到如今,凌云观也没有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同流合污。
    所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凌云观始终是许清木心里的一方净土。他嘴上说着不想带孩子,可实际上,他对凌云观的每一个弟子都尽心尽力了。他重活一世的每一天,都因为凌云观而感到自在。
    而现在……温纶的所作所为,让他感觉到了背叛。
    他真的很讨厌背叛,有那么大的反应,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难过。
    他不知道宋玦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这会儿他瞒不了了,就索性往地上一坐,双手撑地看着天,晃悠着两只脚说:“行了,你想笑话我就笑吧,我就是心里不舒坦,就是难过。反正今天没力气和你争,你赢了你赢了。”
    宋玦坐在轮椅上,就比坐地的许清木高了许多,他默默地看了许清木一会儿,目光像是镀上了月光的轻浅,变得格外温柔。那温柔像是深不见底的湖,轻而易举就能将人溺毙。
    许清木心里没由来地紧张。
    宋玦低低地说:“我小时候,父母走得早,我自己腿有残疾,所以,在家族里很不受重视。”
    这是宋玦第一次说起自己的私事,许清木不自觉握紧了拳,安静听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宋玦目光落在远方,继续说:“那时候,我姑姑一直很照顾我,在家族里我只信任她。后来……我长大了,进入了公司,我才知道她一直以来只不过是想要我父母留给我的股份罢了,很多次我在董事会腹背受敌,都是因为她。而且,我渐渐发现,比起别人,她更恨我,公司很多人可能只是希望我能退出,但她好像希望我能消失。刚认清这一点的时候,我也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宋玦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语气也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这样……许清木更难过了,他嘴唇张张和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玦反而望向他,笑了,然后突然伸出手,在许清木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
    许清木顿时浑身僵直,目瞪口呆地看着宋玦。
    宋玦继续温柔地看着他,说:“所以,小朋友是要受点挫折才会成长的。我是这样,你也是。”
    许清木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疯狂发烫。
    肯定红得不像话了,许清木想。
    但这月光并不明亮,很好地掩饰住了他的不对劲,他喉头动了动,猛地压住心脏的乱跳,突然从地上弹起来,炸毛道:“从来没有人敢摸我的头!还有,你说谁是小朋友?和前世加起来我比你大多了。”
    宋玦就笑,说:“哪有你这样算的,就算是有前世,前世我也比你大。”
    许清木站定想了想,要是宋玦真是那个他一想起来就头疼的黑衣男人,还果然是前世今生宋玦都比他大。
    但许清木不认,不知道怎么又有了和宋玦吵架的力气,冷笑一声说:“胡说八道,你有什么依据你比我大?”
    宋玦上下看了许清木一眼,说:“不用依据,我能感觉到我比你大。”
    许清木也上下打量了一眼宋玦,然后说:“那我还感觉我就是比你大呢。”
    虽然这吵架内容实在是过于降智,但二人还是认认真真吵了半天,然后在一个奇妙的时间节点,又突然同时顿住。
    二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他们要大晚上,盯着对方,大来大去地吵了半天?
    这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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