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了。要是出了问题,比如在 a 股,保荐代表人可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那这个项目你不得好好核查清楚?”
    “肯定了,自从我们胡总说让我来做保荐代表人,我这几天数牛把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把那牛脸都记下来。不过我看这个牛啊,长得还真挺像,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脸盲了……”
    她这么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陈撰那边沉默下来,他的唇抿着,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
    夜晚的机场高速与四环路一点儿不堵,陈撰家住在北三环的一居室里,为了送盛以晴,特地绕了一圈,据他说马上就在物色新居,筹谋买房。实现他口中的人生理想:找个一人居的公寓,孤独终老。
    陈撰的车在盛以晴小区门口停下,盛以晴正打算开门下车,却见这家伙一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她索性逗他:“怎么了?今天脸上美貌太多了么?”
    他被逗笑,偏头看她,“嗯。所以你相信了,每一次靠近我都会有好运气?”
    “错。”盛以晴摇头,“不仅是我,你也会因为靠近我而有好运气。”
    “我不否认。”他今晚似乎心情极好,专注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你坐着别动,我送你一个礼物。”
    “噢——”她笑,以为又是吻,却见陈撰表情严肃了几分,从兜里摸出手机来,打开相册就开始翻视频,仿佛猜到她想法似的,头未抬,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
    “再亲就上瘾了。”
    她一怔,脸颊发红,好在陈撰总算找到了那个“礼物”,递到她的面前,“喏,就在你们离开北河奶牛场的第二天,我看见大清早,他们就将这家牧场里的牛全都赶出去了,用车子运走。我觉得奇怪,特意留了个心思。我们先前那拍摄持续了一周,走之前,这些牛都没有回来。直到今天上午,也就是你们结束调查的当天,我在当地的朋友给我发了这段视频。”
    这么说着,陈撰将视频切换到下一个:只见十几辆卡车依次停在了北河奶牛场的门口,随着工人的指挥,一只只奶牛安静的从卡车里下来,再被驱赶进了牧场之内。
    “所以……“原本旖旎被一股冷意取代,盛以晴不可置信抬眸看着陈撰:“这些牛……”
    陈撰淡淡道:“这只是一处牧场的情况。所以,我是说,你们这几天数的牛,弄不好还真的有可能是重复的。”
    第08章 他身上没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精致地像个流通品
    2021 年。
    这周五下午,盛以晴没去公司。
    曲繁漪订婚的那家餐厅距离公司大概十多分钟车程,大家约定了下班后一起出发。这会儿投行部的几个实习生恰好不忙,又趁着老板不在的大好摸鱼时光,端着咖啡就凑在茶水间里闲扯淡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扯起这两天的行业新闻:“你们看了没?证监会昨儿处罚了一批公司。”
    “怎么了?证监会哪天不罚款才奇怪了。”
    其中一名叫做贺嘉嘉的实习生压低了嗓子:“我听说啊,红叶证券的胡总进去了,好像是他上市过程涉及重大欺诈。他搞的那公司估值 100 多个亿,事发后惹证监会龙颜大怒,项目黄了连带着几方中介都得遭殃。“
    “红叶证券?”有人想起什么,重复了一遍:“那不是……”
    “对!“贺嘉嘉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就是咱晴姐之前在的那家。”
    “她之前红叶的啊?!”有人瞪大眼,脱口而出:“红叶能跳到咱合盛来,就,还挺牛逼。”
    合盛证券属于内资投行里的天花板之一,尤其是投资银行部门,向来狼多肉少,是众金融人眼中的香饽饽,这几年别说社招了,就连校招名额都几乎为零,七八个实习生眼巴巴实习了一整年,充其量只能在简历上添上一笔。
    贺嘉嘉耸耸肩:“她两年前来的。这种事情啊,时也运也。而且,我还听说,她之前就是胡总团队的。”
    “姓胡的我听过,名声很差,野路子。这两年做的几个项目都有点问题,他之前经手的一个牧场项目,不是刚上市不到几个月就退市了么?这回好了,直接进去了!话说咱晴姐可以啊,出淤泥而不染,还直接跳到了咱合盛。”
    “运气和实力并存呗。”贺嘉嘉抿了一口咖啡。
    盛以晴到 nugget 的时候,贺嘉嘉他们都已经在了。
    她没想到曲繁漪订来订去,最后还是选了这家熟悉餐厅。秋恣宁在两年前就辞了 nugget 的服务员职位,再后来几篇文章流量暴涨,抓住最后一波文字媒体的东风,混成了知名情感博主。
    上周末,这个名利双收的死女人方与盛以晴抱怨:“最近行情不好,一条广告只能收五万块,好在幸运的是,一个月多少能发布四五条。”
    曲繁漪似乎怕同事们不来,还在昨天特意拉了个微信群,提了一嘴,说在场的还会有许多优质单身男,欢迎大家前来社交。
    投行女本来恨嫁,一方面是忙,而另一方面是眼高于顶。听了曲繁漪这话,大家也难免热络起来,加上地点又在三里屯附近的胡同里,足够 fancy,周五晚上跑一趟,也不失格调。
    这会儿包场了的 nugget 歌舞升平。放着爵士小调,除了男女嘉宾,还有几个生面孔,穿着统一的服饰,井然有序搬运各种设备,应该是工作人员。
    今日的餐厅显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木桌子上铺了白色桌布,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六个人一桌,桌子上甚至放置了小小名牌,就连餐厅的顶灯都被调整了,再往前,是平时乐队现场演出的地方,被两扇厚厚的橘色丝绒帷幕挡住。
    舞台对面是一张小桌子,桌布与别的桌略有不同,她猜测,那是一会儿曲繁旖和未婚夫就餐的地方。桌子右后方特意放了一盏氛围灯,被一面古董镜子反射。而在曲繁旖座位的正对面,则悄无声息地坐满了请来的摄影师,长枪短炮,默默守候。
    贺嘉嘉见到她目光,凑过来,声音挤了柠檬:“曲繁漪有点东西啊!闷声不响让自己嫁了豪门。你知道 nugget 包场一次要多少钱吗?我刚问了朋友——”贺嘉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六位数!”
