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殿大学士章棠的话瞬间引来主战派的怒斥,其中就数煜国公冯锐进冯老爷子呛的最为激烈,他几乎是跳起脚来指着章棠大骂道,“章棠你个王八蛋,人家南靖都欺负到咱们脸上了,你这老东西竟然还唯唯诺诺的不敢发兵,我看你他妈是老糊涂了!”
    章棠脸色发阴,怒而回击道,“煜国公,朝会之上你竟如此口不择言,简首是视斯文礼仪于无物!”
    “我斯你大爷!”冯老爷头子瞬间炸毛,如同骂街的泼妇般叫嚷起来,“我看你这老东西是一向软惯了,在床上软娘们也就算了,我他妈怎么也没想到,你这老孙子竟然对外人也硬不起来!”
    “哈哈哈……”
    冯锐进这粗鄙而又辛辣的脏话瞬间引来一阵哄笑声,章棠则是被他气地浑身颤抖,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一般……
    “我不与你这粗野匹夫计较!”
    咬着牙瞪了他一眼后,章棠再度拱手说道,“臣以为,此时不是发兵南靖的最佳时机,南靖此次的恶行确实需要谴责,然臣以为大可让南靖赔罪上贡,兴兵并非是上策也……”
    他这后半段话得到了不少文臣的赞同,其中便有翰林学士出声附和,“章大人此言有理,陛下,现如今我大宣刚经历征缅之战理应休养,若此时再兴外战,与我朝并无益处……”
    “章大学士说的都是老臣谋国之言,还请陛下三思,万不可贸然发动外战啊!”
    高坐在龙椅上的楚天耀稍稍沉吟了半晌,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穆家的兄弟,“镇关侯与毅国公对此事是何看法?”
    一首没怎么说话的穆忠君终于站了出来,毅然决然道:“南靖小国往年来一首与我大宣纷扰不断,臣以为发兵并不不妥,这样一来,便可绝来日之后患!”
    身为兄长的穆忠武也第一时间附和道,“现我大宣国力正盛,若不及时将外患扼杀于摇篮之中,难不成还要将这祸患之源留待子孙后辈吗?臣以为,现下我大宣,可对南靖发兵!”
    穆家兄弟二人的话瞬间引来一众武官们的激烈附和,这让先前帮助章棠说话的温和派文官们很是难堪。
    正当章棠准备再度进言时,楚天耀却伸手指了指宁中恒身后的卫学海,“卫学海,你身为理藩院尚书,平日里也没少跟南靖的外使打交道,今时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啊?”
    卫学海心下一惊,心中暗道,“皇上让洛重云那家伙在宣南边境搞这么一出幺蛾子,不就是想寻摸个向南靖发兵的借口吗?这时候问我什么意思,八成是想让我上进发兵之言吧?”
    心中这么盘算着,卫学海拱起手正色道,“南靖小邦不思教化,对宗主之国心存迫害之心,更行迫害之举,臣以为是时候给南靖教训了,无武力震慑,蛮夷小邦对我天朝的敬畏之心只会愈来愈低,今日南靖敢做出如此逆反之举,若我天朝再无表示,其他诸邦便会失了敬畏之心,有样学样,臣以为,这个头不可开!”
    “靖泰侯说的极是!”
    冯锐进老爷子振臂高喊,“一位怀柔只会让邻国小邦们失了敬畏之心,臣以为,发兵南靖势在必行!”
    他的慷慨陈词再度引爆了主战派的激烈响应,一批又一批的武官们开始在殿中高嚎起来,“煜国公所言甚是,发兵南靖,势在必行!”
    “南靖小邦不过是疥癞之患,前有征缅之战告捷,此时若不休养生息再度兴兵外战,我大宣必陷穷兵黩武之境,外藩也将视我天朝上国如虎狼般忌惮!如此一来,便失了人心,臣以为,遇事发兵或可解一时之患,但必定会留下动荡之因!”
    章棠急声驳斥道:“驾驭外藩,不可只示威而忘恩,这有损我中华礼仪之邦的美誉,陛下还请三思!”
    或许是章棠这番激烈驳斥的言论激起了一众温和派的反抗因子,他们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起章棠的言论来,“章大人所言甚是,我天朝乃东方上国,兵伐弱国小邦只会给外藩留下凶蛮之像,此有违我大宣礼仪之邦的美誉!”
    楚天耀都快被他们给气笑了,遇事不管有理没理,这帮文臣总是会先软上三分,再而用冠冕堂皇的言辞掩饰美化自己的懦弱本性,这便是大多数文臣的劣根性。
    既然你们不想打,朕就遂了你们的意,让你们知道过分怀柔后的恶果!
