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博古架前带血的碎瓷片,看不出任何激烈打斗的痕迹。
    “伤药和纱布在衣柜的最底下一层。”韩榆拿没受伤的右手倒两杯茶,“说起来,那伤药还是进京赶考前二哥你塞给我的呢。”
    韩松打开衣柜,蹲下身取出处理伤口的必需物品,在韩榆旁边的圆凳上落座。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韩榆揪着桌布边缘流苏的手指收紧,泛起浅淡的白,自觉把左臂放到桌上,用混不吝的口吻说:“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意外发生,就如我今夜,前一刻还因为殿试结束而高兴,结果就乐极生悲了。”
    韩松掀起眼帘:“安静。”
    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韩榆:“......”
    韩榆果断选择安静如鸡。
    虽然伤口割得有点深,疼得他脑仁儿直跳,好在成功糊弄住了韩松,没让二哥起疑。
    计划通√
    韩松先打来一盆温水,将伤口周缘清洗干净,待水渍自然干去,才倾斜瓶身,将小瓷瓶里的淡黄色粉末敷在伤口上。
    “嘶——”
    辛辣的刺痛袭来,韩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每根头发丝都透露出名为紧张、忍耐的情绪。
    韩松一言不发,化身为莫得感情的敷药机器,看都不看韩榆一眼。
    敷好药,又用纱布裹了好几层,“咔嚓”一剪子,打了个漂亮的
    死结。
    韩松放下手:“好了。”
    韩榆暗戳戳瞄他一眼,抿了下唇:“二哥。”
    韩松抬眼:“嗯?”
    韩榆右手托着左胳膊,眼巴巴地瞧着他:“没什么,就是有点疼。”
    韩榆心想,他有点矫情了。
    明明这点伤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小白分分钟就能治疗到痊愈状态。
    不过在亲人面前偶尔柔弱一回,也不是不行。
    韩榆以为,接下来韩松会笨拙且变扭地说一些安慰人的话语,然后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他就能抓紧时间把阮十七处理了。
    ——韩榆可不想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更遑论过夜。
    谁知韩松腾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榆:“???”
    韩榆惊呆了,怔怔看着包扎得近乎完美的小臂,好半晌没回神。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韩榆抬头,入目是韩松那张清逸俊美的面孔。
    “......二哥?”
    韩松把一个手掌长的小木盒放到桌上:“安神香,睡前记得点。”
    韩榆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二哥这是担心他因为伤口疼睡不好,特地去拿了安神香送来。
    低低悬浮着的心脏一飞冲天,韩榆努力抑制着嘴角的弧度,把安神香扒拉到自个儿怀里,又推了推茶杯:“二哥辛苦,喝茶。”
    “不喝了,马上去吃饭。”韩松过去挑了挑灯芯,“我来是想问问你殿试如何,不料出了意外,耽搁到现在。”
    韩榆诚恳认错:“是我不好,我下
    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韩松偏过头,烛火在他眼底亮起明灭的光,“早点休息,夜间若有不适,就让人来找我。”
    前些日子韩松买了十来个仆从,六男四女,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
    面对韩松的好意,韩榆并未拒绝:“行吧,我不舒服肯定会跟二哥说的,二哥赶紧吃饭去吧,饭菜凉了影响口感。”
    韩松轻嗯一声,把门口地上的碎片收拾了,这才离开。
    韩榆观望片刻,确定韩松在饭厅和二嫂、观观用饭,端起茶杯一口闷,轻咳两声,呛出喉咙里的铁锈的味道。
    阮十七流了太多血,韩榆又五感惊人,这会儿感觉像是生吞了一碗血,胃液翻涌,却呕不出来,难受得紧。
    韩榆叉着腰深呼吸,平复了咽喉里的恶心感,抬步往书桌走去。
    书桌底下,是被韩榆压缩成zip格式,硬生生塞进只能容纳几岁幼童的空间里的阮十七。
    韩榆把阮十七拔出来,扛在肩上,从后窗翻了出去。
    后门有两个仆从守着,这会儿还没睡。
    韩榆避开他们,借着堆在墙边的木柴,悄无声息地跃上墙头。
    发丝飘荡,袍角翻飞。
    韩榆回头看一眼,很好,没有惊动任何人。
    韩榆一跃而下,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高墙后。
    少年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看守后门的两人身上,竟未曾发现,四进院通往后罩房的影壁旁,赫然立着一道身影。
    ......
    平昌侯府,前院书
    房。
    自从平昌侯跌落护城河,数月昏迷不醒,前院的书房就被阮景璋临时征用了。
    晚间,阮景璋处理好从吏部带回来的公务,并未去后院妻妾的屋里,直接在书房睡下了。
    躺在并不算宽敞的床榻上,阮景璋睡意全无。
    他在等阮十七的消息。
    阮十七离开已有半个时辰,以他往日里完成任务的效率,早该回来复命了。
    可到现在,阮景璋连阮十七的人影都没瞧见。
    阮景璋的心情不太妙,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睡不着,便披衣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赏月,顺便等阮十七的消息。
    阮景璋穿好鞋袜,低头整理衣襟。
    身为侯府世子,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即便是漆黑的深夜也不得失仪。
    阮景璋手下慢条斯理地动作着,忽觉头皮一寒。
    下一瞬,头顶上方的瓦片倾泻而下。
    阮景璋就地一滚,避免被突然掉落的瓦片砸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阮景璋闪电般的抬头看去,庞大的黑影从屋顶的大洞砸下来。
    “砰!”
    重物落地,旋即有浓郁的血腥味迸溅开来。
    阮景璋定睛看去,地上死生不知的蒙面男子,可不正是阮十七。
    金尊玉贵的侯府世子狠狠皱起眉头,眼神从惊疑不定转为阴狠。
    又一道身影从屋顶下落,宛若身姿灵活的大猫,轻巧落地,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寒芒逼近,刹那间划上阮景璋的喉咙。
    若非阮景璋躲得快,估计已经尸首分
    家了。
    阮景璋后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看向那身着暗色衣袍的少年人:“韩榆!”
    韩榆一声不吭,直奔阮景璋而去。
    阮景璋抽出书桌后的长剑,果断迎战。
    长剑对上匕首,本该是前者占上风。
    可惜......
    “理论知识挺好,可惜实践不合格。”韩榆的嗓音冷如寒霜,透着浓浓的讥讽意味。
    阮景璋向来眼高于顶,自矜自傲得很,哪里容得了韩榆这般嘲笑。
    当即低喝一声,举剑刺去。
    又几个回合,阮景璋被韩榆一脚踹上胸口,整个人飞出一段距离,重重砸到书架上。
    书架震颤,阮景璋疼得爬不起来,还被书砸了一头一脸,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韩榆信步上前,脚踩在他的胸口,制止了对方起身的动作。
    “韩榆!”阮景璋咳出一口血,“你想跟平昌侯府作对吗?”
    韩榆默不作声,将手中匕首掷了出去。
    “啊......呃......”
    阮景璋的左手被匕首穿透,整个儿钉在了地面上,疼得大口喘息,说不出话来。
    “你的东西我不稀罕。”韩榆伸手,面不改色地将匕首往下摁了些许,“再有下次,就是右手了。”
    韩榆对阮景璋的怒视仿若不觉,低低笑了声:“正三品侍郎废了右手,可怎么办才好呢?”
    “你!”
    韩榆抽出腰间的刀鞘,极具侮辱性地拍了拍阮景璋的脸:“别总想着试探我,你那点东西我还不看在眼里。”
    “
    你不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对你如何,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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