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此时,和阿池一起走在校园里,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致的步伐频率。林若清莫名有种又被挑衅的感觉。
    她本以为,自己之后不会再和他有瓜葛了。
    但仔细一想,这怎么可能?
    他是她直属,有千百万个理由可以联络她,而且卓尔就这么大而已,到处都可能遇见。
    更别提池信谦脸皮有多厚,随时都可能像今天这样死皮赖脸缠上她。
    想到这里,林若清觉得自己真的输得太惨了。
    火伞高张,酷热难耐,大家都不想待在室外,加上又是上课时间,向来热闹的卓尔校园,此时竟有几分冷清。
    「若清。」
    池信谦在后头叫她。他手里还拎着她的包包,当作人质。
    林若清当没听见,手里拿着他已经先还给她的水瓶,扭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阿池也不急,知道她听得见,于是自顾自地说:「我口风很紧的。」
    小清微蹙起眉,不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吧。」他说。
    脚步慢了一拍。
    林若清嚥下白开水,回了句:「说得好像我和你很熟一样。」
    池信谦笑了。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冷言冷语早已免疫,心里竟然还有点高兴。
    打从认清自己心意,篤定自己喜欢她的那瞬间,他就莫名生出了一股底气。
    人类还真是神奇的生物,不是吗?
    「所以,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嫌他吵,林若清不耐烦地说:「你同学不是都告诉你了?」
    池信谦半信半疑地问:「肠胃不舒服?」
    「已经好了。」喝过水,也远离了人群,现在她的力气恢復不少。
    如果后面不要再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就更好了。
    池信谦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并没有贸然追问。
    两人相对无言。
    林若清脑袋开始飞速运转,以免身后那个人又突然拋出什么奇怪的问题。她不想落了下风。
    孰料池信谦越走越沉默,林若清则越想越沉重。
    她想起今天面对人群的那一瞬间。
    以前国高中的分组报告,林若清向来是被分配最少事的那一个。
    有时是因为组员怕她,有时则是她有意避开麻烦。
    林若清资质尚佳,上课也还算认真,老师每次点到林若清,向来都能得到正解。但林若清的反应总是冷冰冰的,从来不见林若清她手忙脚乱、茫然无措。
    就好像老师在讲台上做的每一个决定,闪过的每一个念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老师不喜欢这种学生。毕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甚至还怪可怕的。久而久之,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学生身上。
    所以上大学以前,小清没怎么面对过人群。
    像今天这样,猝不及防让她站在一群陌生人前面,她有点招架不住。
    ——状态最近有点不稳定。小清想。
    不但开始做噩梦,还常常陷入焦虑和恐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总觉得,有些她已经努力逃避、努力忽视了很久很久的事,正一步步逼近她,想要她儘快做出了结
    日子快到了。
    又能见到阿笨了。
    明明该开心的呀,可心脏却像被裹了一层胶,黏上了灰尘,怎么抹也抹不掉。
    她开始后悔写那封信,后悔对阿笨说要去找他。
    「若清?」
    林若清回过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一抬眼,才忽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
    「还有事?」语气凉薄。
    池信谦顿了一下,接着像是下定决心,长腿一迈,迅速领先她十几步的距离。
    然后,在她面前停下。
    林若清睨着他,心想:他又想耍什么花招?上次是塞饮料,这次打算塞什么?
    如果是包包的话就好了。
    她乾脆跟着停下脚步,一副「看你想干嘛」的表情。
    池信谦微笑。
    「……我好像一直没说过,」他停了半晌,「很高兴认识你。」
    林若清僵住,不自觉抿住了唇角。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她想,所有认识她的人,大概都后悔认识她吧?
    包括阿笨。
    见她没有急着打断,池信谦再次开口——
    「我刚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任何事都行。」
    这一瞬她才发现,池信谦塞给她的,不是挑衅也不是什么花招。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
    林若清笑了,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肯定常被骗吧?」她问。
    「我?」阿池指着自己,茫然地说:「什么意思……」
    「说你蠢的意思。」说完,林若清头也不回地朝着宿舍走。
    池信谦呆了半晌,意识到她的包包还在自己手里,立刻追上去。
    忽然,她转过身。
    池信谦措手不及,煞住脚步,差点撞上她。
    驀然之间,两人的距离被缩到最短。
    他屏住呼吸,瞪大双眼。
    下一秒,怀里的包被她扯走了。
    林若清挪开距离,手中拿着包,神色自若。
    「谢谢你送我。到这就行了。」
    她走了,进了女宿。
    门口掛着一张牌子,白底红字写着「男宾止步」四个大字。
    池信谦还站在原地,没回神。
    你肯定常被骗吧?
