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林凡叹了口气道:“辽东边军是朝廷最为精锐的一支兵马,集天下之力供养,大云军旅虽众,可却无出其右者,地位太过重要。”
    “如今虽说遍地狼烟,可无论天下糜烂成什么样子,朝廷有这样一支精锐大军在手,那朝廷就有收拾烂摊子、重整山河的底气。”
    “可万一这支大军要是没了,先不说内地的各处烽烟,就单单是满真大军下次再来又该如何抵御?”
    指望各地的勤王兵马?别开玩笑了,前几日那一战已经足以证明,内地的这些兵马战力跟满真大军差的太远,平时让他们打打土匪流贼还可以,真要在战场上跟满真大军硬碰硬,不出半天,保准被打的哭爹喊娘。
    只是这些话要是说出来,就显得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所以林凡心中虽是这样想,却也没有说出口。
    他接着道:“陛下意欲北伐,初衷自然是好的,试图杀敌于国门之外,一雪前耻,为国家平定外患。”
    “然而陛下低估了满真大军,也高估了大云国力。现在的大云,内部未定、遍地烽火。自打各地流贼作乱以来,屡剿不止,数年来国力损耗何其严重?又加上朝中群臣离心,党同伐异,政令难行。大云如今已是这般境地,防守已是难以支撑,如何能再经得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万一陛下朕真的把辽东边军葬送在北疆关外,只怕天下局势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只怕朝廷震动,大云江山危矣!”
    林汝贤也说道:“陛下若果真如此,身为臣子,我必定要尽力拦阻,就算是因此见怪于陛下也不足惜!”
    他话说的坚决,却让林凡心里打鼓,因为他在里面听出了一种决然的味道。
    林凡害怕父亲意气用事,他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而是劝解道:“父亲,尽人事听天命,陛下若真一意孤行,实在拦不住的话,父亲也不要拿命去拼,父亲要多为母亲和我想想,千万不能任性。既然事不可为,改变不了陛下的主意,又何必平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再说朝廷北伐,也不一定就会打败仗,有可能会打一个大大的胜仗也不一定啊,没准还可以一举解决北边的边患,然后朝廷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内地的那些叛乱,平定天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刚才我说的那些,说不定就只是我的杞人忧天,根本不会发生,所以父亲没必要过分担忧!”
    如果是其他人有这样决然的态度,林凡只会感到钦佩,也会尊重他人的选择,别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可这不是其他人,是自己的父亲,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爹爹啊!
    他无法看着自己的爹爹选择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哪怕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不行!
    要说用林凡自己的命能换来天下太平,那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会答应下来。可要是让林凡用父母的命来换,林凡做不到!
    天下人与自己父母亲人的性命孰轻孰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量,林凡也不例外。他不怕死,更不怕死在战场上,从离乡从军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
    他自认为自己或许就
    是世人眼中的傻子,做了官不会给自己捞好处,只知道打仗。可他自己傻不要紧,他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他无法接受父母亲人也做和他一样的傻子,傻乎乎的为了所谓天下去送死。
    或许会有人说他自私,说他不顾大义、不重大局。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不会讳言这一点。
    父子同心,林凡的担忧之情瞒不过林汝贤,他长出一口气,看似轻松的笑道:“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傻,就是为了你和你娘,我也不会去做傻事!”
    林凡不能不担忧,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表面上虽是答应了自己,可他如果有机会能阻止皇帝的计划,父亲就是舍了命也一定会去做,因为父亲有着自己的坚持。
    父亲有自己的选择,林凡也做不了更多,更不能强求父亲按照他的想法办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母亲和自己在父亲心中的份量重一点、再重一点。
    不求母子二人在父亲那里能重过天下苍生,只要父亲能在以后面临抉择之时心里多几分权衡。在那之后,不管父亲最终的选择如何,他都觉得父亲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
    要说支持未必,但林凡身为人子,父亲的决定他都会接受,也只能接受。
    “爹爹!”林凡凝噎。“你可不能骗我!”
    林凡的一声“爹爹”出口,林汝贤身躯一震,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抚摸了林凡的脑袋一下,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而后用宠溺的语气轻声笑道:“当然,我是你爹爹,怎么会骗你呢!”
