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嗔长老,这是奸计!他故意激怒我,让我出圈子。这根本就不公平!”
    道嗔长老完全是陶眠这边的人。他咳嗽一声,替“徒弟”说话。
    “昌化,铃响鹤鸣之后,比试就算开始了。这时,只要离开朱砂圈,就算失败。”
    “可是……”
    李昌化突然意识到,这道嗔就是吴老二的师父,他俩根本就是一伙的!
    他咬牙切齿,转而向道嗔旁边那个奢贵的商人讨个说法。
    “这位贵客,您来评评理。”
    薛瀚把玩着手中折扇,手指搓开四分之一的扇面,又关阖,往复几回,消磨时光。
    一听李昌化找他主持公道,薛瀚微微一笑。
    该说这位年轻的弟子眼神不好,还是比较倒霉呢。
    薛掌柜最不喜欢的就是公平二字。
    他瞥了远处的陶眠一眼,陶眠挤眉弄眼,给他暗示。
    随后他把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拢,望向台下愤懑不平的李昌化。
    “这道门的玄机,仙法的奥秘,薛某不懂。不过,既然吴掌门规定了人不能出那个圈儿,那便是不能的吧。这位小道长,你总该遵守吴掌门定的规则,是吧。”
    薛瀚一字一句,说得有条不紊,平和温雅。
    他宣称自己不明白,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给陶眠撑腰。
    李昌化:……
    三位评审,剩下的那位见道嗔长老和薛掌柜都表态了,自然也不会唱反调。
    于是他最后收尾,敲敲铜铃。
    “最后一局,沈泊舟胜——”
    第154章 闲谈一场
    陶眠、沈泊舟、李风蝉三人均通过了第一轮比试。
    道嗔长老比他们仨还高兴。
    “看来本长老还是有些慧眼识珠的本事在身,不然怎么收一次徒,三个都成才呢。”
    “长老,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小陶仙君有个诚实的好品质,“那不是我当初说收一送二么。”
    “……”道嗔长老咳嗽一声,“那也是本长老有那个运气在。”
    第一轮比试过后,天色也暗了。
    吴掌门说让弟子们回去休息。客人们另外备了宴席,请他们移步。
    薛瀚虽然不感兴趣,但这种应酬不去也得去,于是他跟陶眠简单打了个招呼,没等说两句,就被吴掌门叫走了。
    现在是他们名义上的师徒三人聚在一起,在长老别院用晚膳。
    四个人,年龄相差悬殊,老的特别老,比如陶眠。年轻的特别年轻,比如李风蝉。
    性格也不一样。陶眠摆烂,李风蝉偷懒,沈泊舟一切随缘。一圈看下来,道嗔长老竟然是最上进的一个。
    道嗔长老望着三个“徒弟”,感慨。
    “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自己还真能收三个关门弟子。”
    李风蝉专心干饭,听见长老这句感慨,困惑。
    “长老,你这才开了收徒的例,就要关门啦?”
    道嗔长老端起酒杯,摇摇头。
    “老了,老了,没几年好活咯。”
    “不能吧,”李风蝉更加不解,“修仙之人,不说活过千年,怎么也有个几百岁能活?长老你别着急死。”
    她心直口快,说话也不绕弯子。道嗔长老笑徒弟说话直率,还没怎样就把师父说死了。
    可他又是叹息一声。
    “修真者,无非也是人。人就有寿限。若是不能飞升成仙,总归要化成一抔黄土,埋在青山之下。”
    年纪大了容易陷入回忆。道嗔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桐山派的场景。
    他记得那是个雪天,细雪纷乱。桐山派的汉白玉山门在雪中耸立,中间是长长的山路穿行,一直蔓延到很远很高的地方。
    天再寒,也浇不灭他的一腔热血。他来桐山派,是因为在贼人闯入他的家门,要害他一家性命之时,是个年轻的修士破门而入,三两下解决了贼人,将他们拯救。
    那时他被爹娘藏进了木柴垛,听见外面的刀剑声和惨叫,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去。
    后来是一双手拨开了厚厚的木柴,将他从里面牵出来。
    也是如今夜一般皎白的圆月,那位女修者一手握着染血的剑,一边询问他有无受伤。
    他根本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回神。
    总而言之,当对方问他话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不过那女子也并不介意,而是友善地笑了笑,给他指着里屋的方向。
    “你的爹娘都平安了,快去他们那里吧。”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父母站在门口,脸上仍然挂着心有余悸的表情,但向他张开了手臂。
    ——孩儿,过来。
    那位女修见他回到了父母身边,安心了,准备离开。
    这时道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问恩人姓甚名谁,要怎么才能报答她。
    恩人回头,笑容明丽。
    她说她是桐山派的人,至于报答,就不必了。
    年幼的道嗔闻言,握紧了双拳。
    “我将来也会拜入桐山派门下!我也要做一个锄强扶弱的修道之人!”
