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缪成顶撞,拼着对敌二十五名寒光阁死士的风险也不叫靖王进密室。接着朱镇幽全副武装逼宫,要寒光阁退出樾阳侯府。
    靖王的怒火压了再压,看着爱妻哀求的眼神,拼着胸腔炸裂,咬牙答应了朱镇幽。
    谁知他得寸进尺,居然不叫人动缪成!
    此间冲突所为何事,就是因为缪成堵着门不给靖王下去,靖王爱女心切,等得心焦气燥,便拼上一切,今天也非要下这密室不可。
    “你还是不让开?”
    缪成跪倒在地:“请王爷听缪成一句话,再等一等吧,说不定很快就……”
    靖王甩开脸瞪视朱镇幽:“是不是缪成不离开密室入口,你便不走?”
    朱镇幽今日办这出是为得哪个?还不是为了宝贝疙瘩女儿!
    朱珠一直潜在花坛中,动也不敢动,其实她也不会动,因为看着朝思暮想的情郎就在眼前,整个人已而痴了。
    当寒光阁围攻缪成时,朱珠害怕了,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武林豪客打一个,再厉害的高手也受不了,她赶忙潜出花坛,跑去找爹爹帮忙。
    朱镇幽听到靖王那句“荃儿许配与你”,气得拐出花园,朱珠追上他,好一顿哀求。他起先不想来趟这浑水,谁料朱珠翻出一柄匕首指在自己心口,撂下句狠话——不救缪成就自戕。
    樾阳侯无可奈之何,再偷偷回到花园一看,寒光阁确实不像样子,真要伤了缪成,女儿可怎么办,毕竟刚刚求得婚事,不能这么煞喜气吧。
    因此,他急调府兵玄甲精锐围了花园,倒不是真要造反,只要缪成不伤,其他就好说,至于后边怎么跟靖王谢罪,朱镇幽想想脑仁就疼,干脆暂时不想了。
    面对靖王恶狠狠的一问,朱镇幽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他忙向缪成解劝。“缪少侠请听老夫一句劝,便叫主公下去吧,他是大公主的亲爹,怎么也不会坏了还魂之事呀!”
    谁知此刻的缪成比鹿猩山的石头还硬:“我艾师师兄说了,他不出来,任谁都不能进去!”
    朱镇幽埋怨缪成好不会变通:“你们找密室不就为着静声么,主公小声些进去难道也不成?”
    “不成!”
    看看缪成上了驴劲,朱镇幽忽然发现自己给卷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一边劝不服,一边赶不走,自己硌在中间好不难受。
    靖王用尽最后一份理智对朱镇幽道:“樾阳侯,你今日武装逼宫可是死罪,不过若玄甲精锐能将缪成擒拿,孤既往不咎!”
    朱镇幽左右为难:“容我再劝劝他!”
    靖王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啸,声音尖锐刺耳,形同魔怔,在场所有人都给吓得一抖。“放屁!你们都找死!”
    游云扑到靖王剧烈抖动的身前,拉住他手。“你怎么了,别气了别气了,我们先回去!”
    靖王猛地甩开游云,将爱妻遮出一个大跟头,膝头也擦破了。
    “寒光阁听令!”
    商涵大声回应:“寒光阁在此!”
    “今日之事,但凡有忤逆者,格杀勿论!”
    “得令!”五行梅花大阵重又将缪成裹在垓心,花瓣外延则逼近寂磬玄甲。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干了,就不能怂。朱镇幽也当真豁出去了:“玄甲精锐听令!”
    “玄溟龟蛇,有甲避秽!”黑甲军声若雷霆。
    “今日若有人敢在樾阳侯府放别人一滴血,你们就让他用一身的血来偿!”
    “呼哈——”铁矛钢簇横指寒光阁死士。
    靖王眼中流出一滴血,他胡乱擦掉,冲着天井大吼。“神机营何在?”
    花园外脚步杂沓金属碰撞,墙上翻上一圈火铳手,黑洞洞的铳口对上了黑漆漆的玄甲。
    整个花园突然鸦雀无声,一只蟋蟀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发觉气氛不对,急忙钻到土里躲避去了。
    从空中俯瞰,翠绿的樾阳侯府花园中绽放着一朵凶戾的梅花。
    花蕊当中,缪成孑然而立。
    寒光阁五朵小花二十五片花瓣围住缪成。
    三百寂磬玄甲像是独角仙甲虫般围住梅花大阵。
    火铳神机营的一杆杆长铳组合起来,又似一条狰狞的大蜈蚣围住花园。
    局势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凝固了浓浓的**味,只要有一个人哪怕动上一根小指头,一场激烈的火拼便要爆发。
    “吱纽!”
    假山密道的石门从内打开了来,冯丈山探出脑袋,一见门外这阵势,吓得头又缩了回去。
    这一变故几乎叫冲突瞬间爆发,可靖王脑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牢牢绷住高举的右手,未叫下落。
    缪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问冯丈山:“下边怎么样了?”
    冯丈山在门缝里边回答:“成了!”
    这一声仿佛大赦令一般,在场所有人无不暗自松了一口气。
    靖王无声而泣,泣涕带血,一口气却梗在喉头,左右挣扎不得舒活。猛然间胸腹涌出一股热流,冲破喉头滞涩,一口鲜血狂喷出口,接着栽倒地上不省人事。
    ------
    “爹爹!爹爹!”
    “你是谁?为何唤我爹爹?”
    “我是你女儿高荃呀,你不是我爹爹么?”
    “你是高荃?那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爹爹!爹爹!”