    是啊。
    从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每天被骗。
    吴文昕站在球场边,整个人像站在热气氤氳的浴室里,所有毛孔都在冒汗。
    运球、叫喊的声音不绝于耳,夜晚喧闹热络。
    一开始视线还是盯着猴子学长,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到后来投球上篮的身影愈来愈多,残影交叠在一起,眼花撩乱,胸口的空洞却被一点点填满。
    时不时就有人呼喊她的名字,让她帮忙递水递毛巾。
    但也并非把她当佣人,每当她完成一件事,所有男孩都会笑嘻嘻地对她道谢。
    那道谢很真心,很纯粹。
    进大学这段时间以来的寂寞,好像都在这一瞬消失无踪了。
    时间来到十一点,球场的灯已逐渐暗下来。
    整座校园逐渐陷入沉睡。
    大家既疲惫又兴奋,当池队宣布集合收操的时候,不少人仍依依不捨地巴着篮球框。
    吴文昕动作俐落地去追那些四散的球,一一扔进篮子里。
    扔到一半,池队忽然开始宣布事情,几个关键字引起她的注意。
    「下週六就是我们的队游了,大家没忘吧?」
    大家似乎早就收到通知了,齐声应好。
    察觉到她的视线,猴子凑过来,低声对她说:「差点忘了跟你说这件事——你下周末有空吧?」
    脸红了起来,幸好天色太黑,并不显眼。
    吴文昕缓慢地点头,不敢正眼看他。
    「两天一夜,去隔壁郊区的一个山村农庄,环境挺好的。去吗?」
    她惊喜地扭头,「我也能去吗?」
    「当然,你都是正式球经了!」
    想了想,侯子丞又说:「啊,但我们整个队上只有你一个女生,你可能要自己住一间。」
    「自、自己住啊?」吴文昕听得头皮发麻。
    山村农庄……那肯定是在山上吧?
    先不说那些怪力乱神的,光是会飞的虫子就够可怕了!一个人她怎么敢睡?
    脑海里驀然浮现,林若清她坐在书桌前,静静读书的模样。
    「嗯……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住也的确不太好。」侯子丞挠挠下巴,「不然这样吧,我帮你跟教练说一声,通融你能带个朋——」
    话说到一半,侯子丞脑中也闪现林若清的身影。
    算了吧,想什么呢?
    吴文昕肯定不止林若清一个朋友,没必要凡事都和林若清扯上关係。
    而且,老实说,他现在有点不敢见林若清。
    瞄了一眼池信谦的方向,只见他已宣布解散,独自站在那里擦汗。
    唉。
    「我能带朋友去?」吴文昕问。
    「嗯,但也别带太多个,我们经费也不是那么多的。」侯子丞兀自笑了起来。
    吴文昕垂眸,心想:他担心太多了。她也根本没那么多朋友可找。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林若清了。可是若清她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找到人再跟我说一声!」侯子丞说。
    吴文昕微笑应好。
    几个新生留下来,陪着吴文昕将球扛回去。
    有说有笑地陪着她走到女宿外面,他们便各自离开了。
    欢笑过后,迎来的是巨大的寂寞。
    独自站在女宿门口,吴文昕莫名就红了眼眶。
    又变成一个人了。
    ——好想家啊。
    她掏出手机,盯着妈妈傍晚传来的讯息,问她吃过饭没,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不是她不想回家,相反地,她每天都在想家。
    只是,她好像还没习惯这座校园。
    要是就这样回家去,她怕自己再也捨不得回卓尔了。
    繁华城市的冷漠,冻伤了她炽热的心。
    即使有过怦然,也没能将温度传至心底。
    吴文昕想起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室友——林若清,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她既成熟,又沉稳,彷彿什么都动摇不了她。
    就算有天忽然来场大地震大海啸,她可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交不到朋友、不习惯大学生活……
    这种幼稚的烦恼,林若清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鄙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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