    女子听见他的豪言壮语,笑意渐收,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她再次弯起唇角时,这笑容就显得有些无奈。
    但她没有打击道嗔的信心。
    她说,好,那我会在桐山派等着你。
    后来道嗔揣着承诺,几年后,在那个雪天,终于来到桐山派时。
    他看见一口黑棺被四位弟子抬进山门,那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曾经救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女修。
    女子是上一任持剑堂的堂主。在和同堂的弟子外出救人的时候,不幸被毒剑没入身体,几乎是在一个时辰内,毒便游走了全身,没有给人留下一丝一毫生还的机会。
    道嗔那时不懂,只是懵懵地听着其他弟子的交谈。
    他们说堂主是为了救一个罪人的孩子而死的。
    也有人说,堂主是被自己堂内的弟子害死了。只有让她死了,后来人才能接手她的位置。
    还有的人说,持剑堂的堂主过于正直了。在如今的世道,哪怕是修仙的人,谁还不为自己考虑呢?哪里像她,傻子一个。
    那场雪中的葬礼恍若昨天,道嗔如今回想起来,仿佛一伸手,还能接住冰冷的雪花。
    他给徒弟们讲他入山的故事,陶眠和沈泊舟没有言语,只有李风蝉开了口。
    “的确是傻子一个,”李风蝉刚刚在剥蚕豆,满手的盐粒。她拿出手绢擦了擦,“但是,她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好了。”
    道嗔望向他唯一的女弟子。李风蝉和她爹长得其实并不相像,但不知为何,道嗔总是在她身上,看见了她父亲的影子。
    “风蝉,你父亲……”
    “我爹?他也是傻子一个,”李风蝉说话不客气,“但他走得时候,神态其实很安稳。
    或许他只是回到了那个瀑布之下,不再遗憾。
    长老,你也不要留有遗憾。”
    第155章 叛逆期的仙人
    李风蝉说完之后,继续吃她的蚕豆,一颗接着一颗。
    道嗔长老细细地品着她刚刚的话,忽而笑了。
    “风蝉,我很好奇。当初你离家远行,之后去了哪些地方?”
    “我吗?”李风蝉喝了一杯酒,她酒量不好,此刻已经有些许醉意,“我在外面吃土。”
    “……嗯?”
    “我爹把我踹出家门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舍得给我。不过我也不怪他,他的兜比我的脸还干净。
    没钱啊,穷,我就四处赊账,然后被讨债的追上门。
    我说我会还钱的,他们不听,要把我打一顿。结果我把他们给打一顿。我没学过什么剑术,都是看我爹练,然后紧急关头回想起来的。不得不说,贫穷真的能激发人的无尽潜能。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他们来一次,被我揍一次。来一次,揍一次。后来为首的那个实在受不了了,他说要不你加入我们吧,用工钱抵债。
    然后我就加入他们了。”
    “……”
    道嗔长老被她说沉默了,陶眠在旁边嗬嗬笑出声。
    “小风蝉,有两把刷子。”
    方才他始终没插话,听道嗔讲自己的故事,也听李风蝉离谱的经历。
    他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看向端着酒杯的沈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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