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午后有一点空档,舞雀必要去小天地,可九云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已经忘了这个地方。
    舞雀看着这园子,心里空落落的。以前从没觉得这里这么冷清,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待不住。
    四周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会看过去,无论什么声音都会被她误以为是脚步声。
    这日当她到的时候,九云已经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了。他一动不动地认真看着那些花草,仿佛在等人,是在等她吗?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已然让她安心。
    就像有人丢了块小石子,她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无法再似从前那样平静了。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近来她每次一个人站在这里时,那种魂不守舍是因何而起!
    “怎么还不过来?快来看,那里又开了很多花。”九云回过头来朝着她微笑,这笑容明媚得太刺眼,她的眼里竟有些潮。
    她心情愉悦地走到他身边,隐隐约约的药香味环绕四周,舞雀越来越喜欢这个味道了。
    之前那些半遮半掩的黄色花苞都已绽放,娇嫩的淡黄色在绿草丛中格外显眼明亮,舞雀喜爱得不得了。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有半个月了吧?”九云问道。
    “不太记得了......前天下好大的雨,我还担心它们会淹死。”
    “不会的,它们哪有这么娇弱。”九云哈哈大笑起来,笑完说道,“谢谢你常来看它们。”
    “......谢我做什么,它们又不是你的。而且我和你一样也是今日才过来......”
    九云侧歪着头看着她笑,舞雀被她看得脸红心跳,羞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九云会心一笑道,“你没来......怎么知道我是今日才来?”
    “......”舞雀的脸一下就热了,窘得厉害,心潮起伏,干脆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理他。
    “那日回去后阿青就病了,在床上躺到这两天才好一些,我一直想来,但是离不开。”九云耐心解释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每日都坐立不安,没有一天不想过来见她。
    “谁管你来不来……”舞雀的脸更红了,“阿青姐姐生了什么病?没事了吧?”
    “好多了,就还是有点食欲不振,精神不好,虽有师傅给她调理,但还是时好时坏。”九云忍不住说道,“其实……我非常想来……我知道你常来,所以很着急。”
    “真的着急?”舞雀躲开他炽热的目光,慌忙蹲了下去就地捡了根小棍子低着头扒着面前的土。
    “真的。”九云也蹲了下来,离她很近。
    “你怎么知道我常来?”
    “我就是知道。”九云的声音有些沙哑,“对吗?”
    “我以前也常来。”舞雀躲开他的目光,站起身朝石凳走过去。
    九云也站了起来走到舞雀身边挨着她坐下,舞雀的心陡地急跳了两下,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才好。
    轻风拂过,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舞雀的头发在空中舞动着。九云侧过头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讲,舞雀能感受到,她突然呼吸变得急促,猛地站起来道:“我,夫人该醒了,我得回去了......”说完也不敢看九云,低头快步走开。
    一直走出小天地,她才慢下来,胸口仿佛被什么填得满满的,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她边走边笑,幸福得身体里都装不下,溢了出来。
    幸福啊,总是短暂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舞雀最近这手心热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许多,身子也容易乏。用完午饭后她认真擦着韩夫人屋里的桌椅,想着等会儿全部擦干净后就去煮药片喝。
    “咦?你们夫人呢?”秋歌从外面走进来,左右看了看,“怎么就你一人?”
    “夫人去建宏寺上香去了。”舞雀提醒她,“每个月的初一夫人都会去的啊。”
    “……对,是我忘了。”秋歌问道,“你怎么没去?”
    “我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夫人让我好好休息。”
    “那正好,我们夫人让我来叫你去一趟。”
    “我?”舞雀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陆夫人不会是要旧事重提吧,“什么事?”
    秋歌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夫人怎么说的?”
    “就是什么也没说我才不知道呀,否则我还能不跟你说?”秋歌笑道,“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没,没有其他人了吧?”舞雀非常担心方其剑也在。
    秋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希望谁在?”
    “我不太舒服,能不能等我把药煎了喝了再去。”
    “夫人可等不了这么久。”秋歌不高兴地说道,“我没来的时候也没见你煎药啊,难不成是故意推脱不想去?”
    “怎么会。”舞雀十分后悔没有早点去煎药,“我早就不舒服了,只是想着把手上的事做完再去煎药的。”
    “行了行了,回来再煎吧。”秋歌有些不耐烦,“不要磨磨蹭蹭的了。”
    二人说着话往陆夫人住的荟梨居走去。
    “陆夫人她……心情怎么样?”舞雀觉得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再加上走得急,不光手上,连身上都出了汗,难受无比。
    “和往日差不多吧。”秋歌说了这句话后就往前走了一些,明显不愿再与舞雀搭话了。
    如果陆夫人趁韩夫人不在又说起让她过去的事该如何回应呢,舞雀心乱如麻,焦头烂额。万一方其剑也在,该如何是好?
