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一出口,陡地身子转得面向外,向外跳去。
    这一下变化,意外至于极点,我一面骂他,一面已在向前冲去,其间连十分之一秒的耽搁也没有。他向外一跳,我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这王八蛋,他不是吓人,是真的向下跳,所以,我一抓住了他的衣服,被他向外跳的力道一带,连得我整个人,也几乎向外扑了出去!要不是我左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围墙,我们两个人一起自八十多层高的高楼之上掉下去了。
    这时,我虽然暂时稳住了身子,情形也够狼狈的了,我左手的指甲,在围墙的水泥上刮着,发出难听之极的声音,也不觉得疼痛。我的右手,抓住了单思的衣服。单思整个人,已经到了围墙之外,只凭他身上的衣服在支持着他不至于掉下去。而他身上的衣服,发出了一下下的撕裂声。
    光是这些还不够,更要命的是,单思手脚乱动,在乱挣扎。
    他一面挣扎,一面叫道:“快拉我上去。快,我我怕”
    刚才,他还摆出一副要寻死的样子,多少人劝他也劝不住,而且还真的往下跳了下去。如果不是我拉住了地,他这时早已跌死了。然而,就是那一线生机,将他自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就不想死了。
    我勉力想稳住身形,但是无法将他拉上来,不但无法拉他上来,而且他被我抓住的上衣,还在渐渐撕裂,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有这样狼狈的处境过,我大叫道:“王八蛋,你别再动了好不好?”
    单思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警告,非但仍在不断动,而且,还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声。随着他的尖声,他上衣撕裂的速度更快,我也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候,两只手臂伸了过来,抓住了单思的手,我大叫一声,全身脱力,跌倒在地。
    我看到黄堂和另一个身形高大的警官,已经抓住了单思的手,将他硬拖了上来。可能由于刚才的情形实在太惊险,将单思拖了上来之后,三个人也一起跌在地上。单思满脸全是汗,喘着气,向我望来:“我不知道自己有畏高症真骇人还好,我只是有畏高症,不是有闭塞恐惧症,要是有闭塞恐惧症,那我就完了。”
    我自然知道他的话是甚么意思,一个人,如果有“闭塞恐惧症”的话,连升降机都不敢搭乘,别说进古墓去盗墓了。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还这样的话,我陡地坐起身来,一掌向他的脸颊撩了过去,重重地在他的脸上,掴了一掌。
    那一掌,掴得他嗥叫了起来,打了两个滚才停止,而当他再抬起头来,我看到他口角流血,半边脸肿起来的样子,实在高兴莫名。
    黄堂首先跃起,将单思拉了起来,单思骂道:“卫斯理,你是一个野蛮人。”
    我也跃起:“刚才要不是野蛮人拉着你,你这个文明人已经成了一堆碎骨头了。”单思没有说甚么,他实在也没有机会再说甚么,因为黄堂已推着他向前走去,我叫道:“黄堂--”黄堂转过头来:“警方会控告他很多罪名,没有你的事了。”
    我并没有和黄堂多说甚么,跟着大队警员,离了天台、下电梯,找到我第一个可以找到的电话,和白素通了话。
    我和白素通话的内容极简单,我只是要她立即去找律师,到警局去保释单思,同时,我们约在警局见面。
    白素和律师来到的时候,我已经等了十分钟,律师立时和警方去进行交涉,我将单思要跳楼的情形,对白素讲了一遍。
    白素苦笑道:“单思究竟去盗甚么墓了?”
    我道:“谁知道。等一会出来了,就算要严刑拷打,我也逼他讲出来。”
    白素笑了一下,望着我摇了摇头。我们在警局并没有等了多久,单思就在律师的陪同之下,走了出来。
    单思出来之后,向我作了一个鬼脸,又用手掩住了另一边并不肿的脸。看到他这种样子,我倒很抱歉刚才那一掌打得太重了。
    我望着他,作了一个“算了吧”的手势。单思的样子也显得很轻松,直来到我的身前:“我在你后脑打了一下,你也打回了我,算了,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走,到你家去,还是到我家去?”
