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风霜、四家府邸比邻而建,互为犄角,易守难攻,有暗道相连。
    故老相传,四大世家之首乃是云家:云府大门朝东,恢宏壮丽,有吞云吐雾之浩荡磅礴之气。此时的家主书房内,正有八人四立四坐,分居一方矮桌的东南西北。
    “据六扇门传来的消息,这次西州金玉两家突然来访,怕不仅仅是为了给陛下献上三十寿诞的贺礼,显然是希望落户我们江南,否则不会大肆买房置地、结交权贵。”东首高椅后站有一人,相貌堂堂、英气逼人,与风伊几分相像,正是风家壮年的领军人物、风家下一代的嫡传掌门人:大宋六扇门四大神捕之一的风瑞。
    风瑞按照记忆一一报出金玉两家和三阀近段时间在大宋各地的圈地置田详情,紧跟着道:“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使得离我江南万里之外、世居西州的两家南迁,还未得到什么线索。”
    “家中暗子在秘谍司秘密探察,也并未找到北国近期可能发生的变动,甚至现在都无法定论:两家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逃难举族搬迁,抑或是来我江南所谋甚大。”西位所站之人补充道。
    现场静默了一下,西座上首老者说:“雨生,你素来心思缜密,来分析分析。”
    一直垂首静静聆听的南位之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朴实无华的脸,和一对繁星深藏般的眼眸,缓缓开口道:“以我等的身份代入,举族搬迁,还是不远万里,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北周将有大事件发生,这件事将会波及万里,甚至连河西边陲都不能幸免,甚至只有在我大宋江南才可保家族平安;或者,是我江南不日将有大事发生,且这件事对两家百利而无一害,不存在太大风险,却隐含着重利!”
    “会是什么事情呢?”北座老者喃喃自语问道。
    书房又是一阵静默。
    被唤作雨生的男子又开口徐徐道:“听说连家族后辈都跟着来了,而且已经在向我大宋的世家豪门寻求联姻,举族避难的可能十之八九,但其因为何,怕是只有两家或三阀知晓了。”
    “我们在这里分析猜测也无用,金玉两家是不输于我四家的大族,既然避居江南,显然我们当下是安全的,多想无益,静观其变吧。”
    “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北国既然一切正常,而皇室又采取了默许的态度,显然三阀已经向上面通过了气,而唯有我们四家被蒙在鼓里。”
    “那这样的话,要不要去找鲁王询问一番?”
    “这个时候既然皇室隐瞒着我们,可见这件事对大宋、对我四家都没有甚大的影响才对。”
    “原也容易,我们也同金玉两家联姻,不就自然知晓了吗?”
    霜冰之父霜辉此话一出,诸人的讨论戛然而止——本是一句玩笑之话,却让在座的诸位突发灵光,暗自思量。
    “此法或许可行,那就着一家的嫡系女子嫁入我四家吧。小辈里面,若说最出众最能显出我们诚意的,”西座老人顿了一下,看向东座老者,“非风家小子不可了。”
    风家老爷子蹙了下两道白眉,缓缓开口道:“我倒是不反对同两家联姻,既然皇室默许了两家的迁徙,将我四家永远拒之门外显然是不现实,怕是就为了抢占个先。但逍逸的话,我们家还是倾向若竹丫头啊!”
