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朝廷不知道吗?”狄仁杰开口问道。
    “那谁知道啊,反正每次派来的巡河大员,都与那些狗官大吃大喝,从没见过他们巡河,只知道这些人吃一顿饭,能有三天三夜不撤席,一晚炖猪肉,要杀四五十只活猪。”方九一脸不甘地摇头道。
    “什么,一碗炖肉,要杀四五十只猪?”曾泰大惊道。
    “是,这些也是我听乡亲们说起的。”方九点头道。
    “这怎么可能。”曾泰还不愿相信。
    “这些当官的,克扣护渠银两也就罢了,可是他们连我们纤户的护漕饷也要扣。”方九答道。
    “哦,怎样克扣?”狄仁杰赶紧问道。
    “他们规定我们每家纤户十抽其三,意思就是,十个铜钱,他们要抽走三个。”方九答道。
    “这却是为何?”狄仁杰越发不解。
    “他们管这个叫出工税,你要是不给,他就把你的名字剔出纤户名单之外,你非但拿不到钱,连生活都别想了。”方九无奈道。
    “该杀。”狄仁杰冷声道。
    “老人家,您怎么了?”方九发觉狄仁杰脸色不对。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狄仁杰赶紧恢复过来。
    “本来朝廷发下的护漕饷就少的可怜,再加上扬州漕运衙门那些狗官七折八扣,到了我们纤户手中,就连填报肚子都不够,到了今年,他们干脆连一文钱都不发了。”方九叹息道。
    “为什么?”狄仁杰问道。
    “老人家,您有所不知,邗沟这两年连发怪事,只要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船只,经过邗沟便会船翻人亡,这样的事已经出现十几次了。”方九答道。
    “哦,有这等事。”狄仁杰神色又变了。
    “是啊,事情发生后,朝廷几次派人调查,那些当官的来到扬州,一顿大吃大喝,也不查渠,也不问话,硬说是我们纤户合伙做贼,因此将两岸的纤户抓了很多。”方九无奈道。
    “老人家,您看看,我也被他们抓过。”方九直接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疤。
    “岂有此理。”狄仁杰冷声喝骂道。
    方九继续解说道:“他们抓了上千的纤户,结果运往那里的盐船依然翻覆。”
    “于是他们只能放了纤户,硬说是水下有鬼怪作祟,甚至请了和尚道士来抓鬼。”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用处,今年年初,朝廷又派了一个什么官,来邗沟调查。”
    “这个叫李翰的官员,还跑到纤户家里询问情况,我们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可谁想,没过两天,漕运使衙门的护漕使王周,气急败坏地赶到我们村里。”
    “说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感谢漕运使衙门的活命之恩,竟在李大人面前告下恶状。”
    “还说我们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最后,王周还说,衙门从今以后不再发护漕饷了。”
    “有这样的事。”狄仁杰是越听越生气。
    “老人家,我们几辈子都是护漕为生,一无农具,二无土地,没了护漕饷,我们还如何生活啊。”方九也是一脸无奈地道。
    “后来呢?”狄仁杰赶紧追问起来。
    方九无奈地摇了摇头:“听了王周的话,纤户们一起到漕运衙门要饷,可是官府却说我们围攻衙门,意图造反,于是派了官军前来。”
    “这一下抓了好几百人,后来杀的杀,关的关,我们逃出扬州,害怕官府迫害,不敢还乡,于是我们偷偷来到山阳县。”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山阳县也是属于扬州刺史府管辖吧。”狄仁杰问道。
    方九点头道:“您说的对极了,我们逃到山阳后,在一位亲戚安排下,到渠上打些零工。”
    “遇到了一个知书的先生,他听说了我们的冤情,便告诉我们到神都来告状。”
    “后来还替我们写下状子,我们这才七拼八凑,敛了几贯铜钱,来到了京城。”
    “可是谁想到,状子投到那个衙门,人家都不受,就这样几个月下来,盘缠也没了。”
    “前两天我们听人说起,可以拦驾上诉,这才等在街上,可是谁想到……唉。”
    “为什么不到扬州刺史府投诉上告?”曾泰问道。
    “先生,我们哪敢到扬州告状,那儿的官府说我们是刁民造反,回去了还不得掉脑袋啊。”方九一脸惊慌地道。
    “可是你们知道吗,按照本朝律法,越级告状已犯重罪,更不要说你们民告官的诉情,也难怪衙门不愿受理。”曾泰摇头道。
    “哼,官官相互,这种沉冗的弊端,早该裁撤了。”李元芳一脸阴沉地道。
    “元芳,有些事你可能不了解,之所以禁止上诉,是怕诬告者诬告陷害,而上官又不了解具体情况,轻率定案造成冤情。”元正解释道。
