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袁家,基本垄断了五经之一易经的解释权。
    大多数人都知道,世家大族垄断了学识。但他们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却是不甚了解。
    刘怜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知半解,因此还产生了买卖四书五经的想法。
    在他看来,既然书籍、知识这么昂贵,这生意一定能挣大钱!
    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耳光。
    那些光板的四书五经,根本卖不上价。这年头值钱的,是各大学阀在经书上注释的那些理解、感想、体会。
    这些个读书人,先是互相联合,推举出一位士子领袖,从而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然后他们再通过制定规则,从而垄断学识,把控四书五经的解释权,进而掌握天下士子的话语权。
    又因为察举制,他们牢牢把住了士子做官的门径,从而可以轻松主导朝野内外的舆论。
    最后随着一代代的传承,这些学阀逐渐变成了累世公卿。
    比如同样是一本易经,孟喜注释的就是经典,读了就能做官;刘怜自己注释的就是狗屁,天下人根本不认!
    其实读经这事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见解,不能固执地认为某一派就完全正确。刘怜今天跟卢植前来,也是想见识一下天下闻名的孟氏易经到底有何不凡。
    但是随着交流的进行,袁隗给刘怜的感觉,并不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更像是腹黑阴险的官场老油条。
    易经又名变经,乃是研究天下万物变化规律的奇书。就算是刘怜这种初窥门径的小青年,亦是懂得书中变与不变的道理,袁隗则是把这些全都抛到了脑后。
    诚然,他有家庭氛围的熏陶,也有几十年阅历的支撑,聊起世事变化,万物流转,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并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但世事万变,人内心深处的道德品质、行为准则可绝不可变!
    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能为了迎合风云变幻,而放弃最初的美好信仰。
    刘怜眼瞅着袁隗把易经解释成算计天下万物的工具,已经有点不想听了。
    他扭头看看卢植。卢植虽面色平静,但案几下面紧紧握住的拳头却说明,他也看不上这种说法。
    师徒俩人坐立不安,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卢植寻了个借口,打断了此间交流,这讨论易经的事情方才告一段落。
    随后,袁隗又命摆下宴席,与卢植、刘怜师徒饮酒作乐。
    卢植的酒量惊人。
    年少求学的时候,刘怜亲眼见过他与别人痛饮,自己一个人就能喝掉一石酒。
    换算成后世的单位,那可是整整六十斤!刘怜当时人都看傻了。
    虽然这时候的酒度数低,但就算换成白水,能喝下去六十斤的也绝对算得上奇人。
    这事儿给少年刘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一步步变得嗜酒如命,很难说没有受到卢植的影响。
    就这样,卢植大发神威,一个人喝趴了袁家全体老少爷们,随后在一众下人敬仰的目光中,带着刘怜扬长而去。
    回家的马车里,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半晌,刘怜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卢师,袁家的孟氏易经,给怜的感觉……”
    他本想说“徒有虚名”,想了想,又换了个委婉些的词:“有些不对!”
    卢植闭目想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袁次阳并非治经博士!袁氏的家学,自袁平、袁成两人亡故,看来已经走偏了。”
    “怜平日里就听说,孟氏易经讲究修身养性,约束言行,敬畏天地。可袁太尉今日所讲,除了眼光见解犀利异常,其他完全是背道而驰!”
    “唉!袁氏本来以真才实学起家,靠名声威望立足。可这些年沉醉于朝堂之上,迷失于权力之中,与权贵宦官同流合污,当真令人心痛!”
    “啊?”刘怜有些吃惊:“袁家四世三公,声名显赫,卢师似乎有些看不上他们!”
    卢植瞟了一眼刘怜,淡淡道:“岂止是为师。袁氏众人贵宠于世,富贵豪奢太过,远超其他世家大族。朝中清流,大多看不上他们,尤其以颍川士族为最。”
    “原本为师觉得他们只是太过沉迷权势,如今看来,已然丢弃了煌煌大道,转而探寻其中阴险、丑陋的一面,一言一行皆崇尚鬼蜮伎俩……”
    卢植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叹了口气:“只恐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落得个惨痛的下场!”
    老师威武!
    刘怜在心里给卢植点了个赞。毕竟他可不知道几年后袁隗算计失败,被董卓抄斩的事情。
    “卢师,刚才您提到颍川世家,能给怜介绍一下吗?”
    “颍川士族极多,以荀、陈、钟等几家为首。自党锢起,他们基本不接受朝廷征召,在朝为官者寥寥无几。”
    刘怜本想借着老师的名头,去挨个拜访一下颍川世家,就算不能招揽,起码先混个脸熟。见卢植这样说,他也只能作罢。
    眼下的洛阳城,老怪物扎堆,凡是不安分的世家大族,都在这里布局。刘家兄弟各方面都不占优势,想捡漏实在难如登天。
    想通了这一切,刘怜也就不再纠结,基本放弃了在此网罗人才的想法。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每日读书念经,修身养性,静候皇帝的召见以及刘备的消息。
    时间来到十二月中旬。
    朱儁带着徐璆、孙坚等人在宛城大破黄巾,击杀贼首韩忠。
    原本的历史中,此时黄巾欲要举城投降,但朱儁不许,因此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天。
    但这次有张让派出的数位监军,手持皇帝的招降诏令,由不得朱儁不许。
    宛城十余万黄巾在孙夏等人的带领下,举城投降汉军。
    消息传回洛阳,朝廷百官遂上奏皇帝刘宏,请改年号为中平,以示天下中正太平。
    刘宏大喜,遂大赦天下,改元中平。祸乱天下一整年的黄巾军,在中平二年春节到来的前夕,终于安分了下来。
    但身处洛阳的众人,想必是根本不了解宛城前线的情况。
    黄巾军虽降,主心骨孙夏等人尚在,若是好好安抚,这一路叛军遣返为民不成问题。
    可张让等人派去发卖俘虏的使者太过猖狂,连日来明目张胆地带人去俘虏大营挑选,态度嚣张跋扈,惹得汉军与降军皆大为不满。
    一种名为仇恨的种子,正在刚刚才熄兵的宛城种下。
    除此之外,一直在北军大营练兵的刘备也送来了好消息:他的刎颈之交,安平郡观津县人牵招牵子经,带着刘怜的一亿五千万钱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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