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不给他模糊的余地,“所以刚开始,你知道了什么,从而选择下江南。”
    “……”意识到绕不过去,李卓想了想,实言道,“老八有些东西没对。”
    “寻方士,找仙丹,这些都很费银子,但他表现出来的,又不是那么回事。”
    岑砚想了下,“穿着用度很简朴?该花钱的时候,又能拿出大笔银钱?”
    “差不多。”
    岑砚:“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有兵的?”
    “……”
    李卓不开口,岑砚也不急,耐心等着。
    李卓:“只是一些含糊的猜测,所以……”
    岑砚打断道:“我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继续,你知道我这方面耐心一向很好的。”
    李卓烦躁闭目。
    心念电转,再睁眼,死死盯着岑砚问道:“你永远不会选择支持我的是不是?”
    岑砚:“此话何解?我不会选择任何皇子。”
    顿了顿,嘲弄道,“这话说了得有好几年了吧,爱信不信。”
    李卓阴鸷:“……可是你对李央不错。”
    岑砚笑了起来,嘲笑,“就他那脑子,一点都拐不来弯儿的模样,一道巡盐,我不带带他,扒拉着让他避开几个大坑,那我是看着他犯蠢?还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呢?”
    “出了问题,最后还不是我担着?”
    李卓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对。”
    岑砚办事利落,向来又好又快,此次巡盐他是挑担子的主力,断不会让李央因为个人原因而影响差事的办理。
    岑砚:“问完了吗?还有吗?不如一道了吧。”
    “你们兄弟几个各有各的毛病,你想听,我都能讲。”
    李卓:“。”
    李卓鬼使神差的,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支持老四?”
    “太迂,死板。”
    “老八呢?”
    岑砚闻言又笑了一声,笑得李卓眼皮跳了跳,竭力保持镇定。
    岑砚坐姿松散了些,闲闲反问道:“支持他?我要是支持他,那以后史书上,这该算是从龙之功呢?还是犯上作乱,谋权篡位?!”
    李卓心口一突。
    岑砚知道。
    他果然知道。
    山上的兵都是老八的,他分明清楚,他……
    李卓急声:“你都查透了?这不是都知道吗?”
    岑砚悠然道:“嗯,我知道,你问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吗?”
    “岑砚!”
    “别吵吵,天都黑了,不喜欢闹腾。”
    “……”
    岑砚的语气太自然,动作也太随意,而且根据他性格,李卓知道,他心里想的,还就是他说的那些——只是不喜欢吵闹。
    李卓再次将情绪咽了下去。
    “你都查出来了?”
    岑砚不说话,只看着他。
    意识到什么,李卓手死死捏拳,对视片刻,败下阵来,一字一句道:“你、来、问。”
    岑砚:“什么时候知道他有兵的?”
    竟还是头一个问题。
    李卓被吊得失去耐心,烦躁道:“抵达江南前,收到了线报。”
    “探子查出来的?”
    “算是,蛛丝马迹的,一些养兵的痕迹,然后推算一下,如果有,那就只能是这儿了,所以想来看看,而且……”顿了顿,虽然很不想说,但知道岑砚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李卓不得不吐露道:“他的护卫都是从江南选送的,每一批都不错,竟然还伤了我的探子,不像是正常的护卫。”
    这便是训私兵的成果了。
    岑砚;“由总督送的?”
    李卓:“应当。但中途会转几次手,模糊身份来源。”
    岑砚细致,发现盲点,“八皇子今年多大了?”
    听音知意,李卓直接将他想问的一并回了,“去年年底满了十八,按理还该晚一些出宫建府,但近几年随着父皇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皇子几乎都被赶出了宫,老八已经领了差事,及冠离宫,父皇先行赐了宅邸,以示恩荣。”
    这样。
    岑砚:“这不还是忌惮着?”
    李卓:“没办法,人老了就是老了,不会再变年轻。”
    身体不会再好转,盛武帝对朝廷的掌控欲又重,那心理出些问题,是很正常的。
    岑砚竟是首次有些同意李卓,点头道,“你说得对。”
    “老而不死是为贼。”
    李卓呼吸一窒,拍桌,“放肆!”
    岑砚却平静,直视李卓,问他:“你不是这样想的?”
    李卓只觉得心底的阴暗被岑砚揭开一角,按捺着道:“他是我父皇。”
    岑砚:“有什么冲突吗?你敬他,也盼着他死,哦不——”
    岑砚笑了起来,“有几个算几个,皇子们,有不盼着他死的吗?”
    哪怕之前真有个傻子,就岑砚所知,现在也转了主意。
    笑得李卓感觉周围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无法呼吸。
    “你……”
    岑砚笑容一敛,蓦然冷脸,“装什么装!”
    “省省吧。”
    李卓:“……”
    快速眨眼,李卓胸膛大起大伏,视线落在桌案上,最终,还是闭了嘴。
    无它,岑砚说的是实话。
    但正因为是实话,亲耳听见的时候,李卓才会有种无与伦比的荒谬感。
    李卓:“你都查清楚了?”
    岑砚:“你这个人还是那么喜欢别人用过的招,我说,你就不能自己有点主意。”
    同样的话岑砚问了两次,李卓亦然,岑砚指他在学自己。
    原因也简单,岑砚重复的时候,大抵让李卓感到了屈辱,对方想还回来。
    岑砚说完,也不给李卓反驳的机会,径直道:“查清楚了。”
    “都是他的人。”
    “知州和总督沆瀣一气,连着杭州好几个巨贾,从巡盐刚开始,便上了贼船,等他们想再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架了起来,也没有机会再改邪归正了。”
    言简意赅,几乎包含了李卓想问的所有信息。
    李卓谨慎,不由掰开了来,内心细细咀嚼。
    岑砚竟是话赶话又问:“那我和李央处理洪涝的时候,你在干嘛,查老八?”
    李卓脑子被搅得有些乱,经历过前面的谈话,只犹豫了一秒,实话道:“算是。”
    “往杭州官员府邸安插探子在。”
    “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岑砚相信。
    江南又不是李卓的地盘,想安插眼线,是难。
    但他还是办到了,
    所以,
    岑砚:“来杭州前,你就知道有私兵的存在了?”
    “对。”
    岑砚垂目,阴影覆盖了浅色眼瞳。
    李卓又问,“冯公公查到什么地步了?”
    岑砚答:“如你所愿。”
    一问一答越发迅速,彷佛两个人都失去了周旋的耐心,直来直往的,想以最快的速度获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什么意思?”
    岑砚:“如你所愿,查到了点苗头,但还不确切。”
    李卓心漏跳一拍,“你没有将查到的情况报给冯公公?”
    岑砚又笑,笑得很冷,带着些疯劲儿道:“我要是直接给了冯公公,陛下不再信任八皇子,那新的仙丹,陛下岂不是不会再吃了?”
    李卓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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