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气氛一触即发, 展戎却没掏刀子,看了两眼霍双,思考了下主子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 立刻有样学样,眉毛一横:“逆贼还未剿除, 你等就先要窝里反,对协助小殿下剿匪的人动手了?包藏的是何居心!”
    好大一顶帽子!
    霍双完全没料到, 传闻中如利刃般无坚不摧的萧家黑甲军, 居然能说出这么泼皮无赖似的话, 顿时噎了一噎:“你……让开!我要确认小殿下的安危!”
    “方才说过了, 闲杂人等勿扰。”展戎脸上没有表情, 心中暗道学王爷果然有用,再接再厉,“定王殿下是得了陛下允准,来保护协同小殿下南下处理逆贼的,自然会保护小殿下,还是说,你等竟敢怀疑定王殿下,怀疑皇帝陛下?真真是其心可诛!”
    霍双按着腰间的刀,脸色难看:“……”
    后面的侍卫们一时也面面相觑。
    谁不怀疑定王的居心不良啊?但也没人会当众大声嚷嚷,更别说这是陛下决定的事,当着定王的下属说,就相当于是对着定王、对着陛下在质疑,谁有那个胆子啊。
    霍双沉着脸,最终只能抬了抬手:“……收刀。”
    反正也就一会儿的时间,料定王也不敢做什么,等下登了船,定王总不至于还会把小殿下抓去独处了。
    自己骑马,和别人带着骑马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没那么累了。
    钟宴笙一大早被抓起来忙着忙那的,饭都没吃一口,在萧弄怀里蔫了会儿,感觉恢复了点力气,才感觉到这个面对面的姿势,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过于暧昧别扭了。
    马儿速度太快,这个坐姿,如果想拉开距离坐得直一点,比正常骑马还累还费劲,若是像现在这样放松身体,就会陷进萧弄的怀里,不得不搂着他的腰。
    哥哥的腰好劲瘦结实……所以穿衣服很好看。
    钟宴笙心里悄咪咪想着,戳了戳萧弄的胸口,恳切地建议:“哥哥,可不可以让我换个姿势?”
    力道不大,跟只毛茸茸的小鸟轻轻啄了两下人似的,不疼,却痒得很,还是顺着皮肤钻进骨子里的痒。
    嗓音也因为颠簸,调调显得很软。
    萧弄冷冷道:“不准撒娇。”
    钟宴笙:“?”
    钟宴笙有点疑惑,但还是努力抻直了腰发表意见:“这样坐着累,我想正着骑马。”
    萧弄面无表情:“你意见还挺多。”
    骑个马也累。
    “可是,”钟宴笙声音弱下来,嘀嘀咕咕,“腰真的很酸。”
    萧弄幽深的眼眸盯了会儿钟宴笙,最终给出了评判。
    这小孩儿说话就一股撒娇调调,极有迷惑性,嘴甜会骗人。
    任谁都会误会。
    见萧弄抬起眼看路,不搭理自己,显然不准备采纳意见,钟宴笙抻着腰酸又脖子疼的,只好又趴回了萧弄怀里,不想动了。
    本身他就很喜欢待在一个地方,不大喜欢动弹的。
    萧弄的怀里虽然不算软,但也还蛮宽阔的。
    还有令人安心熟悉的苦涩冷香。
    钟宴笙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颈窝里,呼吸逐渐放缓。
    萧弄眉梢一挑,低头看了眼在他怀里眯过去的少年:“钟宴笙?”
    真是胆大包天。
    他都还没想好怎么跟这小崽子算账,他倒敢把他当枕头睡过去了。
    晨风呼呼拂过耳畔,坐下的马儿速度似乎放缓了些,没有那么颠簸了。
    坐着没那么难受了,钟宴笙就睡得更沉了些,直到抵达渡口,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因为陛下这两日身子又不好了——京中猜测大概是德王气的,所以今日送钟宴笙出行的阵仗不大,在城门口相送便罢了,没有沿途送到渡口。
    也还好没送到渡口,否则钟宴笙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骑着马熬到渡口。
    老皇帝就是个坏老东西,不准他坐马车。
    几艘楼船静候着,渡口的风很大,钟宴笙有点冷,感觉待在萧弄怀里暖暖的,一时不是很想下马。
    萧弄带着他抛下后头那群人,先一步抵达了,其他人都还在后头没跟上来呢,趁现在在萧弄身边蹭一会儿没事的吧?
    钟宴笙不是很清醒地想着。
    他穿着轻甲,比平日里多出几分英气,柔软的额发落下来挡着眉眼,眸子低垂着,显得十分聪明。
    ……聪明人怎么可能找错了地方,还深信不疑,见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的。
    想起钟宴笙还戴着帷帽装傻充愣,在王府书房里见到那三幅画上的印章时,自己那番言论,萧弄陡然冷下脸:“下去。”
    钟宴笙“哦”了声,发现自己这个姿势很不好下马,害怕自己摔下去,思考了下,抓住萧弄的小臂,脑袋抵着他的颈窝,全然不顾突然一僵的萧弄,慢慢吞吞往下蹭。
    萧弄的大黑马十分高大,比他的小白马高多了。
    柔软的毛发蹭过颈窝时,馥郁湿润的香气也拼命挤进了胸膛里,盈满了让人头晕目眩的兰香。
    偏偏怀里的少年还完全没察觉似的,蹭来蹭去地火上浇油。
    萧弄有些火大,抬手勒住那把细窄的腰,拎着他翻身一跃,稳稳落了地。
    钟宴笙终于踩着地了,仰起脑袋乖乖道:“谢谢哥哥。”
    萧弄怀疑他是故意的。
    他抱着手,吐出两个字:“娇气。”
    钟宴笙感到无辜且委屈。
    他是不是又无意中得罪哥哥了?