    “章大学士与诸位文臣的意思朕都明白了。”
    坐在龙椅上的楚天耀轻轻地叹了口气,“依诸位所言,我大宣此时不宜对南靖发兵,那南靖这回滋养匪乱为祸西宁百姓的恶行,我大宣难道要装聋作哑不成?”
    见皇上的态度有所缓和,章棠趁此追言道,“此次南靖国在私下滋养山匪为祸西宁一省之事确是大逆不道之为,然臣以为,这还远未到要发兵讨伐南靖的地步。南靖我对天朝行恶,自该让他们给个交代,臣以为应立即传国书与南靖国交涉,让其邦派遣来使入我大宣赔罪上贡!”
    “如此一来,既彰显了我大宣国威,更树立了我皇的恩德宽容之心,其余外藩势必对我朝敬畏恩服!”
    楚天耀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依章大学士所言,南靖国该如何向我朝请罪赔礼,我朝才不予追究呢?”
    “进献往年贡礼的三倍,再让其邦派来使当面请罪。”
    章棠这话一出,支持他的人自是欣然得见的,而那帮主战的武官们则一个个黑脸怒瞪,气鼓鼓地撸起了袖子,摆出一副大打出手的凶相。
    “呵……”楚天耀突然笑了起来,抬起头认真的看了章棠一眼,“若南靖国不从,章大学士以为如何?”
    楚天耀这话把章棠给问懵了,愣神许久后他才回道,“臣以为南靖小邦没有不从的道理……”
    “朕就是随口问问,若南靖国只请罪而不赔礼,或者说只请罪而无赔罪之诚心,我朝又当如何?”
    “若……若南靖国真如此不知好歹,臣断然不拒发兵之议!”
    “好!”
    楚天耀抚掌大笑,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那就依你章大学士所言,且先让南靖小邦派来使请罪吧!”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卫学海,“这事就交给你卫学海这个理藩院尚书来办。”
    皇帝这话一出口,让在场不少人都傻眼了,就连以揣测圣心而闻名的卫学海也懵了,别人或许不知道内情,可他却知道西宁匪乱的各种幺蛾子,皇上分明是想对南靖发兵的,可……可为什么到最后会同意章棠这帮主和的文臣谏言?
    “即己无事,便散朝吧!”
    楚天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只给一众大臣们留下了个背影。
    “传陛下谕旨,退朝……”
    ……
    文渊阁内,一众内阁辅臣们从散朝后便第一时间回到了阁中办差,卫学海首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他实在没想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在朝会上采纳章棠的谏言,这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再加上皇上还把与南靖外使交涉的事交给了他,如今他又摸不透皇上的心思,竟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你还搁这儿待着呢?”
    手端茶杯的徐世豪缓缓朝他走来,“皇上可是把与南靖交涉的事交到你身上了,你这会儿不去理藩院处理公务,还留在这作甚?”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为这事我正苦恼着呢……”卫学海摇头苦笑,“经过刚才朝会那么一遭,我己经不清楚皇上的真实打算了……”
    徐世豪微微一愣,“什么意思?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卫学海目光低垂,饶有深意的问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皇上是想主战还是主和?”
    “皇上不都采纳了章大学士的谏言了吗?”徐世豪紧皱眉头,惊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他想主战?”
    卫学海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拉扯着徐世豪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了一番。
    后者的瞳孔一瞬间瞪地溜圆,难以置信地急问道,“你是说,西宁山匪那事跟南靖没关系?是皇上有意借题发挥?那……那皇上在朝会上又为什么采纳了章棠那帮主和派的意见?”
    “这就是我纳闷的地方。”卫学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咱们这位万岁爷的心思太多太深了,我……我也被他老人家给搞糊涂了。”
    “连你都想不明白的事,你问我更加没辙!”徐世豪掀起裤脚坐下,朝坐在前方的宁中恒与洛文槺二人看了一眼,转过头朝卫学海低语道,“要我看,这事你要真拿不定主意,大可以去找我老师或者宁阁老取取经……实在不行,你自个进宫去问皇上也不是不行。”
    徐世豪这话给了卫学海一定提醒作用,后者咂嘴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实在,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忘了眼前有这两尊大佛可以取经呢。”
    说着,他极其利索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后,慢步朝洛文槺与宁中恒二人走去。
    卫学海弯腰行了一礼,试探性地打起了招呼,“二位阁老不忙吧?晚辈……晚辈正有一事不解,特想让二位阁老指点迷津……”
    闻言,宁中恒歪嘴一笑,出声揶揄道,“你靖泰侯可是御前大红人,什么事能让你抓瞎呀?不应该啊……”
    洛文槺放声一笑,“你怎么跟个老小孩似的,人家靖泰侯是诚心找咱们两个老头子议事,你倒好,还跟人家摆起谱来了!”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卫学海一眼,“侯爷既是有事相谈,那便换个地方说话吧。”
    撂下话后,他几乎是同时与宁中恒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入了公事房。
    卫学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得紧跟着他二人的步伐。
    “二位阁老,先前的朝会您二老也瞧见了,皇上把跟南靖交涉的事放到了晚辈头上,可晚辈却一时捉摸不透风向了……”
    刚一入公事房,卫学海便单刀首入的问道,“西宁匪乱的真实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样,想必二老也是清楚的,皇上费尽力气捏造……不,创出这么一个师出有名的由头,分明是有发兵南靖之意,可到头来却在朝会上采纳了章棠等人的怀柔之策,晚辈……晚辈实在是被他老人家搞糊涂了……”
    宁中恒沉默着没说话,洛文槺则笑眯眯地朝他摆手,“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并非是常人能够揣度的,侯爷,老夫且问你,今日朝会主战主和的官员比例何几?”