    我道:“随便。”
    我们一起向外走去,我说“我们”是指我、白素和单思三人而言,律师跟在后面。单思在中间,我和白素在他的两边。
    在向外走去之际,单思一直在讲话,他道:“本来我真的想死,因为我知道逃不掉,真的逃不掉,没有人可以逃脱他们的追杀。”我问了一句:“谁在追杀你?”
    单思作了一个我不是很懂的手势:“我会从头讲给你听,不然你不会相信。现在刚才挂在高空的那一刹那,我倒想通了,大不了是死,怕甚么,反正准备死了,也就不必怕。”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看你未必会死,像你这种人,祸害太大,不容易死。”
    白素道:“你为甚么一直想到死?是不是古墓中的咒语给你的印象太深刻?”
    白素这时提到了“古墓的咒语”那很自然,因为齐白的录音带中曾经提到过,而单思又曾说过他和齐白一起行事。
    单思笑了起来,重复着白素的话:“古墓的咒语?哈哈,古墓的咒语。”
    我们一面讲着话,一面向外走去,讲到这时,已经出了警局,正走下警局门口的石阶,我还在问:“那有甚么可笑的?”
    我说着,望向单思,单思也转头向我望来,张大口,想对我说话。
    事变就在这时候突然发生。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以致我在一开始的十秒钟之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在很多情形下,我不够镇定,但是白素是我所知,不论男女,最镇定的人。首先令得我恢复知觉的却是她的一下惊叫声。当我和单思互望着,我讲了那句“那有甚么可笑的”单思也转过头向我望来,我们面对面,他张开口,想回答,然而他的口张开,却没有声音发出。
    他一张口,他左额上,突然陷下去,出现了一个看来极深的洞,紧接着,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就从这个洞中,一起涌出来,他的口仍张着,人也站着没有倒。
    白素的那一下惊叫声,令我恢复知觉,使我可以明白眼前发生的事,刚才实在太震惊了,以致我不知道眼前发生的是:单思中枪了。
    一颗子弹,自他的左太阳穴直射了进去。
    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绝对立即死亡。
    单思死了!
    我在明白了发生甚么事之后,也忍不住,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叫声,单思的身子开始向下倒。我看到白素正迅速地奔下去,奔到了一根电线后面,抬头向对街看,对街很多大厦,有很多窗口,有的开着,有的关着。
    我可以肯定,射击单思的,是远程来复枪,装上灭声器,那个射击手,自然是一流狙击手,一枪中的,如果不是单思在我身边,头已软垂下来,血染得他满脸都是,看来可怖之极,我会向那狙击手的枪法喝采。
    我那时候,根本没有想到那个狙击手可能还会开第二枪,我也可能成为射击的目标。我明明知道单思已经死了,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不可能活着的,但是我还是扶住了单思,不让他倒下去。
    这一切,从单思的太阳穴出现一个深洞开始,到现在,只怕不超过五秒钟,跟在后面的律师,直到这时才看到了变故发生,他也惊叫了起来,几个警员奔过来,我一直只是扶着单思。
    白素很快就奔了过来,她现出一种极度愤怒的神情,指着对街,喘着气:“一定从那些大厦中射出来的子弹,一定是。”
    我叫了起来,向围过来的警员叫道:“快,快召救伤车,快去叫救伤车。”
    我明知道任何救伤车都没有用了,但是我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不到一小时之前,我才将一个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令他对生命充满了斗争的勇气,也准备将他奇特的遭遇讲给我听,然而,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却中了枪,死了。
    黄堂奔了出来,很多警官奔了出来,接下来的事情,杂乱之极,也没有必要一一记述。
    我和白素各自拖着疲倦的脚步走进家门,是好几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在过去的几小时中,我们一直在警局、医院之间打转。单思一中枪,立时死亡;但还是要等到法医确实证明他死了,我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在理智上,我知道单思已经死了,是被第一流的狙击手一枪射死的,这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实,但是在感情上,我却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因为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令得我思绪一片混乱,不知该去想些甚么才好。
    我的一生之中,受过的意外打击极多,有的根本匪夷所思,可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桩,令得我感到如此严重的震撼。
    回到家里之后,我只是怔怔地坐着,点了一支烟又一支烟。白素坐在我的对面,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她才先开口:“我们不妨将事情从头到现在,整理一下。”
    我苦笑了一下,声音听来干涩莫名:“一点头绪也没有,怎么整理?”