    靖王应和着呼唤缓缓睁开眼睛,光线虽然柔和,但仍觉得刺眼,面前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是谁看不真切。
    “爹爹?爹爹!”梦中那亲切又陌生的呼唤仍萦绕在耳边。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身影,这人撩开自己眼皮,又攥起自己手腕,折腾了一小会,突然问:“王爷觉得如何?”
    靖王迷迷瞪瞪回道:“什么如何?”
    “身体好些么?能听懂我说话么?”
    靖王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好歹那层眵目糊给刮掉了,认了半天,看清和自己说话的是艾师道长。
    “道长?我这是?”
    艾师身子终于放松:“可算是救回来了,王爷,鬼门关前是何模样啊?”
    “爹爹!”一个身影扑到靖王胸口。
    “节儿,你怎么在这儿?”
    高节欢喜道:“艾师道长说爹爹今天会醒,我就过来候着,我要送给爹爹一件大礼物!”
    “哦,什么大礼物值得我女儿亲自来送?”
    “不告诉你,你先闭上眼睛!”
    靖王笑着闭上眼睛,听着高节橐橐橐跑出屋子,不一会三四个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爹爹,可以睁眼了!”
    靖王睁眼,眼前站着游云和高节,还有一个,却是满眼泪花的高荃。
    “爹!”
    高荃扑到靖王怀中呜呜哭泣起来,靖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爱妻游云在掉泪,高节给这一出吓得手足无措,正以目光询问自己。终于他明白了,大女儿彻底好了。一念即出,泪水跟着奔流而下,他紧紧抱住长女,无声而泣。
    艾师识趣,退出房间。
    靖王头下湿了枕头,良久,他撑起长女,看了又看亲了又亲。“荃儿好了么?”
    高荃擦把眼泪:“嗯,好了,荃儿之前被困在一个又冷又黑的监牢里,怎么也出不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把墙砸了一个窟窿,荃儿就逃出来,结果不知怎么又睡了过去,醒来后就好了!”
    靖王望向游云。
    游云面容憔悴,鬓角见白,也不知担了多少心,不过神情却是愉悦的。“荃儿是今早上醒的,醒来后就过来看你,你还没醒,就等到傍晚了。”
    靖王虚弱道:“孤还以为还魂当场就能好,没想到还是拖了一天。”
    “一天?”游云眼中闪过重重的愁绪,“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一家子亲热了一阵,游云叫高节带着高荃回屋玩耍,自己留在丈夫身边。
    “到底怎么回事?”靖王急问。
    游云看了看他,柔声问:“你可知道你中了一种又慢又恶的毒么?”
    “中毒?”靖王剑眉倒竖,“这从何讲来?”
    游云轻叹一声:“你有没有察觉,自打你到了木鳖城之后,你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了?”
    靖王憨憨一笑:“一大堆事情缠身,脾气哪能好得了!”
    “那我再问你,以前的你,即便是在***攻击最凶猛的时候,可曾有过前天在樾阳侯府时那种疯魔的状态?”
    靖王闭着眼睛回想,当时的情景将他吓出一身冷汗。“樾阳侯呢?”
    “亏你还能记得起人家!”
    “怎么了?”
    “人家若不是为了你的心腹爱将缪成,怎肯跟你翻脸?”
    “哼,他哪是为了我的心腹爱将?是为了他的乘龙快婿吧!”
    “即便是为了这个,那也是你我都许了的?”
    靖王苦笑:“造孽呀造孽,咱两个一起造的孽!”
    游云一惊:“你什么意思?”
    “你将朱珠许了缪成,我将……我将荃儿许了缪成!”靖王面现难色。
    游云没有意想当中反应那么大,许是早已知道了,许是看开了。“就叫荃儿做小吧!”
    “那怎么成!”靖王难得坐起身来,一阵晕眩。“孤的女儿怎可做小!”
    游云淡淡笑道:“她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人了,只要她能获得幸福,还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况且朱樾阳那边也要安抚!”
    话题兜了一个大圈子,重新绕回朱镇幽身上,靖王问:“他怎么了?”
    “他撸了你的逆鳞,甲不离身地守住侯府,若非夏军师和石方山全力斡旋,恐怕寂磬城要中央开花了!”
    “给他个胆子……”
    游云伸手将靖王按躺床上:“你看看,自己都意识不到么,跟**桶似的,一点就着!”
    靖王深呼吸两口,胸口憋闷稍稍减退。“艾师道长说没说我中的是什么毒?”
    “你中的毒极其隐蔽,艾师道长起初也未发觉,是你在昏迷之时……”
    “怎样?”
    游云落下两滴泪来:“你这一昏,险些醒不过来了,你知道么!”
    靖王轻抚爱妻手背:“真有这么严重?”
    游云缓了缓情绪:“艾师道长在你病危之时察觉到毒质,对症下药,暂时将毒质压服了下去。”
    “压服?没有解毒么?”
    游云摇了摇头:“道长讲,你中毒时间长,毒质侵入骨髓,非是一日可解,要慢慢将养!”
    靖王眉头陡立:“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毒?”
    游云又摇摇头:“道长讲,此毒可由鼻孔吸入,可由嘴巴吃入,甚至可从汗孔渗入,他已准备着手调查你身边人的中毒情况,以此做个甄别依据。”
    靖王努力调匀呼吸,将火气强压下去,最后问了一个问题。“缪成呢?”
    游云轻叹一声:“你才想到这个忠贞不二的勇士啊?”
    “他怎么了?”靖王惊问。
    游云将嘴向窗外一努:“为了请罪,打荃儿苏醒后,他已在门外跪了一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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