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的十五万两欠银,眼下却差十一万左右。这里面赖家的钱财除了贾赦拿走的一部分,剩下的贾母作主,都由贾蓉拿去抵债,杂七杂八变卖了,还差五千两。
    见宁国府实在不堪重负,荣国府也日子难过,贾珠思来想去,还是厚颜跟宝钗借了两万两,承诺今年分红到了便还她。
    宝钗颇是善解人意:“相公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既有急用,我哪有冷眼旁观的理。”
    贾珠拉她坐在身旁:“话虽如此,到底是你的嫁妆钱,为夫实在羞愧。”
    想他自来这边,经历的事儿多了,心里承受力也变强了。不过吃软饭这事,到底有损男儿气概,贾珠只觉耳朵阵阵发烫,看着媳妇也有些不好意思。
    难得见他面露窘色,宝钗心下暗笑,温言安慰几句,又令莺儿取了两张一万两的银票来,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子话,贾珠方揣着银票,分别送到王夫人和贾蓉那里。
    王夫人这几日心情不好,每日都在佛堂念经。见长子来了,方扯出一抹笑来。待贾珠说了来意,王夫人叹道:“宝丫头是个好的,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贾珠给她剥了个橘子:“那是自然,娘就放心吧。”
    贾蓉这边也得了银票,心中极是感动。回了内宅将银票交给秦可卿,他往榻上一仰,感慨道:“素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咱家现在穷了,堂叔专门送了一万两过来,还说不用还了,什么是亲戚,这就是亲戚!”
    秦可卿翘了翘唇角:“相公说的是,还了欠银还能剩下五千,等明年庄子收成来了,勉强也能周转的开。只一点府里下人多,今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贾蓉拉着她的手揉搓:“你跟太太说一声,用不上的便裁了吧。”
    此事上见他不过问贾珍,秦可卿颇是善解人意,自也不提。夫妻两个又说起明日还钱之事来。
    眼下永嘉帝的旨意朝野皆知,可大家都在观望,不愿作第一个冒头的。贾府晓得厉害,巴不得早点还清,故积极性颇高。
    次日贾珠往户部寻了负责核算的官吏,呼啦啦带着一堆人来了宁荣二府。
    因着既有现银,又有银票,且数量巨大,于尚书颇是重视,此次还派护卫过来押运,务必不能出岔子。
    箱子齐刷刷打开,许多户部小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银子,白花花的刺眼极了,不由咽了咽口水。
    贾侍郎在旁边看着,他们不敢说话,赶忙清点起来,对待手中的银锭别提多轻柔了。
    贾赦看着一箱箱的银子,只觉心中阵阵抽痛,似剜了他的肉一般。
    与他有相同心情的还有邢夫人婆媳两个。她们亦未见过这么多银子,真是既震撼又心痛。昨儿在库房看着堆积如山的银箱,想到翌日都得归了朝廷,顿觉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今天因有外男,这两个自不能围观清点银两的盛况,不然以她们的财迷性子,说不得得掉下泪来。
    等两府全部清点完毕,贾珠亲自陪着送到户部,于尚书见到他,脸上都笑出一朵花了。
    见他笑得两眼只剩一条缝,配上有些圆润的脸颊,活像只青蛙,贾珠顿觉有些伤眼。
    亲眼见着户部账册上销了宁荣二府的债务,银子全部入了库,贾珠松了口气,这才辞了于尚书,递牌子进宫去了。
    却说太上皇自从知道儿子下旨追缴国库欠银,又是康王和贾珠领旨,心里就有些闷闷的。
    康王不曾欠债,又是皇族身份,与朝臣本就是两路人,领命也就罢了。这事若做的好,是给皇帝表忠心,到时于康王一支也有好处。
    可贾珠到时就麻烦了!
    朝臣不把矛头对准康王,也定得恨死贾珠。这孩子做了刀,将来还有立足之地?想来只能给皇帝做孤臣了。
    再者,荣国府接过圣驾,亏空必然不少,估摸着也还不起吧?
