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孔昭俱没有在,言致忽然一凛,知道此行并不真的是为了品茶来的,但选这个地点又是又是因为什么呢?
    “雯姐姐。”
    随雯并无武艺,所以没察觉到她的到来,等她近了含着笑意唤了一声才抬起头,与她不同的是,随雯面上并无笑意,眉间略有忧色却也算不得沉重。
    这样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起码肯定是可以解决的。
    “来了,先坐吧。”言致依言进了阁中,盘膝坐到随雯对面,虽说外面风雪连天,可阁楼四角都起着火炉,正中又在煮茶,故而阁楼虽无壁墙,却也算的是暖的。
    “什么事啊雯姐姐,你这么忧心的样子。”言致近来心情一直很好,此时说话也都是带着喜悦的。
    随雯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该不该将此事交与她处置,“先喝杯热茶,我慢慢与你说。”
    “好吧。”
    见她捧着茶盏小口啄着茶水,难得有些稚气可爱的样子,随雯手有些痒,想揉揉她的脸,最终却只是翻了两下小泥炉里的炭块,轻声说道:“你多久没见到宝世子了?”
    “差不离小半月了,怎么了,你有事寻他?”
    问话时随雯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的表情,见她不在意地喝着茶,心下叹息,面上却没带出什么,继续说道:“宝世子今年十八,虽混迹风月,红粉无数,却并无一个正经的妻妾,晋王府只得这一独子,晋王妃一直极为宝贝,这你是晓得的。”
    言致莫名其妙地偏头应着,“我当然晓得啊,要不然能给取了这么个名?宝哥哥嫌弃得不行哎。”
    随雯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近日不知谁到晋王妃耳边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说辞,叫她认定宝世子被你迷了心思,整日与你厮混着不思进取,一心只想娶你为妻。”
    言致眉毛一挑,唇边溢出一声冷笑,骂道:“谁这么胡说八道呢,简直是可笑。”
    “我想你也是这态度,可晋王妃偏偏就信了这些胡言,无论宝哥哥如何辩解他与你不过兄妹之情,她都只当宝哥哥是为你执迷不悟,你知道的,晋王妃读女则读迂了,最是看不得你,平日就常为你和宝世子亲近而气恼,若非前些时日晋王得了那好差事,她估计早发作了。如今不过是晚了些,她如今满京都的寻摸温良恭谨、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呢。”
    “为了不让宝世子捣乱,她早早将宝世子拘在家中,对外宣称宝世子要苦读四书。”
    随雯顿下,言致听懂了言外之音,晋王妃将宝哥哥禁在家中,他们这些人都晓得晋王妃平日虽宠宝哥哥,却也管得紧,时常就有晋王妃气急了把他关一段日子的事发生,这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没人会多想。
    如今随雯一说,言致就明白了,与其说是对外宣称,不如说是特特说给她听的,言致顾忌着晋王妃是长辈向来避着的,晋王妃这是拿准了她不会多过问!“呵,她挑中了哪家闺秀?”
    这才是随雯今日相约的缘由。
    “钱群嫡长孙女,钱五娘。我今日之所以叫你到这儿来,是因宝世子身边的风花跑了出来,晋王妃今日要带着茶礼到钱府交换庚帖,她担心你去捣乱,特意拿着与我亡母的情分叫我阻一阻你,这庚帖一换,亲事也就成了。”
    钱家人?言致眯了眼睛看向对面自己的好友,未来的婶婶,她一双清凌凌的凤眼含怒,又有些忧,晋王妃居然指望让她拦着自己,想到此处言致笑道:“我若要做什么,谁又拦得了我?何况雯姐姐你哪想拦我呢,若她没去扰你我可能还不晓得呢,风花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一直没找到我,如今我晓得了,哪能让她成事,是吧,雯姐姐?”
    “少耍贫嘴,若晋王妃不服劝,便告知她,那钱五娘十三岁就和家中旁支勾连不清,若非如此,钱家嫡长女又怎会十六七了还没议亲,为长辈祈福这样的借口,也只有晋王妃这样迂腐之人才会信。”
    言致点头,对于这些所谓世家里面的污秽并不当回事,钱五娘并不是特例,也不是第一个,她甚至不在乎随雯为何能如此轻易知晓这些消息,对于拿下晋王妃,她更是胸有成竹。
    “对了雯姐姐,小叔可给你带信了?昨日我爹收到他寄回来的消息,明日要回信,你有没有要顺带带过去的东西?”
