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你有目标?”吧吧,应该说是筱水,瞥见翟眼中熟悉的杀机,不由惊出一身凉意。若非有目标,翟怎么会一路跟至王宫内苑?
    翟身着一身夜行衣,他轻勾唇角,浮起一抹奇怪笑容,看起来有点邪魅。筱水仰面等待他的回答。翟右手往腰间一探,摸出一白色纸包,简单地说出一句话:“明石散。明日将它放在红瓦儿膳食中。”
    “什么明石散?给红瓦儿吃?”筱水吃惊地睁大眼眸。明石散是一种含有剧毒的粉末,可使人眼睛失明。但,它属于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加在食膳中一般令人难以察觉,若连续食用三次便会凑效,通常一两日后食用者便会无法视物。翟竟然让她下毒去害瓦儿,难道这也是师傅派予的任务么?
    翟见她惊愣,蹙眉重复:“明日开始让她食用,记住,第三次等到你们启程回银暝前再用。”
    觉自己不该有的失态,筱水飞快正色道:“翟,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翟将纸包放进她手心“我们的任务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冷君。红瓦儿就是他的软肋,明白么?”
    筱水低头:“我明白,所以师傅才派我潜到她身边。可是,翟,瓦儿虽是冷君的软肋,却不一定是致命的软肋。我不明白,究竟是谁在幕后安排这一切,毕竟冷君是银暝的君主,若是国一日无君”
    “那你觉得冷君致命的软肋是什么?”
    “这个”筱水想不出来,冷君对人对物都表现冷淡,实则情绪真假难辨,若非天天跟瓦儿一起,她也不敢确定冷君对瓦儿的深厚感情。
    翟冷声打断:“筱水,不可多言。你只要谨记本份就好。”
    筱水望着他,眼前不期然浮过瓦儿真诚的双眸,那样一双清澈灵活的眼睛,真要被自己毁掉吗?翟不动声色打量她,明白她是对瓦儿动了感情,女人就是容易心软,筱水绝不能因为心软而坏事。
    “翟,必须要这样做吗?”筱水心中踌躇,几年来挥剑杀人不少,从未手下留情。瓦儿是她除了翟和方旋以外,相处最多的外人,几个月下来,多少明白瓦儿的纯真善良,对自己也情真意切,甚至比方旋还亲近。现在虽不杀她,但就这样害她失明于心不忍。
    翟一手落在她的肩头,双目闪烁精光“筱水,这是任务!无论红瓦儿多好,你都不可为她动摇。她只是我们任务中的一颗棋子,记住!”
    如中魔咒,从心思动摇中清醒过来,筱水的水眸迸出寒光,嘴角一扯,冷声道:“我知道了!一定完成任务!”
    “喵——呜——”雪猫低声叫唤一声,在清冷夜色中格外清晰。翟垂眸俯视脚下的一团白影,低声道:“这东西,你最好处理掉!”
    “它”筱水看了他冷骇的表情一眼,想做解释。
    “它太灵敏,是好事也是坏事!坏在不该如此敏锐地感觉到我的存在!”已经好几次了,雪猫比任何人都先现他的出现,然后从角落里飞窜而出扑到他的脚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暴露他的行踪,坏他事情。
    筱水心中猛颤一下“雪猫是你好不容易找到的猫种,又由你亲自训练,自然对你的感觉格外敏锐。以后晚上我会好好看好它的。”
    翟刚要再说什么,只听风声传来簌簌轻响“有人!”他出手一拉,跟她一同隐身于花丛之后。雪猫早已感觉到有陌生人来“喵呜”了一声,灵巧地闪身而去。
    这是处幽静之地,夜晚时分一般无人到此,连巡逻侍卫也只是例行经过,不会多留意。来人脚步极轻,听来武功不弱。翟与筱水屏住呼吸,不敢大意,眯起的眸子透过微微摇曳的花枝朝外面看去。
    两个同样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快步闪身到草丛面前,前后顾盼一眼,朝对方比画了几个手势,然后一点头便兵分两路,悄无声息朝两边闪开。又过了好一会,四周寂静无其他声响,翟和筱水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们不是王宫之人。”
    翟点头,判断道:“应该也不是北诏之人。”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筱水无法做出猜测。
    翟的黑眸闪过幽光,冷笑道:“看他们用的手势,那是军中信兵常用的一种信息传递方式,一般只有本国将领和信兵才能看懂。如若他们是北诏的将士,又怎会这般装扮深夜出入王宫?”
