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对方不过三千多人,不说加上你手上的兵力,就是我这两千步战军,也足可以杀光他们,咱们为什么不直面迎敌呢?”
    对于王瑚将兵力分散,以分段的形式进行阻击,刘离很不理解。
    他觉得对方哪怕再多一千人,自己与两千步战军也会完胜,会将攻来的长安军杀得片甲不留。
    王瑚做完了最后的安排,摇头道:“刘离,杀三千人容易,可是西边还有五万善战的长安军呀!如果让张方看出咱们有了一战的实力,他会调集全部兵马杀过来的。”
    说着,王瑚拖着残腿,挥了一下手中的斩风刀,苦笑道:“打不过的,咱们这边加上青壮与家丁,也不过万人,真的打不过。”
    王瑚不是莽夫,说的都是实话。
    洛阳城中留下的兵力本就不多,禁军和部分的洛阳军还掌控在潘滔与裴纯的手里,东城可战的军卒并不多。
    巷战的抵抗还可以,若是长安军成建制地杀过来,东城内的所有防线都会被冲溃,就连两座城门都不一定能守住。
    李峻清楚这个现实,因此才决定采用层层设防,灵活反击的战略。
    同时,他又以乞活的名义大量招募青壮。
    这些人既要维护东城的治安,又要编入各处负责防卫,人员配备上总是显得捉襟见肘。
    刘离刚到这里,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听王瑚如此说,少年郁闷地踢了一脚身边的树桩。
    王瑚见状,笑道:“李大将军说了,咱们这叫游...击战。他来十人,咱们能杀五个就行,来三千,灭他一半就是大捷。这样既不会显得咱们多能打,又能慢慢地蚕食掉长安军。”
    刘离挠了挠额头,仍有不解地问道:“那就不会引起张方的注意啦?”
    王瑚撇嘴道:“他若不注意就是个傻子,只是不会太在意,咱们就是在利用这个时间,也是在拖延他真正在意的那一刻。”
    刘离点了点头,听王瑚继续道:“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的人手能聚的更多,司马越也会领兵返京,那时的张方就该死了!”
    王瑚要为长沙王复仇,他也要用火烧的方式杀死张方。
    另外,他更希望天子司马衷能被关进金墉城。
    若能如此,王瑚情愿余生都守在金墉城内,他要亲眼看着天子孤寂地死去。
    当下,作为福广里一线的统兵,王瑚并不需要直接领兵拼杀,协调辖地围猎的人手才是他最主要的任务。
    如今,刘离带了两千步战军过来,这让王瑚可用的兵力大大增强,在围杀长安军的人员安排上显得轻松了许多。
    “刘离,咱们到风迎台,那边的力量能弱些,咱们过去增援一下。”
    王瑚提刀在手,冲着刘离继续道:“过了风影台可就进了东安里,龙华寺在那边,不能大意了。”
    眼下,龙华寺是洛阳东军的大本营,那里不能有半点闪失。
    然而,两人刚要领兵前行,忽见一匹快马急奔而来,转眼就来到了近前。
    “老周,你怎么来了?有人杀到龙华寺啦?”
    望着周靖一脸焦急的神情,王瑚有些担心,皱眉地问。
    周靖翻身下马,摇头道:“没有,那边没事,大将军命你与刘离即刻领兵去林锦巷,救出皇后娘娘与清河公主。”
    “啊?林锦巷?”王瑚疑惑地望着周靖:“皇后不是在外郭城的金谷园吗?去林锦巷做什么?”
