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锦田山中,一片峡谷之内,两三百褴褛之众零星散布者,饥肠咕咕,有气无力,偏又面色平静,诡异安详,既无麻木绝望之色,又无癫狂崩溃之形。
    谷内,正中心处有一茅屋。
    “小姐啊,听老身一句劝吧,您赶紧独自离开吧。”更显枯瘦的老妪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家小姐。
    银鸽衣衫飘飘,无风自动,目光闪烁,圣洁空灵,心思早不知飞哪儿去了。直到被婆婆推搡几下,才回过神来:“嗯?我的好婆婆啊,你就安心吧,莲儿就在这儿不走呢。”云鬓轻摇,朱唇喏音,“莲儿若走了,不是恰恰被那两人说中?哪儿里还有脸再自称是我圣教圣女?”
    “左右护法,狼心狗肺,引贼入室,背道叛教,罪大恶极!老母有灵,必会降下神罚,令此二贼死无葬身之地!但小姐万金之躯,何苦陪着我等腐朽之众焚火祭天?”老妪痛心疾首,破口咒骂。既恨两大护法使者之恶性,又怜自己小姐之重情。
    “婆婆安啦,莲儿自有分寸,怎会不知轻重?诸贼欲吞我传承,宋廷亡我之心不死,我岂能让他们如意?!”银鸽目透寒霜,面上依旧语笑嫣然,“我已布下后手,如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必将令那些人算计落空、跌个头破血流!”
    “头破血流?哼,哪儿有那么便宜,我要教主谋者痛、从谋者诛!”冷冽之声突现茅屋,骇得老妪面色大变,慌忙将银鸽护在身后。
    “兄长怎得如此之晚才至?可是一点也不曾想念妾身?”反倒是银鸽听到声音,神情一松,破门而出,一扫眼底阴霾凄寒,喜笑颜开,顽劣调笑。
    “不急叙旧,现在你立刻同我走,我要双杀詹天河与林有家!”来人一袭黑色劲装,蒙住头面,快人快语,雷厉风行。
    “哦?另两人哪里去了?”银鸽漆黑明眸一动,正色问道。
    “黑魔魁已死,钱珂膺被我调虎离山,所以这次我们要赶在他回来之前,速战速决!你拦住林有家,我来解决詹天河!”
    “好!兄长随我来。”对于黑魔魁的死讯,银鸽也只是诧异了一瞬,想到眼前之人所得机缘禅功,当即觉得理所应当,立刻表示同意,再不过问其他。
    “慢着!”老妪张开双臂,拦在两人身前,“小姐,不可啊,此人身份可疑,我等困兽死地,如何能反杀破局?速速离去方为上计啊!”
    风伊眉头一皱,身形一闪,一记手刀,打晕老妪,看着银鸽笃定的眼神,将老人平放身后屋中,再一点头,两人默契无声,衣衫猎猎,破空而去。
    锦田山一处山顶,银鸽临尘,翩若惊鸿,引出詹天河与林有家。
    “呵?圣女这是出来投降的吗?”张狂粗旷的詹天河无愧江湖诨号“擎天宝象”。
    “右护法,口气不要这么大哦,本座今日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银鸽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手指勾弄着莲衣上的飘带,玩味地说。
    詹天河一愣:“哦?哈哈,老詹脑子不够好使,圣女可以把话说的更清楚一点。”反倒是暗中封堵住银鸽后路的林有家,不自知地蹙起了眉,心下一股不妙之感升起。
    一抹黑影,在这夜半时分,鬼魅无声地出现在詹天河身后,一拳捣出。
    林有家的“小心背后”还未出口,詹天河已凭借着数十年来的江湖搏杀直感——挥拳转身。
    “罗汉拳”硬碰“宝象拳”!
    两人俱是一震,风伊以奇袭击无备,全身一个抖动,已然卸去力道;反观詹天河如炮弹出膛,向后飞退而去。
    风伊一鼓作气,风神腿飞天遁地,如影随形,罗汉拳明光大放,威武刚强。
    连出一十八拳,拳拳到肉,攻敌必救。
    詹天河先机有失,落入下风,一时不查,招招被动,哪怕所练之法乃是一等一的“宝象锻体诀”,也经不住风伊暴雨狂风般重击。
    好一个白莲右护法詹天河,察觉到形势不妙,心中发起狠来,仗着自己炼体有成,再不格挡防守,完全是不顾生死,以攻对攻!