    筱水扬唇:“这么说,北诏国看起来稳定坚实,其实也危机暗伏。这些人如此神秘诡异,似乎在图谋什么,邪君恐怕也不得安寝吧。”
    翟朝那二人离去的方向各看一眼:“可惜我没看清他们的手势,只能大概推断他们是在王宫中探寻什么。好了,筱水,记住你的任务,算好时间,红瓦儿必须在离开北诏后毒。我走了。”
    翟的武功出神入化,放眼天下无几人能敌,王宫大内来去自如,普通侍卫根本不可能现他的存在。他交代完这些,黑影如夜灵一闪不见。筱水站在花丛之后,抓紧手中小纸包,心中第一次升起无法言喻的沉重。
    *
    北诏天气真好,每日晴空万里。
    楚颜公主很热情,常拉着泪西一起请瓦儿一起游玩,安排了很多有趣的节目。宫内游湖、后山晨练、泡温泉、请戏班子来唱戏一时间,王宫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宫女和侍从亦步亦趋小心地伺候着,连吧吧都成了远道而来的贵客小姐,只要跟瓦儿一起玩耍便成。
    早上,楚颜坐在玉阶前,听瓦儿兴致勃勃谈论银暝国的事情。两个都是活泼好说之人,每当瓦儿说到什么,楚颜一有同感就会立刻接嘴。当暖阳升上半空,金色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瓦儿懒懒地伸了个腰,站起身来。吧吧正好端着白玉瓷盘过来,盘子上的水果和糕点色泽鲜艳,散出诱人的香味。
    “呵呵,吧吧来得正好,我有些饿了,吃点水果再说。”瓦儿开心地拍拍手,迎了过去。
    吧吧盈盈欠身,微笑道:“小姐和颜公主一同到亭子里坐坐,奴婢一会再去给你们泡壶好茶。”
    楚颜拉着瓦儿走向园中的八角亭,笑魇如花“都说春无三日晴。瓦儿来我国做客,连老天爷都眷顾你。天气好了,人心情都舒畅。可惜今日泪西要陪哥哥和冷君一同见那个什么蒙舍使者,否则也可以跟我们谈心了。”
    瓦儿抿嘴轻笑:“那是,我第一次来北诏,若是碰到天天下雨,又不方便游玩,那还有什么意思?呵呵,泪西是国妃娘娘,身份跟我们不同,等她见完使者会来找我们的。”
    东风和煦,杨柳轻拂,空气中处处花香弥漫,让人心旷神怡。吧吧将几个精致的点心盘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乳白色的大理石桌子被打磨得如玉般透亮,清楚地映出漂亮果盘的影子。果盘上有紫色晶透的葡萄、切成花瓣式的橘子、金黄的菠萝片、鲜红的西瓜这些都不是时令水果,但被御膳房的师傅用特殊的法子保存在冰窖,现在取出来吃依然鲜嫩,还有种特别的香味。
    瓦儿闪动明眸,随手拈起一颗她最喜欢吃的葡萄,笑着说:“颜儿你猜猜,我冀哥哥最怕吃什么?”
    楚颜转动美目“葡萄?”
    瓦儿看了眼指间晶莹欲滴的葡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颜儿,你是不是见我拿起葡萄问你,就以为答案是葡萄啊?”
    楚颜小嘴一撇:“人之常情嘛,当然第一个猜葡萄了。”
    瓦儿摇头:“不是。你再猜。”
    “青榴?”青榴有异味,很多人不爱吃,像冷君那种谦谦君子型的男人,应该惧怕那股味吧?