    “呸!死了你的心吧老风头!我们家楠楠绝不会外嫁!哼,若是诚心,让你们家小风子入赘也不是不可以。”雨老太公只有雨生一个儿子,雨生又只有雨楠一个女儿,论宝贝程度,不亚于三代单传的风伊。
    “好了好了,”云家老者一看风老爷子又开始吹胡子瞪眼要反驳,连忙止住话题,说:“既然如此,就让孩子们先接触接触吧,金玉两家的孩子这几天到了就会去皇家授武堂,再看看吧。”
    四个壮年男子互相看看,皆微微摇
    头,此次的会议又是以风雨两位长者的“口舌之争”而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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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宋历九月初一,皇家授武堂。
    皇家授武堂座落于大宋皇宫外城北部,与外城南部的太学院一南一北、一文一武,置于禁卫军和城卫军的守护之下。
    授武堂内授桌共分九排,坐南面北,寓意不忘北周之患。其中上五排从前向后依次坐着:皇室子弟、门阀子弟、世家传人、勋贵后代,下四排坐着各地送入京中的精英子弟、军中好苗子。
    “呼啦!”就闻一声衣衫破空之响,一道白影已从大门掠进,半途中电光火石般急停,尚还不及看清面容,来人一个陡然折行,轻点墙壁借力变向,翩然落座在第三排稍左的座位上。
    来人唇红齿白,浓眉大眼,身材修长,双目神韵暗藏,嘴角卷涡,给人一种风吹叶动、洒下片片阳光的感觉。
    “天天就没个正行,也不看看时辰。”正中盘坐的自是云焕。
    “好了,能来就不错了,今日非同一般,我们就莫再生争执了。”云焕右边坐着的女孩,齐耳短发,皓齿明眸。
    剑眉一挑,风伊问道:“今日怎么了?今日并非考核日啊。”
    隔着端坐不语的云焕,雨楠下巴轻撇,点了一下风伊的身后。
    淡然中带着几分好奇,回首看去;欢喜中带着些许惊异,美人如玉。
    此情此景,有诗为证:
    双蝶绣罗裙,朱粉不深匀,青丝碧玉簪;
    大宋授武堂,闲庭秋意凉,风玉初相见。
    “这位姑娘面生的紧呢,是哪位勋贵家的璧人?”年少轻狂、放浪形骸者,无若风伊。
    看这姑娘尚是年少,眉眼未开,肤色偏黑,身型高挑,盘坐着几与风伊等高,却不似江南人儿。
    嘴角泛起一丝俏皮,姑娘乐呵呵道:“素问江南四大世家,以武扬名,以礼传家,乍见之下,名实难副啊。”
    女子的话听得风伊一愣,风伊风逍逸什么德行,杭州京城无人无知、无人不晓啊。
    风伊兴致一起,索性转过身,面对女子而坐,目如繁星,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身旁云焕一把拉住,闷声道:“休要胡闹!授师来了!”
    听到授师的步伐不徐不疾,前排好奇后看的学子也纷纷回过头、坐正挺身。
    温良,大宋皇家授武堂授师,太子少傅,先天武师,缓步进门。诸生长身而起,躬身作揖,齐声颂道:“见过授师!”直身后左手叉腰,右手握拳击胸两下,齐声喝道:“大宋雄武!”
    温良捻须颔首,挥手示意诸生坐下,道:“今日九月初一,重阳将近,我授武堂再添新颜,皆是贤才美玉,老夫不胜欢喜,又恐不能使壮苗参天,喜忧交加,实难道哉。”
    “…………”堂下已经有跳脱的学子以手扶额,不忍直视。
    “俊明,”风伊小声向旁边的霜冰:“这后排的女子是哪家的子弟,怎地从未见过?”
    “马上就要介绍了,是当时我们遇到的河西金玉两家子弟。”
    一番老年人特有的自我心理剖解碎碎念后,温良终于想起接下来要做什么,连忙收敛起来,殊不知已被新人们看了个通透,金家金无畏的内心是崩溃的:“这就是南宋的专业讲武授师?怎么像是书院里之乎者也的老头子?他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看起来身板还不如我们家的老车夫?……”想来怀有共同想法的绝非他一人。
    “好了,老了老了就话多,接下来一一有请新来的学子们上台介绍一下自己,愿意的还可以露两手。”老头子笑眯眯地说。
    一声脆响,堂下第四排一人拍案而起,腾空几个翻滚就落在授师台上。
    就见此人矮壮敦厚,面色黑中泛红,气息不见丁点
    凌乱,抱拳开口道:“见过诸位,某乃河西金家第三代直系嫡子——金无惮!
