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正是人一天中除了夜里之外最为困倦的时候。
    踞虎岭上,埋伏在山林间的官军刚刚吃了干粮,吃饱喝足之下,眼下大多都在昏昏欲睡。
    就连各营不少的将官,也都在跟自己的眼皮做着激烈的斗争。
    邓文通他们对这些也理解,就算是一路上快马加鞭,他们也是勉强在辰时的时候赶到踞虎岭,这时离天亮已为时不远。
    等到他们布好埋伏,做好各种安排,中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连着赶了将近一夜的路,士兵们有些困倦也是难免。因此在时间还有空余的情况下,邓文通和安宁他们并不介意士兵们多休息一下。
    就在邓文通也忍不住要打盹的时候,一名斥候在这时悄悄摸了上来,来到几人身边悄声说道:“报几位大人,贼军前锋距离踞虎岭已不足五里,即将进入埋伏圈。队正派我回来告知几位大人,请几位大人做好防范。”
    众人精神一振,邓文通在与安宁简单的沟通了几句之后。他笑道:“终于来了!吩咐下去,各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做好准备,一个贼人都别给我放跑。”
    命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那些打瞌睡的士兵也都连忙醒了醒神,集中全部精力看向了下面不远处的山路。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贼军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看来贼军援兵在与贼营取得了一定的联系之后,警惕心放下了不少。
    他们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里可能会有官军的埋伏似的,只是派骑兵象征性的检查了一下,大军连停都没停,就一头就扎进了官军为他们设下的陷阱里。
    邓文通的手举了起来,等贼军大部都已经进了埋伏圈之后,他手猛然往下一挥,同时大声喊道:“动手!”
    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从山路两边的密林里射向毫无防备的贼军。
    密集的箭雨铺面而来,在贼军队伍里,中前段的贼人们纷纷中箭倒地。运气不好者当场毙命,运气好的还留有一口气在,躺在地上不停的哀嚎。
    不过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来看,到底是谁运气不好还有待商榷,因为活着的就未必一定要比死了的幸运。
    贼军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阵形立时大乱。
    队伍后面的一批人运气最好,因为距离原因,他们暂时还没有受到官军攻击。
    得知前面遭到袭击,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扭头逃跑,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做了逃兵。
    可惜官军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在十几名官军的合力之下,一块巨石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这么个庞然大物造成的动静可以说是地动山摇,沿途的灌木和荆棘根本就阻挡不住,被压到了一片。
    巨石径直冲了下来,几名躲闪不及的贼兵当场就被碾成了肉泥。
    其余逃过一劫的贼兵心有余悸,哪怕巨石停了下来,一时间也不敢靠近。生怕山上还有巨石滚落,自己一不小心就步了前面几人的后尘。
    不仅队伍后面如此,
    队伍前面官军更不会放过,他们那里此时也是一样,被一块飞来巨石堵住了去路。
    如果仅仅只是一两块石头,那除了开始的时候能吓一吓贼军之外,也发挥不了什么大的作用。
    可官军中无数的弓箭军弩也都瞄准了那里,任何胆敢靠近巨石,试图攀越或者绕过的贼人都会被无情射杀。
    这就很可怕了,这等于贼军前后两条出路都已经被阻断了,这样贼人连想要逃跑都做不到了。
    贼人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困死在这么一块狭小的区域内,逃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想要冲出去。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受到了官军的重点照顾,于是在付出了几十条人命之后,就再也没人敢靠近那里了。
    不死心的贼军将领又组织人手冲击两侧官军,想要冲破官军防御,杀出一条生路。
    但官军居高临下,贼兵的数次冲击都被压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地尸体。
    箭雨还在不停的落下,不停的有贼军中军倒下。
    拥挤在一片这么狭小的区域内,贼兵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拿脑袋和躯体来阻挡官军的箭矢,地上很快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贼兵尸体。
    四周的密林里都是官军,箭雨无处不在,贼兵们都不知道应该向何处反击。
    士气已然崩溃的他们只是盲目而无用的躲避着箭雨,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无数。
    贼兵的伤亡仍在持续的增加着,但贼军将领拒绝了副将投降的建议,组织剩余的兵力进行反抗,试图做最后一博。
    那名副将深知此时已到绝境,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只能是全军尽没,那是一条死路。
    他可不打算陪着将军去死,决定死里求活。他暗叹一声:“将军,对不住了!”