    白素道:“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思绪集中。的确,白素说得对,整件事,发展到现在,虽然莫名其妙,但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首先,有齐白寄来的两卷录音带。这两卷录音带,显示齐白到了某一处怪异的地方。
    齐白在录音带中说得很明白,那个怪异的地方,是病毒叫他去的。而单思,据他的管家冯海说,是接到了齐白的电话之后动身走的。
    假定单思和齐白一起,也到了那个“怪异的地方”(极可能是一座神秘的古墓),那么,他们的遭遇应该相同。单思在大厦天台上,曾对我提及过有人追杀他,而且也说过,齐白一定已经死了,这一点,可以证明他们有共同的经历。
    分析到了这里,似乎只能导致一个结论,由于单思已经死了,齐白下落不明,能够知道整件事情起源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如今已经退休,曾是世界上最杰出的盗墓人:病毒!
    我一直在迅速地转着念,达到了这样结论,抬起头来。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知道我在想些甚么,道:“病毒,只有他才知道齐白和单思究竟是到甚么地方去的。”
    我用力挥了一下:“对,也只有弄清了单思和齐白究竟到过甚么怪异的地方,才能知道他们究竟发现了一些甚么,也可以推测单思遇害的原因。”
    白素点了点头,我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应该到埃及去,去见病毒。”
    白素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决定,但是她又道:“我暂时留在这里,单思死得离奇,警方,黄堂的调查,未必有结果--”
    我想了一会:“事情很神秘复杂,你要小心。我去见病毒,我们分头行事,随时联络。”
    第二天下午成行,在成行之前,有一些事,值得记述一下。
    黄堂联络了几次,他正在尽一切可能,追查单思致死一案,当他知道白素留下来帮助他,他十分高兴。
    但是他几次联络,可以看得出他情绪一次比一次低沉,因为一点头绪也没有。
    嵌在单思头骨中的子弹,取了出来,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来复枪子弹,本地警方的档案资料,根本没有这种子弹的记录。黄堂尽了一切可能去查,也查不出所以然。当我启程,在机场,黄堂赶了来,趁飞机还没有起飞,在机场的餐室中,打开了一只小凶樱给我和白素,看那颗子弹。
    我相信黄堂是机械专家,我和白素在这方面的知识,也不必妄自菲薄,然而我们都说不出这颗子弹是用甚么型号来复枪射出来的。
    我将这颗取走了单思性命、细长而线条优美的子弹,放在手心上,细心观察,叹着气:“一定是一种特制的来复枪,一种新的、秘密的枪械。”
    黄堂道:“当然是,问题是,使用这种枪械的!是甚么人?”
    我道:“有很多种人,例如第一流的枪手,就可能拥有小型的兵工厂,来制造精良的杀人武器。各国的特务机构,所使用的杀人武器,也日新月异,层出不穷。”
    黄堂苦笑道:“没有法子查出这种武器来源?”
    我安慰他道:“也不见得,你可以先和国际警方联络,向他们取资料,再通过种种关系,和美国、苏联、英国等情报机构联络,取得这种子弹的记录。”
    黄堂现出一种啼笑皆非的神情来:“很怪异!单思是一个盗墓人,一个盗墓人的死亡,应该和古物、古代的事情联在一起。可是如今为了调查他的死,却要去找最新科技的资料。”
    黄堂所说的“怪异”其实我早有同感。我宁愿看到单思是被一柄刻有埃及古代文字的匕首刺死,那么事情还比较合理。可是偏偏单思是死在一颗我们三个专家都从来没有见过的来复枪弹之下。
    黄堂根据子弹射来的角度,揣测子弹可能的发射地点,确定子弹由警局对面一幢大厦三楼走廊的一个窗口发射。
    黄堂说:“从推测到的枪手所在位置,到目标,距离是一百三十六公尺。”
    我道:“那不算远,配备精良的枪械,可以毫无困难地击中目标。”
    黄堂道:“那是一家学校,当时正在上课,走廊上没有人,奇怪的是,询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看到过甚么可疑人物进出。”
    白素道:“学校进出的人很多,狙击手不会在脸上写着字,不易引起人家的注意。”
    黄堂用力挥着手:“可是,凶手怎知道单思在这时候,会从警局出来的?”