    瓦儿又是扑哧一声,将葡萄咬了皮塞进小嘴,摇头道:“不是。我国可没有青榴这东西,听说大唐疆域宽广,物产丰富才有青榴。”
    楚颜白她一眼:“冷君是大王,想要吃什么还弄不到吗?不过不对,他若不吃青榴,又怎会特意去找它?说起大唐,来日有机会,我一定得去走走看看。”
    瓦儿又捏上一颗葡萄“别岔开话题,你还没猜出来呢。”
    楚颜挑起一块点心,看看糕点没有茶水配备,抬眸瞥见吧吧仍然立在旁边的身影,道:“吧吧,你不是说要去泡壶好茶么?怎么还杵在这?”
    吧吧神色微微一变,赶紧垂头屈膝:“奴婢该死,奴婢听小姐和公主聊得开心,只想也听听小姐的答案,一时忘记了。”
    楚颜转过眼,挑动眉梢“瓦儿,我猜不出来,你就直说了吧,看吧吧也在等答案呢!”
    瓦儿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手中葡萄,轻轻咬开紫色的皮,嘴角挂着甜笑:“冀哥哥啊,最怕吃酸枣,哈哈。我告诉你,话说某一年,冀哥哥”提起关于冀哥哥的事情,她乌黑的眼瞳总是不自觉地亮,透出无法遮掩的情感。
    颜儿一边吃一边不可置信地睁眼,惊呼,最后掩嘴偷笑。“呵呵不知道我哥哥吃酸枣时会是什么反应,下次我也去试试他,太有趣了。”
    瓦儿连忙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嘘!别那么大声,若是冀哥哥知道我把他唯一的糗事拿出来说,一定会跟我翻脸的。”其实,她还从未见过冀哥哥对自己翻脸,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嘿嘿,温柔体贴的冀哥哥对自己是永远不会真正生气的吧。瓦儿笑眯眯地侧头,看到吧吧还立在原地“咦?吧吧你还没去啊?这点心若是没有茶水,干吃可不好下咽。”
    吧吧见那块被楚颜拿在手中的点心,飞快地欠身“奴婢这就去泡茶。”罗裙晃动走出亭子,纤细的手指悄悄纂起,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冰冷一闪而过。是的,瓦儿吃了葡萄,葡萄被她用明石散泡过,她知道瓦儿吃葡萄的习惯,其他人喜欢剥掉皮吃,她却喜欢用牙先轻轻咬掉皮,所以那明石散就此不着痕迹进入她的口中。
    瓦儿和楚颜对这些恍然未觉,她们依旧开心地东拉西扯。
    “颜儿,你都没有意中人么?”楚颜大她两岁,已经十九,这个年纪怎么说都不算小了,但美貌可人的她却留在宫中尚未出嫁。瓦儿是直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在楚颜并不介意,她只稍微愣了一下就呵呵笑答:“天底下我最中意的男子只有我哥哥楚弈,除非找到比哥哥更好的,否则我宁愿老死宫中,一辈子陪着哥哥。”
    瓦儿张张小嘴,吃惊道:“要找比你哥更好的?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嫁啦?你哥从哪方面条件来说,都是绝无仅有的完人哪!”
    楚颜闻言,粉颊突然浮起两朵嫣红,煞是好看。她抓起一块点心,也顾不得茶水未到,直接咽入腹中。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
    “你真找到了?”瓦儿更是吃惊,世界上真有比邪君还出色的男子?还是颜儿情人眼里出西施?
