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钟颖手牵着白马缰绳,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杨馆老。
    方才头顶这天还是晴着,没想到转眼之间已是阴云密布,不笑一会儿便成了那风起云涌之势。
    杨馆老自矮凳上站起身来,用旱烟袋指着白马再次问道:“我且问你,我问你这匹马到底怎么来的?”
    董钟颖微微皱眉,已是面露不悦,眼睛死盯着杨馆老。
    后园这棵杨树高大的冠被狂风吹地摇摇晃晃,再瞧站在树下的杨馆老用旱烟袋点指着董钟颖骂道:“惹祸的丧门!给我出去!我这里可不接待你这作恶之徒!”
    董钟颖听罢一时间吃惊不小,万万想不到这家伙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
    “滚出去!”杨馆老不由分说大吼一声,两旁顿时奔出十几个手持棍棒的伙计。
    董钟颖扫了一眼,嗤鼻道:“好,好!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哈哈,你给我等着吧!”说罢冷笑着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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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从屋檐滴落在门口的浣花上,不禁惹得那花朵低垂。
    此时董钟颖已然回到了自己在喜都边城商会西市后街的府宅,真真是气恼异常,万想不到杨馆老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怒哼哼坐在厅中皱着眉是越想越窝火,他姓杨的小小一任马倌,竟然跟我这个少主人抖起了威风?
    “曹叁!”董钟颖高声唤道。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厅内,只见这曹叁瘦高的个子,长脸惨白,脖子上有着一圈粉色的疤痕。
    “少主。”曹叁站在董钟颖面前施礼道。
    “我交代你两件事,一是传信给阿爷,告诉他我要换掉那杨馆老!”话罢想了想接着说道:“二是你带着智肆和博伍去查查那白马主人的底细。”他打心底也想知道杨馆老为何如此这般。
    曹叁应声刚要转身离去,又被董钟颖叫住:“再告诉陶贰,让他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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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深沉,曹叁带着智肆和博伍,三人顶着雨走进这喜都城中的一家艺馆,要了一间雅室,点了满桌美酒珍馐。
    博伍捧起五香百果熏酱的猪肘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嘴角渗油:“叁哥,少主意思的是让咱们找到那男人?我想八成他死了吧已经?”
    智肆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笑着用西域边城话说道:“老伍,就你这散装的中州话说着别扭,还是不要说了吧。”
    博伍听罢眯眼一笑,张大嘴又咬了一大口肘子。
    不多一会儿,从雅室门外飘飘然走进三个女子,手中托着西域蜜瓜制成的甜酒,笑盈盈地坐到三人身旁。
    曹叁也不客气,揽住其中一女子向怀中使力,那女子顺势软绵绵地坐到了曹叁的腿上,曹叁只觉得一时间香气扑鼻。这曹叁笑笑,开口用边城话说道:“咱几人当时都未下杀手,他应该还活着的。”说罢转而用中州话问怀中女人道:“你们任红,任娘可在店里么?”
    “任娘在哪儿我们可不知。”曹叁怀里的女人春荡荡地媚笑着说:“中州有句俗话说是有奶便是娘,你看看我的奶够不够当你的娘呀?”说着便把曹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曹叁笑着用手捏了捏,那真真是香波温暖鸡头肉,味道好比塞上酥呢,本是温柔乡里看鸳鸯,哪知忽然间这叁曹怀中的女人嗔怒叫道:“你轻点,弄疼人家了!”
    可这曹叁根本不做理会,手上使力直痛地这女人尖叫着挣脱而起,打翻了桌上的酒盏,高声喊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这温香楼撒野!来人呢!快来人呢!”另外两个女人也跟着高声叫喊起来。
    这叫喊声刚落就听得门外一阵嘈杂脚步声,眼看着温香楼的七八名伙计破门而入,横眉冷视着曹叁等人,为首的穿着打扮极为精致,腰间悬着短剑,显然是这几个人的头头。
    “几位要是寻欢作乐咱们这儿敞开门迎着您!但若是要闹事,我们可也不是吃素的!”为首之人左手扶着剑柄,都不拿正眼看人。
    曹叁搓了搓手,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道:“我来找你们老板任红,这姑娘却逞口舌之快占我便宜,只是玩笑着教育教育她罢了。”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一群西域来的蛮子也配见我们任娘?”为首之人咬牙瞪眼道:“别不识好歹!赶紧滚蛋!”
    博伍听罢猛然起身,丢掉手里的肘子,向前几步走到众伙计面前怒道:“蛮子?你说谁是蛮子?”
    众伙计之中有人高调嚷道:“你!就说你是蛮子!”
