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腾地一声,划破寂静。
    柳云湘正倚在严暮怀里,已经有些瞌睡了,听到这动静,往窗户那边看,但见有一闪一闪的光。
    “是不是放烟花了?”
    严暮眯开眼看了一眼,“嗯。”
    “我想看。”
    隔壁屋里已经云收雨歇了,其实时间也不长,柳云湘暗暗想。见严暮懒得动,她掐了他腰一下,很用力的。
    严暮正犯瞌睡,在柳云湘怒视下,不大情愿的起身,将她拉起来,再来到窗前。
    窗子推开,一阵寒气窜进来,冷得严暮打了颤,从旁边罗汉床上拿起大氅,给柳云湘披上了。
    潋滟湖岸边正在放烟花庆祝万寿节,在湖中画舫是最佳观赏点。柳云湘看着漫天绽放的银花,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那点点的光都盛进了她的眼眸里。
    她看烟花,严暮看她。
    “好美!”柳云湘忍不住赞叹。
    严暮撇嘴,“美吗?”
    “世间最美的风景。”
    严暮低头亲了柳云湘侧脸一下,“你说是就是吧。”
    快五更的时候,画舫靠岸,严暮起身匆匆将皇上送回宫里,再折返回来接柳云湘。
    此时东厂和宫里的人都已离开,柳云湘她们下船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双脚刚落地,乞丐慌里慌张的跑来了。
    见到柳云湘还吃了一惊,但也没顾上多问,转而把严暮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严暮脸色大变。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
    乞丐叹着气走过来,“夫人,我送你回家吧。”
    柳云湘望着严暮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乞丐又叹了口气,“肃平王携全家天未亮出城往西州去了。”
    关于朝堂上的事,柳云湘知道的并不多,但她记得上一世肃平王镇守西州,新皇登基后,几次召他进京,他都没有理,最后成了大荣的内患。
    直到她死前,肃平王府一直雄踞西州,俨然成了一方霸主。
    “谢子轩在东厂酷刑之下曾画出一张画像,说当年他们遭遇北金劫粮草时,他看到了这人的脸。”说到这里,乞丐看了柳云湘一眼,通过她神色,判断严暮有没有跟他提起过此事。
    柳云湘看出乞丐意图,摇了摇头,“严暮没有跟我说过。”
    乞丐扒拉一下胡子,继续说道:“通过调查这人,我们发现他是振威大将军李朔的手下,继而查出李朔和北金在北征之前就开始暗中勾结了,而李朔是肃平王的老部下。”
    柳云湘猛地顿住身子,看向乞丐:“所以肃平王也私通北金?”
    “肃平王这个老狐狸,老谋深算,藏得很深,我们暗中查了很久,并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只能先将肃平王府围起来,防止他们有其他动作。但一网兜下去,跑了一条大鱼。”
    “陆长安!”
    乞丐沉了口气,“对,他跑了。”
    “可他……他能做什么?”
    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况他和肃平王父子感情淡薄,即便肃平王有什么重要的交代,也不可能让他去完成。
    “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因为母妃出身不高,一直被先皇忽视,被其他皇子欺负。后来他的母妃因病去世,他在宫里更加孤苦,这时候是两个太监一直护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坐到皇位的。这两个太监,一个是上官胥,如今的东厂督主。还有一个是张謇,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直到前年生了场大病,皇上体恤他,让他在武侯府养病。虽然碍于礼制没有敕封,但武侯府那金字牌匾可是皇上亲书的,他也就成了位高权重的武侯。皇上因少年时的经历,只信任两个人,一个是我们义父,另一个是武侯。”
    东厂督主手段狠辣,举世闻名,而这个武侯,柳云湘仔细想想,真没听说过。
    “武侯常去深山里的无常道观静修,不怎么回京,但并不是说这人真正与世隔绝,不慕权势了。皇上养了一支夜狼军,这只军队无影无形,但在皇上需要的时候,可迅速集结,而皇上把这个秘密武器交到了武侯手里,足可见皇上多信任他。而这武侯与肃平王交好,肃平王被困后,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而是写了一封信给陆长安,让他带着去找武侯求救。”
    柳云湘心下一紧,所以严暮并不是无缘无故要杀陆长安。
    “武侯回京,偷偷带皇上去了旖月阁,让皇上见到了那个与严暮母亲长得极像的女人。皇上色令智昏,竟然听从武侯的建议,同意放肃平王回西州镇守。皇上将会在今日早朝是下召,而武侯提防着东厂,让肃平王府先一步离京了。”
    柳云湘皱起眉头,“严暮为什么一直揪着肃平王不放?”
    乞丐看向柳云湘,眸光陡然锐利,“当年皇上下令诛杀严大将军一家,而执行命令的人就是肃平王陆直。”
    柳云湘身子晃了一下,而她将陆长安藏起来,间接的帮了肃平王,帮了这个严暮的杀父仇人。
    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了。
    乞丐还有事,护送她回来就赶紧走了。
    柳云湘回到西屋,正望着窗子怔怔发呆的时候,张大娘进来了,小声跟她说道:“张琪让我告诉夫人,说是您让他藏起来的那个人,他回来了。”
    柳云湘心神猛地一震,却又一下陷入了迷茫中。
    上一世,陆长安救过她。
    这一世,陆长安也救过她。
    上一世,陆长安对她情深义重。
    这一世,陆长安对她也用了情。
    她该告诉严暮吗?
    不,严暮见到陆长安会失去理智,会杀了他。
    可若不告诉他,他……他若知道了,不会原谅她吧。
    这样纠结了一天,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让她防不胜防的竟是陆长安亲自登门了。
    而陆长安前脚更进门,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后脚严暮就回来了,当下脸色阴沉下来。
    严暮冷嗤,“陆世子,肃平王仓皇西逃,怎么把你舍下了?”
    陆长安微扬起下巴,面对严暮时,有不屑有厌恶,但碍于教养,并没有表现太多。
    “父亲镇守西州多年,荡平外患,保天下太平,他是个大英雄,行得正坐得端,若非被你们这样的奸佞小人诬陷,何至于如此,还好皇上英明,我们肃平王府才没有被你们所害。至于我,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严暮挑眉,“哦,不怕死啊?”
    陆长安看了柳云湘一眼,继而挺直腰杆,“死有何惧,但我不能连累柳姑娘。”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陆长安是为了她留下的。
    严暮啧啧一声,“你二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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