    我叹了一声:“当然是一直在跟踪他。在大厦的天台上,单思就对我说过,有人在追杀他,他一定躲不过去。”
    黄堂喃喃道:“他果然没躲过!”
    黄堂心神恍惚地挥手告别,白素说道:“到了埃及,你有把握见到病毒?”我道:“那要看胡明是不是有办法了。”
    胡明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开罗大学的权威考古学教授。和他曾有过一段极其惊险的经历(见“支离人”)。由于胡明对一切古物都着迷,我推测他可能和盗墓专家病毒有一定的联系。
    病毒在退休之后,全不见人,所以我在行前和胡明通了一个电话,说我要见病毒,问他有没有法子替我安排。
    胡明一听我提及病毒,就显得十分敏感,支吾其辞。我知道胡明的为难之处,作为一个国际知名的权威考古学者,如果他的名字和一个盗墓人联在一起,那不是很光采。但是在事实上,像胡明这样的人,有时为了获得出土的第一手资料和得到珍贵的古物,又必然会和病毒这样第一流的盗墓人有联络。
    一听到他支吾其辞,我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我告诉他:有极重要和神秘的事要见病毒,不管也有甚么困难,我都要第一时间就能见到他。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我看看登机的时间已到,和她吻别,进入登机处,上了飞机。坐定之后,闭目养神。
    我仍在不断思索,想着见了病毒之后,应该如何开口,据说病毒老奸巨滑,只怕要多费很多唇舌。
    我感到有人在我旁边座位坐了下来,不多久,飞机起飞。也就在这时,我听到身边有人以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在说着话:“打扰你一下,有一些东西,在你手中,那东西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是不是可以请你让给我?”
    我睁开眼来,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头发稀疏,有狡狯贪婪的神态。
    我呆了一呆:“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那人现出了一丝令人讨厌的笑容:“或许,这可以使你更明白?”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一只精美的皮夹子,将夹在中间的一张支票,展示在我的面前,支票是一间瑞士银行的,面额是一百万瑞士法郎。
    我仍然不明自,只是沉着地道:“还是对不起,不知道我有甚么可以出让的。”
    那人又笑了起来:“你知道的,卫先生--”
    那人叫出我的姓氏,我心中更是吃惊。这个人有备而来!
    那人向我凑近了些:“如果代价不够多,还可以再加一些。”
    我道:“不是再加一点,而是加很多。”
    那人皱了皱眉:“卫先生,我的权限,最多再加一倍。”我又吸了一口气,加一倍,两百万瑞士法郎,不算是一宗小数目,可是我全然不知他要的是甚么,那人又道:“一个盗墓人--”
    我陡然地一震,想起了齐白和单思,知道这人要的东西,一定和他们有关,我道:“那你必须使你的权限扩大,对于这样珍贵的古物而言--”
    我想他要的东西是齐白在古墓中发现,所以才用了“珍贵的古物”这样的形容词。
    可是,当“珍贵的古物”这句话一出口之际,我就知道自己一定犯了错误了。
    那人一听得我这样讲,立时现出了一种十分奇怪可笑的神情。他的那种神情,令我陡然住了口,无法再讲下去。
    那人看来像是竭力在忍着笑,但是却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甚么,卫先生,请你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这种神态,可以肯定我一定说错了甚么。可是却想不出错了甚縻,只好将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我说的话,声音比较大,当我才一住口,不但那人笑着,还听到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至少有另外四五个人,在大声笑着。我循笑声看去,看到发出笑声的人,是三男两女。那三男两女,看起来也全然是普通人,他们这时,都笑得十分开心。
    我在一看之间,就可以肯定那三男两女,正是我身边那人的同伴,但是他们为甚么发笑,却全然莫名其妙。
    那人伸手,在我的肩头拍了拍:“卫先生,真对不起,我们弄错了,希望你旅途愉快。”
    我忙道:“怎么,你不要了。”
    那人道:“卫先生,你可以留着那‘珍贵的古物’,如果你真有它的话。”
    一听得那人这样说法,我心中真是迷惑之极。我只好继续充下去,作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是么?可能你们出十倍的价钱,我也未必肯出让。”
    谁知道这句话一出口,更引起了一阵阵的哄笑声,那六个人,看来神情高兴莫名,而我,完全像是一个傻瓜。我还想再说几句话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已在我面前挥着手:“算了吧,卫先生。”
    一个有着一头红发的女人一面笑着,一面忍不住叫了起来:“天!傍我们的资料是怎么一回事,说他是一个难应付的人。”
    其余的人,继续笑着。这时候,我不但发窘,而且,真的有些老羞成怒了。我冷冷地道:“一点也不好笑,你们属于甚么组织?”