    “竟问些没用的,我哪里知道?是那个周权派人来求援。”
    周靖瞪了王瑚一眼,继续道:“说是有近千名长安军围住了林锦巷,羊家的私宅就在那里,皇后和公主都在,让咱们赶快派人去救。”
    王瑚清楚周靖的性子耿直,两个人都跟随李峻,关系自然亲近,言语上从不做计较。
    羊献容绝不能落到长安军的手中,她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之后的许多计划中都要用到她。
    王瑚知晓李峻的计划,也便清楚羊皇后作为棋子的重要性。
    因此,他不再多问,忙让周靖领人赶往风影台,自己则与刘离率八百步战军奔向了林锦巷。
    林锦巷并非在东城,而是邻近铜驼大街的西侧,在长安军的实控范围内。
    若不是真的事态紧急,李峻不会让王瑚与刘离去救人,甚至在周靖前来通知王瑚的时候,他就已经命杜麟领二十名影卫先行过去了。
    羊献容之所以会离开金谷园,是因为父亲尚书右仆射羊玄之病危,身为女儿的她急于见父亲的最后一面,也便冒险返回了羊府。
    从羊献容被废的那日起,羊玄之便因惊恐而大病不起,又因府邸多次遭长安军的袭扰,他的身子也就愈发的不济了。
    收到消息,羊献容即刻命周权跟随自己一同离开了金谷园,乔装之下回到了家中。
    原本,她想见父亲一面就走,没料到却遇见了长安军劫掠,被迫困在了羊府中。
    周权带的人不多,无力保住羊献容与司马英槿,故此才命人向李峻求援。
    ★★★
    铜驼大街,林锦巷。
    此刻,近千名长安军游荡在林锦巷的附近。
    他们肆意地寻找着目标,随后便会砸开大门,如同野狗一般冲进去。
    在羊府的门前,几十名军卒正在狂妄地踢打着大门,口中骂着难以入耳的污秽之言。
    起初,这些长安军还敬畏天子,但后来就不在意了,至于朝中的大臣,就更不放在眼中。
    他们认同的人只有振武将军张方,也只遵听张方的军令。
    当下,羊府内早已是恐惧到了极点。
    其实,这种恐惧从长安军入城后便开始了,从没有停止过,或许都有几分麻木了。
    然而,今日却不同。
    就在刚刚,羊玄之再次因为惊吓而断了最后一口气。
    羊府的梁柱没了,之前的倚仗也成为了逃亡的废后,羊府中人彻底没了希望。
    听着外边的辱骂与砸门声,府内的众人不敢应答,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权,咱们能从府后的小门先出去吗?”
    羊献容也在害怕,但她必须要逃出去,不能落在长安军的手中。
    适才,她刚入府时,已近灯灭的羊玄之就让女儿赶快离开,因为天子已经颁下旨意,要赐死逃亡的废后羊献容。
    若此刻被长安军抓住,悲惨的凌虐是少不了的,最后还要一死,更何况女儿还在身边。
    因此,她必须要带英槿离开这里,回到金谷园。
    周权摇头道:“皇后,您不能冒险,属下已经向李峻求援了,咱们再等等吧。”
    “娘亲,李...世回...能来救咱们吗?”
