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玉闻言高兴地收回眼神在铺子上挑选了起来。
    豆角摊的老板见状却是笑了:“看不出来两位公子对小姑娘家看的话本子还感兴趣呢。”
    穆千璃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她们此时是男儿身,而隔壁摊位上的话本显然是女子惯爱看的那些情情爱爱。
    她脸上微热,不着痕迹地掩饰道:“那是我买给我夫人的。”
    豆角摊老板讶异道:“看不出来呀,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家啦。”
    穆千璃不太擅长撒谎,敛目正好瞧见老板把装好的豆角递给她,便顺势“嗯”了一声,欲盖弥彰道:“豆角也是给他买的。”
    豆角摊老板笑着点头:“夫人好福气呀,让夫人尝尝我家豆角,夫人喜欢的话,下次再来啊。”
    身后一口一个“夫人”,穆千璃含糊着应声离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刚走到隔壁摊买完话本的怜玉身边。
    怜玉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还在吆喝的豆角摊老板,压低声音道:“小姐,咱们以后乔装出门,是要称容公子为夫人吗?”
    第9章
    怜玉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令穆千璃脑海中没由来的浮现出容澈身娇体弱的模样。
    俊美,易碎,乖巧,温顺,笑起来时,唇角还有两个柔软的梨涡。
    穆千璃蓦地回神,戳了一下怜玉的脑门:“别说胡话,我没那个意思。”
    怜玉不解地眨了眨眼,她方才分明听到穆千璃称容澈为夫人的。
    不过这事倒是没能再继续询问下去,因为城中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势来得急,她们匆忙避雨,最终无法在雨夜赶路回扶风镇,只得先在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下来。
    当夜,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城镇周边的气候莫名又降低了不少。
    都已是春季浓郁之时了,竟没曾想还会如冬末时那般寒冷。
    好在两个姑娘身体好,也抗冻,晨间起来虽有些身子发冷,但也不至于瑟缩得走不动道。
    翻身上马时,穆千璃不禁想起隔壁那位身娇体弱的邻居。
    本是想着快些回了家,夜里将豆角捯饬出来,还能邀他一起喝酒。
    可天气降温,他那身子若是没熬住,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
    一路快马加鞭往镇上赶,刚入了镇口,却见有人家发丧。
    一场大雨还当真叫人没能熬得住,断气了。
    死的是镇口刘家的男人。
    这人与容澈处境多有相似,因着家中无人关照,独自一人来到扶风镇,因着身子病弱,只能做些轻松的工作。
    好在他读过书上过学,识得一些字,便在镇口替一些不识字的镇民写信读信。
    赚得不多,但也勉强能够糊口。
    他是在去年和他的妻子相识相知相爱的,两人成婚后,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
    他身子仍旧虚弱,但病疾已经很久没有再复发过了,两人甚至打算在今年要一个孩子。
    这些,都是穆千璃来到扶风镇后,和镇上的人闲聊时知晓的。
    上次她还想着回头在刘家男人这给表哥寄一封信,也算是照顾一下邻里生意,却没曾想,一夕之间人就这么走了。
    刘娘子哭得肝肠寸断,周围不断有人上前安慰着,她却仍旧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
    嘴里不住哭诉着:“他怎就这么走了,我还未与他过上好日子,我们还未拥有一个孩子,他什么都没留给我,刘家连个后人都没能留下。”
    周围唏嘘叹息一片。
    穆千璃也不禁有些哑然。
    从镇口回家的路上,穆千璃又想起了容澈。
    若他的病最终没能治愈,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什么都没留下,他在天之灵可会觉得惋惜。
    “咳咳咳咳!咳咳咳!”
    思绪忽的被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打断。
    穆千璃蓦地拉停马儿,错愣转头朝自家隔壁紧闭的宅门看去。
    怜玉也是一愣,翻身下马,张嘴就要呼唤什么。
    穆千璃忙压低声音唤住她:“怜玉,先别去打招呼,先收拾东西回家。”
    怜玉愣在原地不解地挠了挠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待穆千璃也下马后,便牵着两匹马儿去了后院马厩。
    穆千璃沉默地看着隔壁宅门,直到内里的咳嗽声逐渐淡去,她才抿着唇迈步回了自家宅院。
    容澈果然病了。
    气温骤降得厉害,稍不注意,有些身子强健的也可能染上风寒,更莫说容澈这般体弱的了。
    隔壁院中,所谓“体弱”的容澈刚推开房门,便和端着一个空杯,却湿了一胸膛的卫嘉四目相对了。
    “主、主子,我刚被水呛到了,可是吵着你了?”