    这句话,居然有了效,那几个人全都停止了笑,互相望着,可以看出他们感到刚才太得意忘形了。
    在我身边的那人在停止了笑声之后,停了极短的时间:“对不起,我们是联富拍卖公司的职员。”
    我斜睨着他,联富拍卖公司,那是一家十分出名的拍卖公司,专以主持高价古物的拍页而闻名于世。那人又道:“听说齐白又得了一些好东西,可能落在你的手上,所以我们受命来和你接触。”
    如果不是他们刚才那一番讥笑,我或者会相信那人的话,因为那人的话,听来十分合情理。一间专拍卖古董的拍卖公司,和盗墓人有联络,并不出人意表。可是这时,我却可以肯定他们是在说鬼话,我绝不相信他们是拍卖公司的人。
    不过,我却并不揭穿他们,只是道:“是么?齐白有很多好东西在我这里,贵公司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来议价。”
    那人连声道:“一定,一定。”他说着,转过头,和他的同伴交谈。那几个人不断在谈着古物市场的情形,甚么一只明代的青花瓷碗,卖了三十万镑,又是一对拜占庭时代的金烛台,卖了六十万镑之类。
    我一面听,一面心中冷笑。这些话,分明有意讲给我听,目的是要我相信他们真的是联富拍页公司中的职员。
    那六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我心中不住地思索着,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
    在我身边的那人,一上来就向我展示巨额的支票,要向我收买甚么。但不知道我犯了甚么错误,大约太可笑了,所以令得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暴露身分。
    (要命的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出在甚么地力犯了错误,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们当然是属于某一个组织的,但看来他们从事秘密工作的经验不是十分充分,因为他们轻而易举暴露了他们不寻常的身分之后,又在作十分拙劣的掩饰。
    我闭着眼,思索着,也不再理睬身边的那个人。在以后的飞行途中,我对他们都不瞅不睬,为了肯定他们假冒的身分,我只和身边那人,约略提到了一些着名的古墓,那家伙,竟然对中国西周的铜器,一无认识,也不知道印度的孔雀王朝是怎么一回事。
    我绝对可以肯定他们的身分是假冒的,但是他们真正的身分是甚么?我装成完全不注意,但是却一直仔细在观察他们。
    在仔细的观察过程中,我发现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在填写一份表格的时候,先是伸手进他的上衣中摸索了一下,但随即缩回手来,就在上衣的外袋中,取出了证件来,照着证件填写着表格。
    这个动作的过程十分短促,但却令得我暗中高兴,我可以推测到,这个人在面对表格之际,首先想到的是要照实填写,所以伸手到上衣内去取证件。但是他立即想到这时,他有一个假的身分,所以才又缩回手来,取出了假的证件。
    那也就是说,这个人真正的身分证明,在他的上衣内袋之中。
    一有了这个发现,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真的睡了一觉,不再聚精会神地去注意他们。
    到达开罗,我在下机时,经过那年轻人身边,只是稍为在他的身边靠了一下,就取了一只皮夹子在手,放进了自己的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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