    这话刚说完,博伍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与那答话的伙计脸贴着脸。答话伙计也不示弱,用额头撞向博伍。他本想着博伍会本能反应向后闪躲,不曾想到这博伍不但不躲,反而把脸迎了上去,这一下正撞到博伍鼻子上,顿时鲜血从鼻孔中流出。
    “蛮子?你说谁是蛮子!”博伍也不管流出的鼻血,又向前一步,撞得那伙计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你这是跟我耍狠?”那伙计举起手里的木棍,朝着博伍头上砸去。
    博伍不躲,用头硬生生接下一棍,在旁的智肆见状也站起身来,可刚上前一步便被那领头腰佩短剑之人用剑抵住了胸口。
    “住手!”曹叁说完揉了揉印堂穴,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就是想找你们的任娘问些事情,何必如此呢。”说着拍了拍智肆的肩膀,示意他退一步。
    领头佩剑之人见局势有所缓和便放下了手中剑,他看着曹叁叹气走到自己面前开口道:“何必如此,真是伤了和气。”
    随话音落下,曹叁左手动作迅速地从桌上拿起酒壶,朝着那佩剑的领头人脸上就砸,只听得领头人一声惨叫,酒壶碎片扎在了他的脸上,也割破了曹叁的左手。此刻这曹叁的右手也没停,握紧右拳狠狠打向了领头之人的太阳穴,抬起的左手流着血,顺势接过被打者左向移动的头部,抓住发髻将他的头向下压去,再抬右膝盖则向上猛击,结结实实顶在了领头人的脸上。
    几乎同时,在旁的博伍咆哮着冲入人群,但见他左右手各抓住一人的脑袋,两相用力撞击,登时血浆迸溅。紧跟着的智肆也怪笑着冲入人群,双手从腰后取出两把金瓜小锤,锤头所砸向之处,皆是人头,霎时间就来了个万朵桃花儿开。
    一旁方才还翘首叫嚣的三个女人,瞬间花容失色,瘫倒在地,转眼几个回合下来除了这个三女人,其余的伙计们都躺在了地上。
    曹叁用窗纱擦了擦手,俯身拽着那佩剑领头人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长出了口气,低声说道:“人与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沟通呢?”话罢将其交给了智肆,自己则转身蹲在了刚才那女人的面前缓缓问道:“任红,你们的任娘可在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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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掌灯,杨馆老自锦骏馆院中回到后堂,外面已是暴雨倾盆。
    他与展宏相识多年,一眼便认出这匹“银甲映雪”是展宏的坐骑。杨馆老背着手来回踱步,心想着若是这董钟颖抢了别人的马倒也是没事,别说是抢一匹马,就算董钟颖抢了人家新娶的媳妇,也能通过关系摆平了事,可他偏偏抢的是展宏的马。
    “来人。”杨馆老吩咐婢女取来笔纸,他要将这消息传给杨公与边城董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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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一声炸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曹叁靠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妖艳女子,个头不高身材丰满,不是别人,正是任红。
    任红满面笑容,柔声道:“三位大爷,多大一点事儿,何必闹得如此呢?”说完便吩咐手下将地上倒着的椅子扶起来,自己坐定后笑着说道:“这里可是上京喜都,大正的国都,天子脚下。”话到此处这任红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冷冷道:“我看面相几位也不是我正国人,这事情要闹大了对你我可都没有好处。”
    曹叁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笑着说道:“您说的是,我们也不想这样,真是听闻这喜都城内大小事物您皆了如指掌,便想向您打听一人。”见任红面无表情便接着说道:“这喜都城里,好骑白马的男人。”
    任红听罢笑出声来,边笑边说道:“哈哈,这城里城外十几万的人口牲畜,来往客商又不计其数,你要找的到底是哪一匹白马呀?”
    曹叁抬手揉捏着印堂穴,微微摇头,思索片刻后便将白马的样子与那骑马人的长相描述了一番,其话音刚落,坐于他身边的智肆已经用筷子沾着桌上的血水在桌布上画出了那骑马人的相貌。
    任红眯着眼看着那人的画像,思索片刻才开口说道:“我不识此人。”
    曹叁点点头,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五枚金币放在桌上,一行三人便头也不回出得雅室向门外而去。
    跪在任红脚边的女人见状赶忙抬起手抓住任红的裙角,惨兮兮地说道:“任娘,就这么放他们走?”
    任红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伊儿你以后你说话要留心些,莫要逞那口舌之快呀。”接着又说道:“不放他们走,我们又能怎样呢?”
    此话说完,室内一时间陷入死寂,两旁的男男女们有的低着头看着脚尖,有的盯着血泊中的几具尸体。
    半晌,伊儿将头靠在任娘的腿上问道:“他们要找的人到底是谁?”
    “一个疯子。”任红笑着说道,伸手摸了摸伊儿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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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艺馆的曹叁接过智肆递来的斗笠抬手戴在头上,又捏了捏印堂穴,略加思索便带着智肆、博伍二人向着锦骏馆走去。
    街道上行人稀少,雨水中映着各色灯笼的光晕,雷声时而急促时而隐忍,坊间酒肆内的谈笑声与琴楼歌妓的吟唱交织在一起,蜷缩在阴暗角落里褴褛衣衫的乞丐眼中闪过几只老鼠,它们窜跳上窗沿,透过破洞的窗纸钻进屋内,爪子踩过地上的血水,嗅着食物的味道,突然“吱吱”地叫起来,被屋中人杂乱的脚步惊地四三奔逃,屋中的这些人正将地上的几具尸体抬上草席,准备那叫鬼市的抬尸人送往喜都城东的乱葬岗。
    此时锦骏馆后厅内灯火初上,杨馆老已差人将书信送出,自己则坐在厅堂内,心中仍是烦躁,眼睛盯着摇曳烛火猛吸着烟。伴着一声响雷,门外有仆人来报,曹叁等人求见。
    “杨馆老,您也知少主年少气盛,还请见谅。”曹叁施礼,开门见山问道:“我绕了一圈,还是得求您出马,我想知那白马主人到底什么来路?望杨馆老指教。”
    杨馆老沉吟半晌,开口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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