    容澈淡然收回眼神,显然是被吵着了,但也懒得和他多言:“去换身衣服吧。”
    卫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知晓自己这两日来接连犯了些小错。
    先是昨日错把盐和糖弄混,一桌子菜甜得没法下口,又是夜里被蛇吓醒,连哭带喊吵醒容澈,最后大雨来袭,洗好的衣服全数遭殃。
    再加之隔壁两个小姑娘昨日一早进城后,到今日还未曾归来。
    虽不知容澈的低气压是否和她俩没回来有关,但肯定和卫嘉频频犯错脱不了干系。
    卫嘉不敢多言,忙放下手中空杯,打算换了衣服再来收拾地上的水渍。
    他刚要迈步离开,隔壁忽的传来了声响。
    “不行不行,这个太补了,他那身子受不住这般突然的大补,得循序渐进。”
    “那这个呢,小姐?”
    “嗯……就这个吧,把我新买的砂锅拿来。”
    “是,小姐。”
    容澈眉眼微抬,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然侧头看向了院墙的方向。
    卫嘉闻声也转头时,先一步看见的,就是难得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容澈。
    卫嘉心下松了口气,咧嘴笑道:“主子,她们回来了。”
    容澈收回眼神,面上却是毫无波澜:“我听得到。”
    卫嘉挠了挠头,看来还是自己频频犯错占大部分原因,自家主子看上去仍是不喜悦。
    果不其然,他站着半晌没动,就遭容澈一声淡冷的催促:“还愣着干什么,不是去换衣服?”
    “哦,哦,小的这就去换。”
    院中无旁人后,隔壁传来的声响又清晰了几分。
    炊烟袅袅,又见生机。
    没过多会,卫嘉换了身衣服出来时,便见容澈已如往常一样悠闲地躺靠在了木椅上。
    想起昨日查到后还没来得及禀报的消息,卫嘉终是能大着胆子上前,直言道:“主子,有关昨日你提及的那事有消息了。”
    容澈微闭着眼眸,淡声道:“说。”
    “穆姑娘已年过及笄,因母亲早逝,自小被父亲带大,穆老爷心系女儿终身大事,一连和穆姑娘说了好几年无果,这便在今年年初为穆姑娘定下了一桩婚事,因此两人大吵一架,而后穆姑娘便从家里逃出来了。”
    容澈闻言缓缓睁了眼,沉淡的眸光像是对此毫无波澜似的,就此沉默着。
    卫嘉站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打探的这番消息究竟是有用还是没用。
    不过没多会,宅门传来敲门声,是怜玉端着一盅汤前来问候。
    卫嘉礼貌接过,顺势便问:“你们这一趟进城可还玩得开心?”
    怜玉笑道:“还不错,就是可惜下雨了,不然昨夜我和小姐还能再四处逛逛呢。”
    卫嘉道:“下个月城中还有芙蕖宴,届时你和穆姑娘再进城便能更得趣了。”
    怜玉却歪着脑袋嘀咕道:“下个月?也不知那时候我们是否还住在这里没有。”
    卫嘉一愣:“怎的,你们要搬走了吗?”
    谈话间,容澈从木椅上起了身,坐立不动,似乎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怜玉倒是没多关注,只摆着手和卫嘉解释道:“也不一定啦,总归是我家小姐说了算,我只是听小姐近来说好像找着解决的办法了,若是问题解决了,我们自然是要回去的。”
    怜玉告辞离去。
    卫嘉关上宅门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同容澈惊讶道:“主子,怜玉姑娘那意思,是说穆姑娘要回家与人成婚了吗?”
    话音刚落,容澈蓦地一下站起身来,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卫嘉,只冷淡扔下一句:“莫要过多打探别人的事,你关心过多了。”
    卫嘉看着容澈进屋的背影无辜地撇了撇嘴。
    他怎又关心过多了,可最初不是他家主子自己拉近了两家的关系吗。
    入夜,两间院子早早沉静了下来。
    容澈在屋中坐了片刻后,目光瞧见隔壁院最后一抹光亮彻底熄灭。
    显然,今夜穆千璃是没打算来邀约他饮酒的。
    殊不知,穆千璃同样坐立屋中,鬼鬼祟祟熄了灯,却又一直再没别的动静,像是刻意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穆千璃悄然站起身来,迈步走出屋中。
    院内,沉暗一片,浅淡的月光在围墙边洒下阴影,飘荡的柳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穆千璃抬头看了眼隔壁院中的方向,没有别的光亮,显然卫嘉和容澈都已入睡。
    她在围墙边站了一会,多有犹豫,但最终还是一咬牙,伸手攀上了两间宅院相隔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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