    随雯并不扭捏,大方应道:“确实收到信了,回信就不必了,开年不久他也能回来了,不用多此一事。”
    “随你,那我走了,想来晋王妃也快到青玉道了。”
    随雯抿唇,不置可否,收回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眼睛,言致顶着风雪快步离开,没听到开门的声音,随雯笑道:“尽爱不走寻常路,不知那门怎么惹了她,非要从墙上出去。”
    隔着院墙,随雯看不到她了。但清楚地知道,她走在满目风雪的街道上,一身红裙黑氅,如宣纸上最浓墨重彩那一笔,谁都忽视不得。
    再走几步,应该就能遇到晋王妃的车驾了。这漫天风雪,也只有晋王妃才会挑着这样的日子急急落定这门亲事了。
    言致横跨一步正正拦在晋王妃的车驾前,那车夫常接送宝世子的,最认得她不过了,见到她急急就勒了缰绳,倒也因为他远远勒了绳,所以车停的并不算猛,只是车驾忽然停了,晋王妃自然要问,听了他的回话车内静默了一瞬。
    一个圆脸大眼的丫鬟掀了帘子问道:“睿灵郡主安好,您这是要做什么?”
    虽说晋王妃对言致厌恶极了,可定王府言家在大祁的地位远非晋王可比,这丫鬟自然也不敢托大,一边问着一边就下了车,正正经经给言致见了礼。
    “有些小事想找王妃谈谈。”
    她话音刚落,晋王妃的声音就从车内传了出来,“本王妃和睿灵郡主无话可谈,今日还有要事,就不耽误郡主了。”
    言致勾唇一笑,脚尖一踮就到了车辕上,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对着晋王妃这二三十家仆说道:“都退出一射之地,我与宝世子相交莫逆,不会伤害他的母亲,可你们要是不听话,我就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了。”
    车内晋王妃气怒,却也知道她今日为何而来,也并不敢真正和她撕破了脸,晋王妃总觉得言致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野人,没轻没重的,便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们都退下,本王妃倒要听听郡主的高论。”
    车内又飞快地下来一个老妈妈一个细眉细眼温顺可人的丫鬟,见他们都远远退开又隐隐将此处围了起来,言致才掀开帘子进了马车。“王妃许久不见,光彩依旧呢。”
    晋王妃并不想与她寒暄,扯着嘴皮笑了笑,正想叫她有话直说,就听她咧唇一笑,耀眼夺目,晋王妃暗啐,这样一个野丫头,怎就生了这一副妖孽面容。
    只听言致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妃,我将宝哥哥当做亲兄弟一般,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本不在乎,我只与他打交道,你日日固守二门,我怕一年也见不上你几回面的。可谁叫你非要害自己亲儿子,坑我兄弟,我便不得不管。我言家在做什么,你不知道,总该听说过,陛下与晋王一气连枝,皇族与世家本不能共存,这你不知的吗?你执意要与钱家结亲,只知钱家权势与地位,又知晓他们的野心吗?”
    “王妃,这些你想过没有,若想过,那你再想想,宝哥哥与我同出共进,世人皆知,他若娶了钱家女,你叫他将来如何立足于世?又如何与一个世家女相处,这可是他的妻子,是要与他一生相伴的!”言致转了转小几上的香炉,对上晋王妃的眼睛,“言致虽未晚辈,却不得不说您一句,平日少读些女则女训,多看两本史书典籍,且瞧瞧世家为祸,可能长久的了?”
    说完这句,言致本是要走的,却听到晋王妃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自古掌兵者还都不得好死呢~”
    言致怒极,几乎要笑出声来,“我言家如何,那是我言家的事,王妃觉得我们会不得好死,那便看着好了。本来我是不愿告诉你的,怕让你觉得自己不仅没了脑子还没眼光,但我现在想说了,你一心觉得我言致野蛮带坏了宝哥哥,可你满心欢喜想娶回家的那位大家闺秀可是十三四就与男子勾连,如今还不知愿不愿意嫁给宝哥哥呢,毕竟晋王府无权无势,宝哥哥又没甚好差事,好容易上了朝还是借的我言家的力。”
    言致真的要走了,忽然又扔下帘子说道:“宝哥哥做兄弟是很好的,我愿意与他把酒言欢,但若说到情爱之事,王妃大可放心,我言致看得上的男子至少不能比公子弱了,宝哥哥,还不够。”
    “你你你你······你出去!”
    “王妃再会。”
    伴着言致跳下车,那只被言致把玩的香炉也随着滚了下来,车内能明显听到晋王妃急促的喘息声,言致走了十几步,那些家仆围了上去,就听到车内传来晋王妃的声音,“回府。”
    虽只两个字,倒是能听得出她情绪已然稳定了,没太气急败坏,想来晋王妃也没非得要娶那钱家女?否则不会这么平静的吧,那莫非这只是单纯想要找个女子,只要不是她言致都是可以的?
    言致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么看来,今日倒像是她被晋王妃摆了一道,至少叫晋王妃确定了她与宝哥哥之间是毫无私情的,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与钱家的亲事,是了,这亲事必然是钱家先搭上来的,晋王府无权无势,钱家嫡长女又无可指摘,晋王妃才会找上雯姐姐,叫她知晓了此事。
    呵,怪道雯姐姐眉间含忧,想来是担心此事叫外人知道了,于她名声不利吧。
    “看来王妃平日也不止看女则女训啊。”
    言致叹息一声,仰头任雪花落到面上,心中有些喜悦,也是她一时着相了,晋王妃能养得出宝哥哥,本来也不会蠢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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