    且永嘉帝此举有拿旧武勋开刀的意思,启泰帝颇有受冒犯之感。
    可他也知儿子出发点是好的。若此事上父子争论,传出去让人知道了,追债的困难更添一层,到时朝局动荡,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因此太上皇虽不大高兴,对追债之事却不发一言。
    永嘉帝私下得知老父亲心情不好,也不去触他的霉头,这几日父子两个除了请安时干巴巴说两句话,平日也不一道用膳了。
    今儿见贾珠进宫,永嘉帝得知宁荣二府已还清了户部欠银,不由惊讶道:“你家倒是快!”
    贾珠笑了笑,方说起欲还内务府欠银之事,永嘉帝心中满意,嘴上却道:“父皇当初已不追究,朕怎好擅改父道?”
    一听这话,贾珠直觉陛下好假,面上却诚恳道:“陛下不改父道是为孝,可臣家既有余力,自不好拖欠陛下的银子,不然也太不像话了。
    陛下不愿追缴内务府欠银,臣家可以私下归还入库,不令旁人知道便可。”
    永嘉帝面色更加和缓,对贾府的印象也好了许多:“爱卿此言有理,既如此,那就让裘世安带人去清点入库吧。”
    贾珠连忙应下,永嘉帝又拉他一道用了晚膳,这才放人出宫。
    裘世安这边得了旨意,第二日便往贾府收银子。东府早得了消息,贾蓉一大早便准备着了,他爹贾珍听说白花花的银子又要送出去一波,顿时气得大骂。
    贾蓉见他这般,唯恐等下被宫里的人听见,连忙寻了个帕子塞他嘴里。见贾珍口中“呜呜”,两眼狠狠瞪着,贾蓉无奈:“爹,您好生待着别裹乱了!”
    见贾珍颤巍巍伸手,欲从嘴里取出帕子,贾蓉忙令人把他双手捆上,吩咐万万不能松开束缚,这才往花厅等着裘世安到来。
    裘世安自不知这档子事。从荣国府收了欠银,到了东府问及贾珍,贾蓉解释身子不适、卧床休息,裘太监便不再言语,只在一旁清点银两。
    待回宫复命,永嘉帝问他:“你觉得贾家如何?”
    裘世安心里一紧,谦卑道:“小人眼拙,只觉得贾家听话,旁的也看不出什么。”
    永嘉帝一笑,挥手打发他下去。太上皇也听赵太监私下回禀了这事,不由叹了口气。贾家出了个聪明人啊!
    ……
    京中没有秘密。
    没过一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贾家率先把户部欠银还上了,背后骂的不要太多。
    四王八公其他几家都有些生气,私下开会亦没叫贾赦、贾珍,深觉贾府此举是背刺他们:“他们这一还,我们再不还成什么了?
    可几代下来,府里几百上千口人,哪里还的起啊!真不知贾家哪来那么多钱!”
    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道:“说不得外头有来钱的营生,我都寻思着跟他家借点钱了。”
    北静王欠银不足万两,心态颇好,因与贾府交情不错,轻咳一声道:“听说把底子榨干了才还上的,这两日又在卖下人填补了。”
    闻言,众人皆叹了口气。太上皇一点动静也无,想来也是支持陛下讨债了,那他们还等个什么?索性早点还钱吧!
    既不敢不还,几人商议了半天,只得骂骂咧咧家去筹钱了。这年头,大家都穷啊!这一还,怕不是得喝西北风了!
    贾珠这厢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如今朝臣俸禄很低,又不能正大光明经商,说是贫穷也不为过。
    若是一径催逼还钱,就怕有人受不住一根绳子吊死,那他的罪孽可就大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分期还债。为此,他专程进宫陛见,说起分期之事:“依臣看,倒不如按每户欠银数目分期,可分做三期、六期、九期、十二期,每期为一年。
    只是分期虽好,每年还需给户部支付百中之四的利息。长年累月,对于俸禄不多的百官来说,可能也不是小数。”
    永嘉帝是第一次听说追债还有这种追法,不由十分新奇。这样虽慢,可朝野争议小,户部每年还有利息收入,倒是不错。
    他心中已是应了,嘴上却问:“若十二期都还不上,你待如何?”