    在去荟梨居的路上会路过一处冷清的院子,里面只有两间房,正中间的屋子里供着一尊菩萨。韩夫人平时会来这里上上香打打坐,清静清静。旁边的屋子虽长年空着,但韩夫人有时乏了也会在里面小憩一会儿,所以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进去吧。”秋歌停住脚步,指了指里面,“夫人在里面,交代了只你一个人进去。”
    “这里?”
    “怎么,只许你们夫人来,我们夫人来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舞雀说道,“只是之前从来不知道陆夫人她也……”
    “你才来多久,不知道的事多着呢。”秋歌推了一下她,“快进去吧,别让夫人等久了。”
    舞雀内心又是忐忑又是疑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整个院子冷清,肃穆,四周鸦雀无声。来到佛堂,找了一圈,并未见到陆夫人,她又来到旁边的屋子,想着陆夫人会不会在这里面等她。
    “小弦?”
    舞雀不禁吓了一跳,一转身,身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锦袍束着金色腰带的方其剑不知何时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了她身后。
    “……世子?”
    “你怎么在这?”方其剑往四周看了看,诧异道,“我娘呢?”
    “我也在找陆夫人。”
    “你找她?找她做什么?”
    “陆夫人叫我来的呀。”
    “哦?”方其剑好奇地问道,“她叫你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
    “奇怪……怎么,你不舒服?”方其剑注意到了舞雀无精打采的样子,赶紧想扶她坐在床上,“来,先坐着休息。”说完朝门外喊道:“牙冬,快找水来。”
    “不用了,我回去喝药。”舞雀挣脱了方其剑的手想往外走。
    很快,牙冬抱着个茶壶拿着个杯子跑进来。
    “给我吧。”方其剑说着像拽一只小鸡一样把舞雀拉了回来坐在床上,“坐下,喝了再走。”
    牙冬将茶壶和杯子递给方其剑,退了出去,并轻轻关上了门。
    难受无比的舞雀眼里只有水,哪里会注意到被关上的门,想着那就喝了再走吧。
    方其剑不慌不忙倒了水递给舞雀。
    舞雀顾不上说感谢的话,渴得一口气就喝完了杯里的水。
    “慢点喝,别呛着。”方其剑在她身旁坐下,关切地又给她续满一杯。
    舞雀点点头,又一口气喝完了第二杯。她有点内疚,自己以前可能是误会了方其剑,他看上去是这么的温柔体贴。
    “世子,我自己倒吧。”她稍微缓过来一些,伸手过去拿杯子。
    方其剑笑笑,又给她倒了一杯,把杯子直接放在了她的唇边。
    舞雀的手停在半空,不解其意,但见方其剑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她的脸“刷”地就红了,慌得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我喂不得?”方其剑挡在她前面不让她出去。
    “……世子,”舞雀紧张起来,“我只是个下人。”
    “所以你想一辈子都是个下人吗?”方其剑饶有兴趣地看着舞雀,奇道:“别人都是求之不得,你为何总躲着我?
    “我,我没有躲。”舞雀此刻终于理解那些前赴后继的“珠叶”们了。出身贫寒的她们,如何抗拒得了这巨大的诱惑呢?一个生活在黑夜中的人,前方哪怕一丝丝光亮都可以带给她希望,更何况在她们看来,方其剑又岂止是一丝光亮呢,他简直就是太阳,能彻底让她们远离黑暗的强光。
    她为那些深陷泥潭的“珠叶”们感到深深的悲哀和心痛——方其剑甚至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因为他有一个好的出身。
    此时,除了全身奇热,她还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身后就是床,如果方其剑不在这里,她会毫不犹豫地倒下去闭上眼睛先美美地睡一觉。
    “世子,我得回去了。”她发现方其剑抱着手看着她笑,笑容古怪,仿佛自己是他即将到手的猎物。她不禁心生恐惧,“我该……”
    “你该吃药了,对吗?”方其剑往旁边一站,“行,快回去吧。”
    谢天谢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走过去开门,可明明门在右前方,她却像一个醉鬼一样朝左边倒了下去。就在身子往下滑倒之际,被方其剑轻而易举地用手扶住并紧紧揽住了她的腰。
    “妹妹这是怎么了?”方其剑惊讶道,“什么病这么严重?”
    “我……世子,放开我,不要这样,放开我……”舞雀拼命想挣开离得越来越近的方其剑,却感到力不从心。
    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团飘在空中的云,轻得一阵风就能吹走。而她哪里想得到她越是这样挣扎,在方其剑心里越是像点了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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