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就说话。”
    “......”
    符骁还是没说话,他看着自己被死死钳着的手腕,只垂着手。
    他觉得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很多人。
    “你快松手!”
    直到池御去拽厉盛的手,符骁这才缓过神,慢慢站起身。
    “我去隔壁,把手放开。”
    符骁的声音平缓,他没有挣扎,等着厉盛松手。
    “滚开。”
    厉盛一只手攥着池御的手腕往一旁甩,一边钳着符骁的手腕往外走。
    “你就这么忍着他。”
    厉盛抬起符骁的手腕,一只手扣着,把人撞在玻璃上。
    剧烈的撞击,玻璃震了一下,符骁皱眉,腰半天直不起来。
    他穿得单薄,突出的骨头硌得他生疼。
    住院期间,营养全靠输液提供,病号服下空荡荡的直灌冷风,符骁的骨头在薄薄一层皮肉下,格外突显。
    他的手腕周围一圈淤青,他直直对上厉盛的双眼,也不喊疼,只说了一句。
    “他是我弟弟。”
    符骁偏头看了眼身后昏迷的父亲,也像是在说给他听。
    “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厉盛不依不饶,手里攥着签证,一拳砸在玻璃上,震得符骁头晕。
    “有什么也结束了。”
    厉盛的劲儿很大,池御被甩到一旁,尽管抓住了床沿,后背还是砸到了机器上,疼的不停地抽气。
    他一边暗骂疯子,一边捂着后背跟了过去。
    他自然跟不上气急败坏的厉盛,他先是看到符骁被压在玻璃上,又听见符骁的声音。
    符骁说结束了。
    池御定在原地,忘了要把厉盛推开,忘了跟过来是想和符骁解释。
    但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符骁很平静,像是暴风雨前,在海平面上振翅的鸟儿。
    他飞得不高,他贴得离海平面很近,他自知上不了岸。
    他的羽毛被上涨的海水浸湿,他的鸟喙被翻涌的浪潮敲打。
    只需要最后一朵浪花就可以吞没他,他离岸太远。
    “其实没有一个月了。”
    厉盛贴近符骁的脖颈,观察着他的表情。
    “葬礼结束,就跟我走。”
    厉盛把签证硬塞进符骁的手里握紧。
    鸟喙被打湿,咸湿的,说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池御也听到了厉盛的话,他惊慌地看向符骁。
    符骁没有表情,他的手攥紧签证,边缘刻进他的手心。
    ‘啪’的一声,签证掉在了地上。
    “你去哪儿!”
    符骁擦着厉盛的肩膀而过,他能感受到池御的存在,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过去了。
    厉盛刚松开的手,又钳住符骁的胳膊。
    “公司。”
    像是在海里泡了很久,形成了巨人观,符骁的心脏涨得生疼。
    四面八方的海水无情地钻进他的鼻子,一路灌进喉咙,撬开他的嘴。
    岸上的人成了灰色,符骁一步一步向外走,他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他早已离岸太远。
    他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坐标,世界那么大,又多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孩。
    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过问公司的事了,他也不必总是担心做得不够好,不能让父亲满意。
    厉盛弯腰捡起签证,回头看了眼符骁,知道以他的身体情况,根本出不了医院的门。
    不过是葬礼结束,他等得起。
    “不要走...你才刚好一点...”
    池御从后面环住符骁的腰,手一直在颤抖。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池御环着他很紧,看着他垂下来的手,和淤青的手腕,想要触碰,又怕松开手,符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与希望是会杀人的乌托邦。
    没有爱,也没有希望了,也获得不了永生。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符骁的声音平缓,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已经撑不起什么波澜了。
    “怎么样都行...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不出现,都是我的错...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符骁从始至终没有责怪过池御一句,但这也是最令人不安的。
    池御想起符骁也曾卑微地求自己待在他的身边,哪怕他不出现。
    但是池御总是决绝地离开。
    “我如果现在放手了...你还会回来么...”
    符骁依旧没有回应,等到池御一点点松开了手,走了。
    符骁靠在医院门口等着司机,穿着病号服,风一吹,衣袖晃个不停。
    他好像不知道冷,直到司机下车走近,符骁才缓缓开口。
    “回公司,劳驾。”
    “外面冷,您先穿我的外套,我把暖气打开。”
    司机脱下外套,见符骁没有接,有些尴尬地抱着外套,以为符骁嫌弃。
    “谢谢,洗好后给你送去。”
    符骁接过外套,拉开车门,池御在楼上看着车远去。
    符骁闭上眼靠在副驾驶,他的头开始眩晕,感官开始蒙蔽,他又想起池御的哭腔,和环着自己颤动的手。
    “到了,要不要扶您上去?”
    司机见符骁的脸色不太好,他也听说了符骁住院的事,只不过没想到一个月了,符骁还没出院。
    “没事,不用了。”
    符骁拉上拉链,挡住里面的病号服才推开车门。
    想来那天出事的时候,有不少人看见了。
    符骁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看看董事会其他人的态度。
    自己消失了一个月,父亲住院的事暂时还没透露,但他也知道瞒不住。
    秘密在高墙内,窥探者举着探索的旗帜,踩着权力堆砌的砖块,一点点离秘密越来越近。
    吸引窥探者的除了秘密本身,还有斩获秘密后的利益。
    不久之后,这里就要变天了。
    符骁踩在公司的楼下,却没有脚踏实地的实感。
    办公室内堆满了文件,勉强没掉在地上,后来干脆放了个牌子。
    ‘符总外出不在。’
    符骁的手搭上牌子,他还没打算撤掉,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都说了不算。
    他熟练地找了心衰的药吃了,靠着椅背,揉揉眉心。
    他处理了部分工作,但是效率并不高,隔一会儿就要在桌子上趴着缓缓。
    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符骁在路口打了辆车,去老宅。
    “小符先生。”
    好像一直在门口等着,符骁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
    “嗯,这些天辛苦了。”
    符骁给阿姨转了工资过去,便上楼进了书房,他打开窗户,点了根烟。
    他想起某天自己在这里跪着,祈求父亲能问候一句。
    他想起就是在这里,他放弃了学医的梦想。
    曾经的某一天,符骁没等来父亲,以后也不会了。
    符骁郑重地关上书房的门,靠在门口喘息,良久,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但他几乎没留宿过,因为总是不欢而散,因为除了公事,他好像没什么话跟父亲说。
    呼吸是灼热的,电话的屏幕亮着,不停地震动着,直到掉在了地上。
    符骁听不见,也没有力气,他的脸上红彤彤一片,外套半落在了地上。
    他用滚烫的身体一遍遍重温着过去,然而故事的结尾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灰烬,连余烬也凉透了。
    “怎么不接...”
    池御在病房等了符骁很久,等的夜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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