    “噗!”风伊正想着金玉两家的事,半只耳朵听着,突闻“无-蛋”二字,忍不住捧腹大笑。
    许是被带动,许是被点醒,台下众人一愣后纷纷笑将起来,或抱臂、或捧腹、或抿嘴,又属风伊最是夸张,竟然笑得仰躺靠在后桌上,大笑不止。
    “呃!”背后桌子忽被撤去,令得兀自笑得前仰后合的风伊一个趔趄。
    “放肆!成何体统!”温良怒喝道。大袖一挥,整个授武堂如遇狂风,白纹楠木制成的授桌俱被掀起,学子们也东倒西歪。
    “风!逍!逸!出!去!”一改往时温和慈祥外表,温良强忍怒意,一脸怒目金刚般的冷峻。
    “温师,你听我解释……”乍见如此暴怒授师的风伊,也是慌了神,连身后佳人撤桌子都来不及纠缠。
    “嚓!”
    云焕雨楠也赶忙站起求情:“授师……”
    温良不复言语,左手探出,骤然紧握。
    平凡无奇的动作,带给风伊的感觉却全然不同:整个世界的空间仿佛被极度压缩,被拘于一尺之内,烈烈风中,一条白龙腾空而出,张牙舞爪,冲向自身。
    体内真气却被完全压制,灵动的风神腿再迈不开半步,就这样,堂堂的风神传人被气劲风龙缠绕箍紧,看不见、听不到、喊不出、动不了,周身狂风呼啸环绕,最终失了感知。
    温良向外一挥,束缚了的风伊破窗而去,被丢出堂外。
    “所有失礼者,向金学子致歉,若不得原谅,则勿要再至我堂中。”字字清晰明了,声透魂神,再不复平日的啰嗦。
    “喏!”惊惧难明的众多学子立刻整理衣衫仪容,作揖行礼,目视温良寒冰般的离去,齐声:“恭送授师!”
    不提金无惮的满面羞红、咬牙切齿,不提金无畏的内心震惊、目瞪口呆,更不提诸子纷纷上前致歉,急不可耐的云焕一个纵身跑出武堂,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无数奇花异草环绕中,一袭白衣的少年如睡莲般侧卧蜷缩着,即使是压在身下的花草也仿佛不忍心将其吵醒。
    雨楠拦下暴怒、羞恼、慌乱的云焕,叫完全痴傻掉的霜冰上前抱起风伊。
    “你还拦我?”
    “叫醒了和你大吵一通吗?还是留着等堂内的人出来笑话?先回去,将今日之事禀告上去再说吧。”
    四家子弟,当先轻功飞掠,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看看左右或慌怒或呆傻的神情,雨楠暗自责怪:“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通知逍逸前来,这以后还不知道授武课怎么上下去啊……”
    目送四人离开的,却是站立在风伊“破窗而过”的“漏洞”前的,一男一女。
    “二妹最是冰雪聪明,可看出什么了吗?”男子开口道。
    “按照情报和观察来看,这风家子确实有可能干出这等荒唐事,但,”女子迟疑了一下,想来是不甚确定,但想到身边是至亲兄长,才接着开口说,“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太过夸张离奇,若此子当真是工于心计、城府深重,平日里就装疯卖傻、表里不一,那今日之事,就是江南四大世家在排斥我金玉两家了。”
    “如意说的不错,愚兄也甚是忧虑啊,若是此子一人排斥,让我等出丑,那还好说;若是江南四家授意的,就大不妙了啊。”男子摸了摸高耸的鼻梁,忧心忡忡,“一次玩笑,却让几乎所有的南宋贵家子,都站在了我两家的对立面,想来即使按照授师的要求,向金二道歉,他也不会放下今日之辱,众人更会下意识地拉开与我等的距离啊。”
    “嗯呢,”女子点头,喃喃低语:“这风家子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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