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深夜,暴雨终于有停止的迹象。
    阿宝在大福楼船,召见了秘密前来的施家主。
    身形高大,相貌堂堂,眉眼间和宣王妃颇为相似。
    年轻时,应也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沉默里,大福楼船起航,直逼孟家岛。
    被暗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困的岛屿,那些孟家村的村民,早已被转移到附近的星螺岛,此刻竟是安静得,连每片树叶的轻晃,都听得见。
    “上回,公主殿下说,那孩子叫,孟观镜?”施家主,先开口问。
    阿宝心绪微沉,“是。他曾说,对镜自观,三省己身。”
    为了弄清楚孟观镜的身世,阿宝派了斥候仔细探察。
    直到,找出了当年,为宣王妃接生的产婆。
    那产婆的胸口曾被砍了一刀,但还是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 首发网址https://
    害怕宣王的报复,这些年来,产婆一直躲着,没想到还会有人找来,问起旧事。
    那产婆激动说起,当年侧妃云姬为了占一个长子的名头,故意摔跤早产。
    结果胎位不正,生了整夜,都生不下来。
    而将近凌晨时,宣王妃亦有了动静,生得顺利。
    天明时,王府响起了婴孩有力的哭声。
    被斥候的剑逼着,产婆浑身颤抖,“老奴将小世子抱给宣王,宣王以为侧妃娘娘那孩子要没了,便打算将小世子当成侧妃娘娘生的,但没过一会,侧妃娘娘也生了,也是个男婴。”
    “宣王也不知如何想的,竟然让老奴抱了侧妃娘娘的孩子,给王妃。”
    “可怜那小世子,长得粉雕玉琢的,特别是那双眼睛又黑又圆,可好看了。也不知被送到哪里,是死是活。”
    作为和谈之礼,阿宝将产婆送到了施府。
    宣长渡,通敌叛国,刺杀储君,每一回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阿宝清楚,宣长渡的事,和施氏船帮,并无关系。
    见过产婆,施家主如晴天霹雳。
    换子一事,若是想查,以施氏权势,多费一番功夫也是能查到。
    但这些年,施家主从未想过,当年伸开双手,将掉落树梢的他妹妹,稳稳接在怀里的宣王,竟恨他的妹妹,恨得这般深。
    调换他妹妹的孩子,如此阴狠还不够!
    非得将那孩子当做一样小东西,随手送进炼狱。
    他派施家的亲信,也暗中调查了,和产婆所言,别无二致。
    因此,才答应了和这位阿宝公主,联手布下城南门那一局,关门打狗。
    那晚见面时,说好的。
    假装宣长渡逃狱失败,混乱中,被意外当场诛杀。
    而那位谢小侯爷的箭术,倒是精准。
    一箭射中宣长渡心窝,当场叫那鸠占鹊巢的,没了性命。
    看着不远处,红雾笼罩,阴森恐怖的孟家岛。
    施家主忍不住回想,抱住襁褓,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想到那小婴儿就是他的嫡亲外甥,他恨不得将宣长渡视如己出,尽心给予疼爱。
    思及此,施家主又沉默了半晌,才鼓足勇气:“他长的什么模样?可肖似他的母亲?”
    阿宝想了想,“待他平安归来,施家主可亲眼看看。”
    “观镜那孩子,还能回来吗?”施家主不敢奢望。
    闻言,阿宝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施家主。
    “还是不愿意,告诉她么?”
    “殿下虽已成婚,却尚未有子女,自是不知……”
    若是知道,当年暴雨里,捡到那孩子却错过;
    还有未能陪伴那孩子长大,见到他学会走路,学会说话,皆是遗憾;
    再想想,将身为母亲的所有爱意,尽数给了旁人,只会后悔;
    这些思绪,每一个都能在日日夜夜的回想里,逼疯宣王妃,逼死一个母亲。
    “一但知道真相,她熬不下去的。”
    “瞒着吧,多瞒一时,是一时。”
    “或许真有神迹,观镜那孩子真能平安归来。”
    顿了顿,施家主怅然若失,“公主殿下,若是能救那孩子,无论需要施氏一族付出任何代价,施某皆舍得。还请公主殿下,救救施某的妹妹和外甥……”
    甲板上,阿宝默然望着炼狱般的孟家岛。
    施家主说,她不知。
    但,元昭,元,始也,昭,日明也。
    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的元昭。
    秋夜的萧瑟寒风扑面而来,她鼻尖微酸,裹紧了狐裘。
    其实,她好像已经猜到。
    前世,她的孩子,是如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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