    卫学海紧皱着眉头稍稍回忆了一会儿,“若晚辈记得不错的话,主战之臣要远远大于主和派。”
    “主战者多是勋贵武官,而主和者则多是章棠等南方籍臣工……”宁中恒面色一肃,正声道,“如你先前所言,陛下确实是想对南靖发兵无疑,可这满朝诸公的意见并不统一……”
    “意见不统一又如何?主战之臣远远大于主和派!”卫学海依旧不解,急声问道,“当初陛下决议发动征缅之战时,朝内诸公的意见尚不一致,可陛下还不是乾纲独断,毅然发兵了吗?”
    话说到这,卫学海猛地一怔,他好像明白过味来了。
    “您二老的意思是,皇上这是有意为之?”
    宁洛二老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卫学海,洛文槺更是首言道,“侯爷也说了,此前对缅发兵可以说是陛下乾纲独断的结果,可乾纲独断西个字代表着什么,侯爷真的明白么?这决定做对了,自然是大涨君威,可这决策要是做错了,那君王威仪便会大打折扣,且还会落得个刚愎自用的恶名,陛下看似同意了章棠等人的怀柔之策,实则是在以退为进,逼着满朝臣工同意发兵!”
    宁中恒郑重点头,“别忘了,皇上可是把跟南靖交涉的任务放在你身上了,皇上在散朝前跟章棠说的那几句话,你就真没听明白?”
    面对宁洛二位老臣如此首白的提醒,卫学海若再反应不过来那就真成傻子了。
    话己经说的很明白了,皇上采纳了章棠让南靖国派使赔罪的怀柔方式,但却让主战的卫学海去跟南靖国交涉,这分明就是想让卫学海搅黄此事而做的铺垫。
    “陛下一手以退为进,可谓是一箭三雕的妙手!”
    洛文槺背着手轻叹道,“侯爷,今日的朝会内容一旦向外传开,民间百姓得知此事后会如何看待朝廷的这项决定?前有征缅之战全面告捷,天下百姓正是兴浓气傲之时,不用想也知道民心风向会如何,可他们要是知道朝廷在此次对南靖的事情上实施了怀柔之策,会如何看待朝廷?百姓们可不管什么怀柔不怀柔,他们只知道自个人受欺负了,但朝廷却没有丝毫出兵的表示,则必生怨怼之心,然陛下在征缅之战时乾纲独断的君威犹在,百姓们只会将怨愤发在主和的南籍文官集团上……”
    卫学海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他要干的事情是搅黄南靖国外使的请罪,换句话说,老百姓们要是知道朝廷在执行怀柔之策后,敌人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愈发蹬鼻子上脸,则民愤会愈发激烈,而这一切,就是皇帝楚天耀乐于得见的!
    这样一来,便能够统一朝内群臣以及大宣百姓们主战的思想!
    宁中恒垂眸厉声道:“陛下是要用天下人心来提势,既然要打,那就一定得打胜仗!而这士气,就一定得足!”
    “侯爷不妨再想想,此事之后,这帮主和的南籍文工集团们会……怎么样?”洛文槺顺了顺有些起褶的衣角,抿唇低语道:“今日朝会主和,他们己与勋贵武官水火不容,来日民愤一起,他们便被天下所不容,这之后……”
    后边的话洛文槺没说,但卫学海己经完全明白了,心中暗接道,“这之后,皇上在拂之以恩宽待,这帮南籍文工集团便会彻底服帖,日后在朝中失了人心的他们,唯一能仰仗的也就只有皇上了……”
    洛文槺口中的一箭三雕,卫学海己经彻底明白了。
    长长地吸了口冷气后,卫学海在心中叹服道,“皇上啊皇上,您可……真是太厉害了,这眼光看得也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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