    贾珠想到本朝另一个欠债大户甄家,面无表情道:“那就在十二期的基础上增加期数,只不过利息也得翻倍。”
    永嘉帝呵呵一笑:“你啊,手段还是太温和了!”想了想,他道:“罢了,那就先照十二期施行吧。”
    圣旨一出,京中皆知陛下恩典,很多裤腰带都挂在房梁上的,也不打算上吊了。
    先前还有那打算吊死在贾府门口抗议的,听说分期还钱的建议是贾珠提的,呸了一口道:“真是假惺惺!”
    可骂虽骂,到底打消了去贾府上吊的念头,还是去户部申请分期去了。
    一时京中的收债工作算是破了冰,贾珠深觉追债容易了许多。户部于尚书这几日因着源源不断的银子涌入国库,天天两眼放光,走路带风,完全不像六十岁的老头子。
    他现在越看贾珠越喜,只觉这位是个小财神——秦北那穷地界现在都富了,如今国库也来钱,这小子真是走哪都带财啊!
    京中的邸报伴着甄太妃的家信一道送去江宁,甄应嘉先看了信,见妹妹病中还不忘催他快些还上一部分,又提及贾府第一个还清了欠银,甄应嘉苦笑连连:“贾家倒是动作快。只不知他们哪来这么多银子?”
    又翻开邸报,见永嘉帝下旨体恤众臣,可以分期还债,甄应嘉微微松了口气,眉头却未舒展:“十二期?是不是短了些?”
    想到二百多万的亏空,甄应嘉只觉一颗大石压在心头,背都佝偻了几分。眼下只能盼着织造局生意再好些,多挪用些银子填补了!
    甄应嘉既拿定主意,便也跟户部申请了分期还债。
    只他到底心里烦闷,见儿子甄宝玉成了亲还一副孩子模样,也不肯读书科举。
    偏母亲溺爱的紧,自己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老妻又一副凡事不插手的样子,再想到甄家的将来,只觉未来惨淡,也开始贪杯起来,平日多与白微说话,方解几许愁闷。
    不提甄家,贾家今年也有一桩喜事,却是宁国府寄居的贾蔷秋闱中了举人,算是贾府的第三个举人了。
    虽他父母双亡,可跟东府贾蓉亲如兄弟,又是贾珍和尤氏扶养长大,到底比起贾珩中举在两府里更受关注。
    贾珠、贾蓉几个都为他高兴,贾母这边还亲自见了一回贾蔷。见他俊秀出众,又是个读书种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连举人都考出来了,心里就有几分喜欢:“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定亲了不曾?”
    贾蔷耳朵发烫,恭恭敬敬道:“回老祖宗的话,未曾定亲。”
    贾母笑道:“俗话说,好饭不怕晚。你既中了举,前程尽有了,到时榜下捉婿,少不了大家小姐捉了你去!”
    说罢,屋里众人皆笑,贾蔷脸腾的红了,喃喃说不出话来。邢夫人却心中一动,看向贾蔷,一双眼里登时多了几许盘算。
    贾蔷受了一回恭喜,在荣国府用了饭方回了东府。想起贾珍抚养长大的恩情,他脚步轻快地往伯父跟前道了声感谢,又恭恭敬敬给磕了个头。
    贾珍倚在床上,看着这个顺手拉扯大的侄儿,再想到不孝子贾蓉,不由哭了起来。
    贾蔷不知底里,以为伯父被他感动了,心中亦动了情,起身搂着贾珍抱头痛哭,倒叫来看贾珍的尤氏吓了一跳。
    见她来了,贾珍眼角缝都不给一下,话也懒得说。贾蔷对着尤氏说了缘由,亦谢过这位伯娘,尤氏心中熨帖:“蔷哥儿真是长大了!”
    想到家里三妹尚未定亲,她不由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可转念一想,蔷哥儿算是子侄辈,两人辈分就不对,不由暗叹妹妹无缘,实在可惜!
    不然这等年轻举人,眼瞅着前途无量,以尤家的门第,怕是不好寻啊!
    不提尤氏跟邢夫人作何想法,贾蔷这边中了举,贾珠十分关心,抽空便叫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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