    “是啊,本朝虽禁止越诉,但只要所诉之事为实,便不追究越诉者的责任,方九啊,状纸能给我看看吗?”狄仁杰点头道。
    “哦。”方九赶紧掏出状纸。
    狄仁杰接过状纸后,开始仔细地阅读起来。
    “今后你们准备怎么办呢?”狄仁杰合上状纸。
    “老人家,我也不知道啊,衙门不收状子,我们也不敢回乡。”方九摇了摇头道。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早已经是山穷水尽。
    连生活都成了问题,更何况是去拦驾告状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大群千牛卫包围了小摊。
    “老人家,官府抓我们了。”方九担忧道。
    “别担心,他们大概是来找我们的。”狄仁杰安慰道。
    “狄阁老,您在这啊,害的卑职一阵好找,元大人,李将军,刺史大人。”顾将军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狄仁杰开口问道。
    “圣上旨意,请您和元大人,李将军,曾大人火速进宫。”曾将军抱拳躬身道。
    “请你上复皇帝,就说我等回行馆更衣后,立即觐见。”狄仁杰微微点头道。
    “是,卑职立即回复圣上,阁老,圣上可是着急的很啊。”顾将军小声提醒道。
    “请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赶到。”狄仁杰点头。
    “是,卑职告辞。”顾将军带着千牛卫离去。
    “老人家,您是……”方九小心翼翼地走来。
    “方九啊,这份状子,就由我代你上进给皇帝吧。”狄仁杰从方九手中拿过状纸。
    “皇帝?”方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方九啊,虽然你的状子神都各个衙门都不受理,可今天你却时来运转,碰到了宰相大人,听到了吧,他老人家说受了你的状子,并要将状子转呈给皇帝。”李元芳解释道。
    “大人。”方九激动的直接跪了下来。
    “起来,起来。”狄仁杰扶起了元正。
    “曾泰,圣意急迫,我看就安排方九等人在附近住下,等我们回来后再做区处。”狄仁杰道。
    “是,恩师,我看就那家悦来老店吧。”曾泰道。
    “好。”狄仁杰点头。
    “方九啊,你们先住在那里,不要出门,几个时辰后,我们会派人来接你。”曾泰吩咐道。
    “谢几位大人。”方九连连点头道。
    “我们走吧。”曾泰领着方九等人离去。
    ……
    水部郎中李翰的府前,一辆马车停在了这里。
    一个青衣男子走上前去,敲响了李府的大门。
    很快一个家丁打开大门,询问这男子有什么事。
    “我们是从扬州来的,李大人有家信交于夫人。”青衣男子道
    “请。”听到是李翰派来的,家丁立即恭敬起来。
    李府的正堂中,宁无双匆匆忙忙走出正堂。
    “见过夫人。”青衣男子赶紧拜下。
    “旅途辛劳,不必多礼,听说外子有书信寄托。”李翰的妻子宁无双赶紧致意道。
    “正是。”青衣男子赶紧递上一封信。
    宁无双赶紧打开书信,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怎么,他得了重病?”宁无双的面色大变。
    “正是,李大人身染疾恙,重病卧床,请夫人立刻随我们赶赴凉州。”青衣男子回答道。
    “好,我收拾一下,立刻随你们启程。”宁无双点头。
    ……
    朱雀大街的悦来老店,几名公人进入店中。
    “几位上下,有何公干?”店老板问道。
    “老板,有几位扬州来的客人,是住在这里吗?”公人首领余忠直接询问道。
    “您说的是拦驾越诉的那几位吧。”店老板问道。
    “正是。”余忠点头。
    “哦,他们住在后院天字第一号房中。”老板回答道。
    “走。”余忠下令,并且第一个向后院冲去。
    而悦来老店的后院中,几位纤户兴奋的合不拢嘴。
    咚!咚!咚!
    几道敲门声突然想起,让这几位纤户一惊,接着他们就是狂喜,以为是接他们的人。
    于是几人立即起身,将房间的门打开。
    “几位老爷,你们找谁啊?”一人谨慎地问道。
    “我们是奉狄仁杰狄阁老之命,接几位到馆驿安歇。”余忠扫视着屋中的几人。
    “是宰相大人的人,快请进,快请进。”那人十分高兴,立即将他们请了进去。
    最后一位公人进门时,顺手关上了房门。
    方九领着女儿小兰,提着一桶水向房间走来。
    然而刚刚靠近房间,就听到里面碰撞的响动。
    方九放下水桶,小心地靠近房间,结果还未等他靠近,一只带血的刀子就从门中刺出。
    方九顿时大惊,抱起女儿立即就跑,结果因为速度太快,直接踢到了一旁的水桶。
    房间内的公人闻声,立即向父女二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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