    才说了两句话,后面的大部队也赶过来了。
    霍双作为最该近身照顾钟宴笙的副官,偏被萧弄截了人,这会儿见到钟宴笙平平安安站在那儿,松了口气,下马冲了过来:“小殿下!”
    展戎嗤了声,领着黑甲军回到萧弄身后。
    大部队一出现,萧弄的脸色愈发冷淡,抱着手不再说话。
    哥哥的心情好像不大好,不是很乐意搭茬。
    之前回他的小纸条也只回了个句点。
    钟宴笙先前还揣测,萧弄会不会是因为老皇帝在烦心,现在不得不承认,让萧弄烦心的,好像是他。
    就骑会儿马的功夫,他就已经萧弄教训“撒娇”“意见多”“娇气”了。
    钟宴笙有点点郁闷,礼貌地应了霍双的问候,收拾好失落的心情,脸色严肃了点:“让众将士登船。”
    “是。”霍双不着痕迹望了眼萧弄的方向,压低声音,“殿下,要不要把定王与其部下分散到不同的楼船上?”
    萧弄的黑甲军是出了名的悍利勇武,在关外打得那群蛮子闻风丧胆,哪怕萧弄这趟只带了五百人,想必对上三大营的几千兵马,也是能轻松取胜的。
    加上萧弄这号危险人物也亲自过来了,威胁更深。
    钟宴笙看出霍双的忌惮,浓睫抖了抖,不大想把萧弄和他的部下分到其他船上,可是要直接拒绝,又显得很明显。
    霍双是老皇帝派过来的人,钟宴笙没那么傻,清楚他是老皇帝的眼睛。
    “若是将他们分散开来,”钟宴笙定了定神,语气认真,“我们反而会不清楚定王会有什么动作,他手下的人每一个都能以一敌十,埋伏冲杀无一不通,散开来太不安定了,若是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我们也察觉不到。”
    霍双迟疑了一下。
    小殿下说得也有道理,定王哪有那么好心,会答应随同十一殿下南下剿匪?必然有异。
    “所以,将定王和他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就好。”
    钟宴笙见霍双迟疑,心里雀跃,脸上维持着高深莫测:“你让人将定王的舱房安排在我旁边,我亲自盯着他。”
    霍双脸色倏然一变:“这怎么可以,太冒险了!”
    “无妨,我有分寸。”钟宴笙神色深沉,“若是将定王安排在其他地方,他恐怕也会不满,若是惹得他借机发难,为难我们,那才不妙。”
    霍双松动了,但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定王当众就敢将您掳走,无礼之极,属下觉得,将他安排在您附近太……”
    “我不是有你吗?”钟宴笙语气诚恳,“霍双,我很信任你。”
    霍双一怔,脸上透出几分压抑的激动:“小殿下,您……”
    “我知道的,你会保护好我的。”钟宴笙拍拍他的肩膀,想了一下,“等剿匪成功,回了京城,我就让陛下给你加官进爵!”
    嗯,许诺好处更有用。
    霍双沉思了会儿,终于一点头:“好,依殿下之言。”
    钟宴笙心里一喜,努力板起脸色:“嗯嗯!一会儿他肯定会接受控制我们这艘楼船的,你们就听他的,也别派人靠太近,他脾气不好,很警惕的。不用担心我,就让我来与定王周旋吧。”
    小殿下真是……和外表看着完全不同,太勇敢了。
    难怪陛下想要培养小殿下,还让毫无经验的小殿下去剿匪。
    这般坚忍的心性,岂不比急躁冒进、又自大自傲的德王好?
    霍双深深垂下头:“是!”
    钟宴笙跟霍双凑得很近,小声嘀嘀咕咕的,绞尽脑汁哄骗完,欣慰地看着霍双去传令,转过头想找萧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一扭头,却只看到萧弄沉着脸转过头,一言不发地走向楼船,睬都不睬他。
    钟宴笙愣了一下,连忙跟过去:“王叔!”
    萧弄还是不理他,径直踩过跳板,身后的黑甲军训练有素地跟上去,如钟宴笙所料的那样,迅速控制了这艘楼船。
    钟宴笙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得罪了的萧弄,转来转去,见到展戎,眼前一亮:“展戎!我有话想问你!”
    展戎瞅到钟宴笙,赶忙加快了脚步:“抱歉,小殿下,属下眼下有点忙——哎你们几个,殿下的玄雲脾气不好的,是个马祖宗,怎么能这么牵,我来!”
    其他的黑甲军:“……”
    马还有其他的牵法?
    展戎牵着马,飞快地往楼船的马厩去,不敢直视钟宴笙。
    毕竟在王府里大传特传“钟小公子对王爷死心塌地一片痴心”的主力就是展戎。
    主子脸皮厚,经过云成那番话的冲击,尴尬到无法形容了还能稳得住,展戎就不行了,他觉得自己还得再修炼修炼。
    现在见着小公子,他还是脚趾紧扣,头皮发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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