    颜儿见她叫得大声,急得想去捂她的小嘴“你小声点。我是遇到了那人,却是没找到,一直瞒着哥哥呢!等我找到他那天,一定不会放弃的。”
    瓦儿眨眨眼睛,这才现楚颜说的极为认真,于是点头支持:“人的一生要遇到自己喜欢的,就不要放弃。”
    “呵呵,别说我了,你和你的冀哥哥呢?什么时候做银暝国妃,我一定第一个冲去喝喜酒。”
    提到冀哥哥,想起已多日没跟他好好说过话了,有时候在邪君招待的宴席上会碰到,但也不方便说话,只是几个淡淡的眼神交过而已。心中一涩,瓦儿如水明眸暗淡了不少,她苦笑一下:“冀哥哥怎么对我,你们都看到啦。国事当前,他一般都没有时间理会我,至于这国妃娘娘的位子,在银暝有好几个女人一起睁大眼睛盯着,我都不敢抱什么希望。”
    楚颜托起下巴,严肃地审视她的愁容,感叹道:“我终于知道你冀哥哥为何被人称为‘冷君’了,他对你都如此冷漠,对其他人更不用说。噢,好在泪西的国妃之位是父王早先为她定好,连哥哥都无法反对,否则泪西比你还惨瓦儿不要灰心,你若灰心就不是我认识的瓦儿了。”
    瓦儿扯扯唇,眼眶热了几分“你认识的瓦儿是什么样的?”
    “我认识的瓦儿活泼乐观,聪明大方,有一颗执着热情的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必定跟我一样勇敢而坚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楚颜没忘记带上对自己的评价,她有了意中人,就会舍弃一切争取到底。
    瓦儿听到这里已是热泪盈眶,水珠眨眨眼就要滚落,她感激一笑:“瓦儿当然会那样做的。只是不知道最后一刻得到的会是什么?”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重要的是我们都去努力付出了,这就是无悔的人生。你要比我更有信心和勇气,把那几个跟你竞争的女人一一逐出境。”楚颜说得诚恳,灼灼亮的双眸饱含不可动摇的信心。
    瓦儿独自吞咽着苦涩,想到自小一起长大的安然和月容,她们对冀哥哥的感情也是又深又厚,与自己也情同姐妹,跟这样的两个人竞争,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吧吧托着泡好的茶壶嗪着浅笑走进亭子,见桌上的葡萄已被吃下好几颗,嘴角的弧度微微僵硬了一下,又变得更深。
    *
    北诏之行,银冀与邪君楚弈顺利达成了和平共处,友好互助的协议,承诺自己在位期间绝不对对方出兵,掀起战争,且欢迎两国的商人相互往来,促进经济展,让两国关系更进一步,两国人民关系密切,造福百姓。
    瓦儿也不虚此行,交到了泪西和楚颜两位好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情谊,以致于在走出北诏宫门,踏上回银暝的马车前,三个女子都不约而同红了眼圈。尤其是瓦儿,本就爱哭,一时间劈里啪啦掉了一顿眼泪,让习惯淡然的泪西差点手足无措起来。瞧见楚弈投来的嘲弄眼神,泪西连忙抹抹即将滚落的泪水,拍拍瓦儿的肩头:“哭什么呢?日后还会再见的。”
    瓦儿抽咽几声,两眼已是通红“我回去会写信给你们的,一定要回信喔。”说是可以再见,却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她特别舍不得泪西,像是要割舍什么最珍贵的亲人一般。
    银冀与楚弈淡淡点头,算是告别,然后站到瓦儿身边,低低说了声:“时间不早,该起程了。”吧吧抱着雪猫低着头,小声跟泪西她们道别了几句,便扶着瓦儿上了马车,自己也小心地登上后一辆车中。
    瓦儿在回程中与来的时候心境已大不相同,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北诏王宫期间,与冀哥哥的相处状况让她难受得紧。现在重新上了马车,又是属于他们二人独立的空间,瓦儿无论如何想逗他轻松开怀,无奈他都是淡淡一笑,连话都极少哼一句。
    银冀闭上双眸,靠在软塌之上,清俊的面容有点苍白,透露着淡淡的疲惫。他蹙着眉头没有出一点声音,让瓦儿感觉车厢里根本只有自己。冀哥哥离她这么近,这么冷淡,她虽然心痛,但强迫自己学会接受。日后这样的日子恐怕还长着呢,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缠着他,吵着他了。
    她悄悄地注视着他,贪婪地注视着他,突然马车一晃,她差点从座上滑落下去。然后她现自己注视冀哥哥的视线变得模糊,渐渐地,有点眼花,有点忽黑忽白,有点紧紧闭眼过了一会,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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