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我总是怕见到凤胤,因为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觉得很拘束。可这厮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三天两头往我家跑。虽说是奉旨前来与睿王讨论安邦护国之策,学习行军布阵之术,可在我看来却更像是假公济私。
    虽然每次凤胤拜访,都会顺道带些地方进贡的新奇之物给我玩赏,但每每临走时都会来一句“格格不送送本宫?”真是气煞我也!
    明知我喜欢玩闹,还偏偏总能挤出时间跑到我面前,然后悠悠然冒出一句“不如,本宫和格格过过招?”吓得我都不敢在府里放肆的玩闹,竟每日拂起了琴弦,聊以自ei,甚是可怜。兴许再这样过下去,很快,我就成了乐理高手了!
    爹娘对于太子的行为自然不会横加阻拦,对于我连日的表现更是欢喜。
    “玉儿终于有点女儿家的文雅了!看来真的是长大了!”娘刚才还在门口高兴地说。
    望着窗栏外飘起的霏霏雨,扶着琴,忽然想到了晏小山的词。于是,双手附上琴弦,口中不jin娓娓吟唱“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晏小山少年那会,其父身居相位,烈火香油、鲜花著锦的富贵,可后来,他的父亲死了“树倒猢狲散”那些个猢狲们都走了,去攀附新的树,世事改变了,人事翻新了,可他却沉溺了,沉溺在旧梦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口中这般吟唱着,心中却免不了自问:若这一切换成我来遭遇,我可愿醒来接受这世事的惨烈?
    摇了摇头,暗嘲自己的多虑。可忽然间,心忸得一惊,好端端地,我怎样想这般不吉利的事情,做这般无聊的假设。
    再看看这窗外的雨,越下越密了,这无端的愁思就是这雨给惹的吧!我捋了捋鬓角的丝,开口唤嬷嬷。
    “嬷嬷,嬷嬷,等雨停了,玉儿要去寺里上香祈福,别忘了回头提醒玉儿啊!”我想我得去沾沾佛仙之气,去了这一身梅雨天的晦念。
    半天,我没有听到嬷嬷的应声。收了瞥向窗外的目光,刚转回室内,一眼便对上了那双凤目。
    “锦玉见过太子!”我软软轻声道来,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心里却很不爽!
    “玉儿可是为那落花伤感?”文雅的语调,听得我一时忘言。
    “嗯?”我一阵疑惑,回神时,便意识到刚才吟唱小曲那会这厮便在了“回太子,锦玉只是感念这花开正盛,无端一场雨,便就一地斑斓了,觉得可惜了而已!”
    想我可是地地道道的豪fang派,到他这怎么硬生生佯装成了婉约派了?
    我记得,这世间有一毒,名唤婉约,能让人甘心含笑而死。我可不愿荼靡旧梦,惘惘惆怅!算了,有个台阶还是违心地下吧!
    “玉儿不是如外界所传那般只喜兰花?”
    “女儿家自然是,见着了花便喜爱!不过这兰花嘛,却是玉儿最欢的花之一,这到一点不假!”我决定一路黑到底了,可怜的我的豪气啊!我一阵哀怨。
    “哦——”意味深长地一叹,良久,便再没说话。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让我一时手足无措。
    “不若,玉儿为太子殿下再抚一曲?”我的建议得到了他的同意,我舒了一口气,手放上了琴弦。
    后来娘进屋说用膳的时间到了,便请了凤胤,与我一道前去。幸亏娘来得及时,不然我这一路婉约下去,就真成“黛玉”了。
    席间,爹娘一点也不拘谨,想那凤胤定是在背后做足了功课,把我爹爹和娘哄得这般如是,欢喜的不得了,再一想,何必呢?他可是堂堂太子,未来的胤国君主。爹不停地夸凤胤聪明,说是这排兵布阵之事旁人怕是要学个三五载的才能通宵一二,然太子竟短短二月便能运用自如。再看凤胤,一脸佩服我爹五体投地的表情,让人看了觉得真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娘呢,乐开了花!
    看来他们都满意这个未来的女婿,可我,一点心理准备还没有!
    凤胤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沉醉地笑着,吓得我赶紧扒了两口饭准备开溜,谁知,竟然硬生生给咽到了,把一顿好好地饭给闹腾得鸡飞狗跳。其实,我真的不想的!
    第二日,一大早,下了将近半月的雨奇迹般的听了。雨后的空气自然是说不出的清新,我一大早便起了,难得的一个早起。
    走到花园,一惊。那个凤目睥睨之人怎一大早便在我家中,昨儿个,明明给人接回宫中了呀!
    “怎么回事啊?哪里来的这么多兰花啊?”不是夸张,这花园里排满了兰,有的是我认识,自然还有很多是我不认识的。
    “玉格格喜欢,本宫连夜找人从各地运来的。原来,这便是石斛兰。”手指着一株矩圆形叶的植物说道“听闻此兰总状花序,花大、半垂,偏红色、往花蕊处渐呈白色,艳丽多彩,颇为夺目,但却不如格格的石斛白雕纯净啊!看来,石斛这名字,取得果然甚妙!”
    我没出声,到是石斛“嘎,嘎”的叫得很欢,对于表扬它的话,它一向能听懂,这是我一日日总结出来的。
    “此乃线兰,据说又称鹦哥绿。春天开花,单花,花瓣肥厚,花大部分不香或微香。看来格格也会喜——”忽然,他往我身边靠了靠,闭眼深息一口气,我还没来得及向后退,然后就听见他缓缓道“格格真香啊,外界的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想来日后,帝宫中不用种兰,便有兰香扑鼻啊,这俗世的兰花之香怎么与我玉儿之香相比啊!”忽然,他睁眼,眼底暗笑,轻问了一句“格格,今早可曾梳洗?”
    天啊,旱雷啊!我怎生没有梳洗,着一身白色睡袍便这般跑了出来?俯身低看自己一袭素白的装束,我想,要是有的地洞之类的,那该多好啊!
    凤鸣,兰心惊破,多少春意煞?婉约之境浅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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