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前方韩榆的目光锋利如剑,几乎要把他的头皮硬生生削去一层。
    身后是曾经对他恭维谄媚的同僚,他们幽怨的眼神落在阮景璋身上。
    芒刺在背,快要将他整个儿扎穿。
    剩下的五十一人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下,可劲儿求饶。
    “下官知罪,往后绝不再犯,还请大人宽恕则个。”
    却见韩榆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吏
    部身为六部表率,本官身为吏部尚书,如何能徇私枉法?”
    众人脸色微变。
    “不过——”韩榆话锋一转,成功让跪地之人眼里涌现希冀,“念在诸位是初犯,只小惩大诫即可。”
    可他们想要的是全身而退,并不想接受这所谓的“小惩大诫”啊!
    但是韩榆丝毫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淡定宣布:“诸位所犯的过失一律会记录在册,等到年底考绩时再作统筹。”
    一旦记录在册,就会成为他们此生难以抹除的污点。
    对他们的升调无伤大雅,但足以恶心人。
    在场众人心一沉,眼前发黑将要晕厥过去,再不敢提出半句质疑。
    “好了,诸位不必跪着了,倒显得本官不近人情。”
    目送韩榆扬长而去,五十二个倒霉鬼没精打采地爬起来。
    阮景璋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另一位林侍郎。
    林侍郎心中庆幸不已,还好他足够冷静,没有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否则也会和这些人一样,哭都哭不出来。
    一叹三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
    韩榆一招杀鸡儆猴,当天吏部的办事效率大有提升。
    本来要拖拖拉拉两天才能完成的差事,硬是半天不到就做好了。
    尚书大人十分欣慰,下值时亲切地与人打招呼。
    被打招呼的官员:“......”
    乘马车回到韩宅,韩榆在进门时被人喊住。
    “韩大人!”
    韩榆回头,是个面生的年轻男子:“你是?”
    男子作了
    一揖:“在下庄知节,今年殿试的二甲第一。”
    韩榆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庄知节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学生这几日读书遇上了难题,好有都已回乡,先生也不在身边,久闻大人年方十六便六元及第,才华横溢,便厚着脸皮前来讨教一二。”
    韩榆偏头看他,一时没有说话。
    庄知节低头:“若是大人不愿......”
    “怎么会,我乐意之至。”韩榆倏地笑了,眼角眉梢染上夕阳的橙红色,“别在门口站着了,有什么话进来说。”
    庄知节面上一喜,赶紧跟上去。
    -
    这天之后,吏部安定了许多。
    虽然还有人小动作频频,但对韩榆而言无伤大雅,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至于阮景璋,无论是暂时蛰伏还是真的吃了教训,他对韩榆的吩咐无有不从,乍一看还真是个合格的下级。
    就这样过去一个月。
    七月上旬,新科进士们陆续赴任,庄知节也在其中。
    说起庄知节,五月三十那天他主动找上门来,之后就缠上了韩榆,隔个三五日就来韩宅,美其名曰探讨问题。
    韩榆偶尔抽空应付他一下,大多都因为种种原因推拒了。
    这天早朝,韩榆手持笏板站在人堆里,冷不丁听到有人提他的名字。
    “陛下,微臣要参吏部尚书韩榆借职务之便大行贿赂之事!”
    韩榆循声望去,张御史神情激动,说得唾沫星子
    飞溅。
    金銮殿上一片哗然。
    永庆帝眯了眯眼,上半身略微前倾:“张爱卿何出此言?可有什么凭证?”
    张御史一拱手:“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被吏部尚书索贿的官员在翰林院,您只需派人传召即可。”
    永庆帝面无表情看了眼韩榆,一抬手:“准了。”
    禁军得令,匆忙赶往翰林院。
    等待的时间里,文武百官窃窃私语,不时看韩榆一眼。
    韩榆笔直如松,丝毫不被这些眼神影响,神情坦然自若。
    察觉到一旁韩松担忧的目光,韩榆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韩松抿唇,敛眸看着地砖。
    不多时,所谓被韩榆索贿的翰林院官员带到。
    正是二甲第一的庄知节。
    庄知节见到永庆帝,立马哭着跪下来,哀哀戚戚地叙说着自己的冤屈。
    “微臣苦于疑难得不到解答,听闻韩大人博学多才,便斗胆登门拜访。”
    “刚开始的时候,韩大人态度随和有耐心,谁料几次过后,他竟提出要为微臣谋一个合适的官职。”
    “微臣自然不敢走这样的捷径,想拒绝却被韩宅护卫控制住,为了离开只能奉上白银五千两。”
    吸气声此起彼伏。
    五千两?!
    韩榆怕不是穷疯了,竟然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
    众人鄙夷地看着韩榆,后者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这段时间微臣一直忐忑不安,唯恐这件事泄露出去,以致于丢了寒窗苦读十年得来的功名。”
    “但韩大人位高权重,
    微臣谁也不敢透露,只能暗自焦急。”
    “昨日上任头一天,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良心难安,决定向御史大人告发韩大人。”
    永庆帝沉默良久:“你现在不怕丢了官职?”
    庄知节咽了口唾沫,冷汗涔涔往下流:“比起官职,微臣更不想有人因为韩大人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官职。”
    说罢,他重重一叩首:“陛下明鉴,微臣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庄知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官员们暗地里眼神交流。
    ——都发誓了,看来是真的。
    ——可韩榆应当不是这种耐不住性子的蠢人,这才上任两个月,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没捂热,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呐,一旦得了势就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秘,其实漏洞百出。
    “韩爱卿,你有什么话说?”
    韩榆出列,不疾不徐地行礼:“回陛下,微臣冤枉。”
    “冤枉?”
    永庆帝喜怒难辨,浑浊的眼锁住韩榆。
    韩榆又行一礼:“微臣的确认识此人,但每次见面都只探讨问题,从未有过索贿之举。”
    永庆帝问:“你如何证明?”
    不待韩榆开口,庄知节便抢先说道:“陛下,微臣那日亲眼看到韩大人把五千两银票放入书桌的抽屉里,您大可让人前去搜查。”
    这时,安王出列:“陛下,以防韩榆将银票转移,不如直接派人去韩家全面搜查。”
    永
    庆帝深深看了眼下首的安王,又看向韩榆:“韩爱卿以为如何?”
    韩榆俯首:“微臣并无异议。”
    永庆帝命禁军副统领黄信带人前往韩宅,展开全面搜查。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空气都停止流动了。
    不知过去多久,黄信携着一身暑气入内:“启禀陛下,属下带人将韩宅里里外外都搜查一遍,只发现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无五千两。”
    永庆帝看向庄知节:“你怎么说?”
    “不可能!”庄知节下意识看向韩榆,撞进他幽深的眼底,登时浑身一颤,语无伦次道,“那五千两是微臣的全副身家,若微臣有半句谎话......”
    “陛下!”
    韩榆冷声打断庄知节,振声道:“此人亲口说自己寒窗苦读十年,又如何能拿出五千两银票?”
    庄知节浑身一震,结结巴巴地说:“微臣说错了,微臣家中经商,虽不是什么极富贵的人家,但五千两也是拿得出来的。”
    “陛下,黄副统领既然没在微臣家中发现五千两,那么微臣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一切是针对微臣的阴谋。”韩榆抬首直面天颜,“微臣恳请陛下彻查庄知节此人,还微臣一个清白。”
    文武百官吸气x2。
    乖乖,今儿还真看了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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