    风伊天资再高,传承再妙,终究是生死搏杀数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者终于拉开距离。
    詹天河用力咳出几口鲜血,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如此精妙的罗汉拳法,必然是禅宗嫡传!再看另一侧,白莲圣女身形飘忽,低声梵唱,围着林有家缠斗一处,前来救援自己是没可能了。
    默运功法口诀,略微缓解伤势,风伊眼中精光更盛,“佛我同在”金身护体,佛功散手汹涌扑出,挥出千百佛陀掌印,封锁老詹周身虚空,分心他顾的詹天河立遭重创,整个人气息更显低迷。
    对手之强悍、出击之突然、局势之糜烂,远超预期,从前一刻的自以为胜券在握、到这一刹的生死攸关,詹天河骨子里的疯狂暴虐之性勃发而起,脑子中仅剩一个念头:“想老子死,你也别想活!”
    两人一邪一正,一老一少,身如铜铸,拳若旱雷,打得是难解难分,惊得另一处战场都暂缓了几分。
    下方传来的骚乱动荡之声,响彻一片,这也点醒了银鸽,立时喊话风伊:“詹贼神智已乱,兄长身手矫健,何不避重就轻,以巧破拙?”
    酣畅大战一遭的风伊听到提点,那里能不明白其中关键,收起珈蓝金身,风神腿当即展开,踩在间不容发之处,灵活闪避重击,要生生耗死对方。
    听到圣女喊话,觉察到敌方改变策略,詹天河面色更黑,强攻几拳,皆打在空处,颇感有力不知何处使。
    风伊身形灵动,计谋得逞,心中大定,偏偏没料到:这詹天河心思不敏,但武者本能极强,但凡交过手的武者、武学都会形成一种本能记忆,之前风伊施展罗汉拳、
    珈蓝功还好,猛地展开风神腿,老詹立刻想到一个人。
    “你是那风家小子!”詹天河大吃一惊,“你不仅没死,还学成了佛门武功,更是同我教圣女勾结一起,啊哈哈哈,若被朝廷知晓,你风家……”
    乍一听闻对方叫出自己身份,风伊神魂俱震,尚来不及慌乱,眼底已涌现出一团残暴,本是佛光明亮的双拳,立时漆黑一片,两手不自觉挥打而出,拳势更重、威力更强、速度更快!
    “啊!”不及说下去的詹天河被生生打断,只留下一片哀号,“你……这是魔功!”
    周身金光尽敛,夜空之中一片墨暗,双目神情不显,双臂高举抱拳,风伊独立空中,如神如魔,寂静无声,拳锤悍然挥下,如陨石天降世间,似神魔破碎山蛮。
    詹天河骇然色变,举臂格挡,半空中如雷炸响:“轰!”
    双臂尽数断裂,口中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
    詹天河生机不显,眼中凶光难断,奋起毕生余力,一掌拍向自己印堂,发出临终一击:无相魔纹如水波荡开,向着风伊而去。
    “啊!”头痛袭来,却也打掉了风伊慌乱中陷入魔症的症状,抱头狂吼中,有佛光自脑后绽放,金莲朵朵,梵音传唱,“万法唯识”专攻神魂之力,佛光扫过天灵,剧痛如雪消融,脑中一片清明。
    神识扫过坠落无生的詹天河,回首看去,银鸽同林有家也打出了真火。
    闽中八家乃中原大族传承,功法平和完整,自成一派。可惜闽乱之战宗毁族灭,大多数功法均残缺不全,林有家也是机缘巧合,融汇了数门功法方自成一家,独树一帜,登临先天,成就宗师。
    风伊詹天河之战落下帷幕,林有家与银鸽均不再彼此试探纠缠。只见夜空中,林有家并指如剑,飞旋腾转,剑气纵横,如飞似射,竟是练成了罕见的指剑之术。
    再看银鸽,面色安详,梵光大放,曲指轻点,如挑似捻,好像不是在临空拼斗,而是拨琴抚弦,曼舞翩翩。
    风伊看局势僵持,心中稍安,自于虚空盘坐运功,回息疗伤。
    眼见风伊老神在在,虎视眈眈,林有家心中暗暗焦急,却完全不知为何那黑魔魁与钱珂膺至今不至,莫非是要眼睁睁看着两人殒命败亡?手中不自觉加快几分,时而抢攻,时而避退。
    银鸽自幼受圣母严苛教导,心思战术样样精通,哪里会把握不住对方意图?立时改变策略,也不过分拼斗,更不着急施展大招,只是一味缠斗,使得对方如网中之鱼:鱼儿挣扎得厉害了就松一松网,鱼儿放松了想乘机逃跑就紧一紧网。
    待风伊重新张开双目,伤势已愈、真气已足,而林有家历经强行爆发、拖延告饶、利诱威逼、发狠拼命、同归于尽等诸多手段,终还是难以让银鸽色变神动,就这么一步步沉沦入真空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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