    然后他抽出佩刀,趁其不备,从贼军将领的后心用力捅入,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猛然吃痛的贼将回过头来,他紧紧抓住副将已被他的血染红的手,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为何?”
    然而他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些,没等到副将回答,他便没了生息,跌落在地。
    副将抱住贼军将领的尸身,也不管将军还能不能听到,他俯在将军的耳边轻声说道:“抱歉,将军!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随后他便用刀割下了贼将的首级,将其举过头顶,大声喝道:“兄弟们,将军已死,我军败局已定。大家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听我的,放下兵器投降!”
    即便大家早就在在官军的攻势下乱做一团,但如今听到将军已死,副将让大家投降的消息,大部分人还是有些发懵。
    大家看了看被举在高出的将军首级,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兵器,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不止贼兵这样,听到消息的官军也是没有明白过来,离得远的那些就更不知道贼军内部在搞什么了。
    于是除了一直不停的弩箭破风声和伤者的哀嚎之外,敌我两方都短暂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只是愣了一下,安宁便反应过来了,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减少双方伤亡的极好机会。他马上便大声向那些还在犹豫不决的贼兵喊道:“降者免死!”
    安宁他这一喊,陈方舒他们也都明白了过来。他们立刻跟上,一起扯着嗓子喊:“降者免死!”
    很快漫山遍野都是这个声音,几千官军都在大喊:“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这个声音在狭小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嘹亮,几千个声音汇聚一处,震彻山谷,直欲冲破云霄。
    “降者免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官军在喊,根本就无从分辨埋伏在此地的官军到底有多少人数。
    这击破了贼兵们的最后一丝幻想,他们纷纷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看贼兵再无斗志,安宁从密林中露出身形,再次说道:“都跪下!”
    事已至此,再无斗志的贼兵们只好都抱头跪在地上。
    安宁见事态已被控制,他挥了挥手,起身走出密林。他身边的官军也都跟在他身后,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去,你们去找几根绳子来,把他们都给绑起来。实在找不到绳子的话,弄几根藤条也行。”安宁朝几个人吩咐道。
    几人听命,急匆匆的去了。
    安宁又指着几个人: “你们几个,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不去安排人把地上的兵器都收拾一下,虽说都是一些破铜烂铁,可卖废铁也能值几个银子不是!”
    他的话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连忙安排去了。
    安宁冲着他们的屁股跳脚大喊道:“记得还有马匹,少了一匹拿你们是问!”
    几个人火急火燎的跑远了,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向他回话:“知道了,谁不知道战马才是您的心尖子,交给我们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个不愿投降的贼兵看见安宁在不停的吩咐众人办事,也从他的声音听出了他就是官军中刚才第一个喊出来的那个人。
    因此他便觉得安宁就算不是这支官军的主将,也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于是他趁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又捡起一把刚才被人扔在地上的短刀,将其藏于袖中。
    在仍在安排各种事情的安宁经过他身边时,他突起发难,短刀直刺安宁的脖颈,想要一击毙命。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官军的短弩一下子都瞄准了这个人。
    可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士兵们担心可能会误伤到安宁,没敢击发弩箭,只能看着干着急。
    “大人,小心!”士兵们焦急的大声提醒,可除此之外,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了。
    “唰”的一声,陈方舒一弩将一个已经直起半个身子,想要趁机和那人一起夹攻安宁的贼兵射死。
    可他这样只能震慑其他还没动手的人,对安宁眼下的面临的危险来说于事无补。
    哪怕是他距离安宁不远,但如今也来不及救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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