    只是在他的眼神里,表现的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坚定。
    无论怎样,林凡还是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句准话。往后如何暂且不用去管,与父亲的约定最后能不能作数林凡也不愿多想,他现在要的,就只是一个心安。
    说完这些之后,车厢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路上父子二人各怀心思,也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就这样一直到回到了家里,两人都没人再开口。
    然而在下车之前,父子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扫除了车厢里的沉闷,把笑容又挂在了脸上,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家人。
    接下来的几天,虽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只是大多都在林凡的预料之内,再没起什么波澜。
    王士及因死罪入狱,内阁首辅的位子空了出来,跟在王士及屁股后面、盯着这个位子许久的次辅李若溪终于得偿所愿,得以抬升为首辅。林汝贤也正式的入阁理政,算是进入了大云王朝的权力中枢,成为真正的朝堂重臣。
    由于原辽东总督方平被革职下狱,在一次议定辽东总督新人选的御前内阁会议上,林汝贤向皇帝举荐由淮南道总督石秋鸣担任辽东总督,总理辽东军政之事。
    在经内阁商议之后,最终由赵桓拍板,定下了此事。至此,辽东总督都人选敲定。
    而正如林汝贤所料,方平虽被下狱,然而暂时性命无忧。不过这么大的罪名在身,朝中官员和京畿百姓又对他恨得要死,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在牢里出不来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诏狱里待着。
    只能等着以后局势有变,朝廷必须要用人的时候,看陛下会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将其重新起复。
    至于空缺出来的淮南道总督之位,中原道总督周畅平乱有功,需要奖赏,兴王军的不少余孽也分批逃进了淮南道,也要加以清剿。
    为了方便调度,淮南道总督便暂由周畅兼任,等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行任命。
    周畅也就成了朝廷里唯一一个身兼两道总督的官员,这是开国以来都未有之事。因此任命一出,便震动了朝野,周畅其人虽不在京城,风头却一时无两。
    除了这些大事,朝廷对淮南道勤王官军的军功封赏也下来了。
    安宁、陈方舒和王虎三人都官升三级,成了从五品的武略将军。
    李青山终于评上了他心心念念的正式官职,而且因为他的秀才身份,授给了他一个文官。虽然只是九品的将仕郎,但好歹入了流品,算是让他彻底摆脱了曾经山贼的帽子,走上了仕途。
    何方上次永阳之役便立下功劳,只是不够赐予官身,这次也修成正果,成了正六品的昭信将军。
    虽说还不如安宁他们,但对于原本一辈子也不可能获得官身的他来说,这已经能让他做梦都能笑醒了。
    就连年纪尚小的周远志,也因敢打敢拼,在这一战中一直护卫在林凡跟前,杀敌数人,表现亮眼,被朝廷授予了从六品的忠显校尉。
    相比之下,邓文通和曾凉这两位五品参将的提升就没这么大了,只是从五品升为了正四品的明威将军,才不过提升两级。要知道除了刚被授予品级的李青山等人,包括林凡在内的其他人,都是连升数级。
    但他们也都明白官职越高越不好升的道理,因此倒也没什么怨言。
    只是从林凡到他们,无一例外授予的都是散阶虚衔。
    朝廷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他们以后就都跟着林凡了,只有林凡的正式官职下来了,他们才会被按照品级,任命为相应的职位。
    除了上面提到的这些人之外,军中还有不少人被朝廷赐予或者追授了官身。比如死在栖灵镇之战的贺吕,就被追授了七品官身。
    就算功劳不够,没有得到官身的,凡是在这一仗中活下来的士兵们,也都多多少少的往上走了一些。
    经此一役,原来的普通士卒现在大多成了伍长、队正,队正则成了标长。
    然而此战淮南道官军伤亡太重,空有编制而无人员,他们的那些所谓官级,也都是空名而已。只能等各营重新补足兵员,他们才能算名副其实。
    在官职之外,为示朝廷恩典,还有着其他的赏赐,也都随着吏部还有兵部的公文一起送到了淮南道官军暂时驻扎的营地里。
    这些赏赐包括过冬之用的粮草被褥,以及大量的药材,以防止这些来自南方的兵丁们不适应北方的寒冷,出现大面积的伤寒。
    这些其实都还好,士兵们就算不心怀感激,却也都能感受到朝廷的好意。
    不过有一件事就让大家很难接受了,在军中引起了不小的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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