    司马英槿毕竟是个孩子,早已慌的六神无主,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更是对李峻能来救援的可能性起了疑心。
    “英槿,不怕的,有娘保护你,李峻会派人来的。”
    羊献容伸手搂过女儿,同时将一把匕首握在另一只手中,努力地挤出了一点笑容。
    最终,羊府的大门还是被砸开了。
    几十名长安军吼叫着冲了进来,并与周权所带的二十几名军卒厮杀在了一起。
    随后,又有长安军冲进大门,周权的二十几名军卒很快就死在了血泊中。
    接下来,死去的人更多了。
    羊府的仆役丫鬟,家丁护院,甚至一些没来得及躲避的家眷,都死在了长安军的乱刀之下。
    没有反抗都要杀人,何况还有人敢举刀。
    这让那些长安军暂时忘记了奸*淫与劫掠,只是在不停地杀人,肆意地发泄着残暴的兽欲。
    在不停向后退的过程中,一直都有人倒下,也一直都有鲜血在喷溅,直到染红了羊献容与女儿司马英槿的衣衫。
    当她们退无可退的时候,脸色惨白的羊献容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她不忍心刺向幼小的女儿,却也不得不那样做,小英槿不能被这些豺狼糟蹋。
    望着身前抖动的刀尖,英槿似乎也意识到了母亲想要做什么。她的身子依旧在战栗,但望向羊献容的眼色却有了坚决。
    “娘亲,英槿不...怕疼的,不...怕的。”
    听着女儿的话,羊献容流泪地点头。
    然而,手中的匕首并没有将刺下去,她还想再等等,企望能有人来救援,她真的不愿让女儿如此地死去。
    当杜麟与影卫们出现时,羊献容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她知道自己与女儿不会死了,不管是不是被当做棋子,她对李峻都有了感激之情。
    “快走,走后边,还有人在赶来,别怕。”
    影卫们且战且退,杜麟则护着羊献容与司马英槿奔向羊府后院的角门。
    杜麟与影卫们的战力远远强于不是洛阳军,长安军也无法与之相比较。
    虽说长安军在人数上占优,但在影卫们相互间的配合下,他们根本占不到便宜,反被杀了不少人。
    待到他们喊来更多的军卒时,杜麟已经带着羊献容母女撤出了羊府,跑到了林锦巷的后身。
    不过,这边的打斗惊动了巷子附近的其他长安军,他们如同食腐的秃鹫般蜂拥而至,直扑向杜麟等人。
    以当下的条件,东城无力饲养马匹,就算之前有,也都杀了祭五脏庙。
    故此,杜麟等人来的时候全凭脚力,此刻也只能靠拼杀向步广里一线靠近,等待王瑚与刘离的到来。
    王瑚与刘离没有让杜麟等太久,八百荥阳步战军更是让疯狗般的长安军知道了什么叫悍勇。
    步战军的拼杀有序,各个都将手中的长刀挥舞如风,刀墙般的军阵彻底封堵住了长安军的前冲。
    刘离之前就习练过武艺,在荥阳军营中又跟着大家学了不少对敌的杀技,这让少年的身手不凡,手中的斩风刀如同切瓜般劈向对方的头颅。
    王瑚虽说腿脚不便,但手上的杀人技未丢。
    更何况,他最痛恨的就是长安军,每一刀的挥出都是狠绝的,都是在宣泄着心头的怒火。
    “刘离,别杀了!”杜麟劈了一刀,靠近正在拼杀的刘离:“你背着公主,护着皇后赶紧退向步广里,我与王瑚领人断后。”
    林锦巷附近是长安军的实控区,不能在此多做纠缠,必须要尽快退到城东去。
    王瑚亦是喊道:“老杜说的没错,你赶快带她们离开,她们在这里也不方便,弟兄们放不开手脚。”
    虽说羊献容跑得也不快,但她毕竟要强于女儿英槿,而公主司马英槿早就惊恐地迈不动步子,再高贵的皇族气质也抵不住杀戮的血腥。
    “上来,快一点。”刘离的语气不善,几乎是在对着司马英槿吼叫。
    刘离正杀的兴起,怎么会愿意离开呢?
    然而,他又不能不听杜麟与王瑚的命令,这是李峻的安排,为了能让他多跟这些人学习经验。
    男女授受不亲。
    在当下,这样的礼俗谁都要遵守,就是皇族也不例外。
    公主英槿没有动,她有些迟疑,更讨厌刘离说话的语气。
    “快一点,磨蹭什么?”
    刘离的态度更差了,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丫头真是麻烦,不仅胆子小,还婆婆妈妈的。
    这可是在拼命,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耽搁时间。
    虽然,司马英槿最终挪到了刘离的身前,但少年还是决定太慢。
    他一把扯过司马英槿的胳膊搭在肩头,低下身子强行背起了小少女。
    “搂紧我的脖子,快一点。”
    刘离不管背上的少女作何想,也无法顾忌人家母亲羊皇后怎么看。
    他只是急声地催促着,双手托着少女的屁股,与二十名影卫一起护着羊献容向步广里方向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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