    盛以晴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贺嘉嘉接着说:“不过钱还是小事,主要是花的心思和时间,你看看这些场地布置,还要找对应的公司,盯着他们上工,麻烦要死。我发小之前搞了一个,花了大几十万就算了,累没了半条命。”贺嘉嘉看着这周遭啧啧感叹:“果然啊,找男朋友还是得找有钱的。”
    周遭的男士,大概就是曲繁漪口中的优质男,优质或许真的优质,文质彬彬中透露着被资本压榨的疲惫,看人的目光严肃中带有几分拘谨,衣服品牌大多数是 cos 与鳄鱼之流,经济适用型,显然入不了大小姐贺嘉嘉的法眼:
    “被曲繁漪那丫头骗了!”贺嘉嘉非常不屑,“都是普男。”
    还不等盛以晴回,小姑娘想到什么又问:“诶!对了,咱姐夫呢?”
    盛以晴笑笑,“有事来不了了。下次见吧。”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音乐变了调子,服务员端上开胃小菜,盛以晴下意识看了一眼之前空着的那张桌子——
    果然,男女主角来了。
    曲繁旖穿了一件藕色连衣裙,掐着腰身,一个月不见,瘦了一圈。冷色顶光当头浇下,反倒衬着皮肤闪耀,耳朵边贺嘉嘉的语调高了八度,声音又低了几分:"啧,水灵了好多,果然,不上班以后。整个状态都好了。工作是最让人衰老的社会活动。妈的这个新郎竟然可以啊,你说曲繁漪难怪要大张旗鼓把我们弄过来,这搁谁谁不得炫耀三天啊!"
    耳边人劈里啪啦,盛以晴却没应。
    她的目光被钉在了坐在曲繁漪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上,男人看向未婚妻的目光小心翼翼,颇有几分诚惶诚恐的味道。像是生怕自己的举动出了差错——这样的目光盛以晴再熟悉不过,毕竟他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另一个女人。
    迟威?!
    我靠!
    曲繁漪嫁的竟然是迟威?!!
    当然,还没等盛以晴反应过来,身边的贺嘉嘉迅速撞了撞她的胳膊,“诶诶诶诶,有收获有收获!!看帅哥!!你看你看未婚夫后面那桌的那个男生,穿潮牌那个,好帅噢!你说我怎么才注意到他…日日日日他看我们了!”
    盛以晴总算舍得将目光顺着贺嘉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几米开外,自己几日未见的丈夫,抬眸对她笑了笑。
    “姐!他在对我笑啊!”贺嘉嘉耳朵泛红,“桃花桃花桃花!我的桃花到了!”
    盛以晴捋了捋头发,试着解释:“有没有可能只是眼睛进沙?”
    “这个长相是我的菜。衣品也好,气质好冷。你看他和别人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眼神像在看狗!好冷漠,好喜欢!姐——”贺嘉嘉转过头,“就他了。我的新目标。”
    “哈?”盛以晴差点被呛到,“有没有可能人家已经结婚了呢?”
    “结婚?!不可能!”贺嘉嘉摇摇头,示意这一桌的同事们一起鲸吞陈撰身影,“欸,请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男人结婚了吗?”
    霎时一群投行女精英的目光嗖嗖打过去,片刻之后,各自发表结论:“肯定未婚。他太精神了!”
    “精神?”盛以晴不太理解。
    “已婚的人身上有一种松懈感。”其中一人开口,“唔……类似晴姐这样,当然不是贬义词,是指晴姐穿衣风格非常松弛,怎么舒服怎么来。”
    盛以晴瞪大眼睛:“我这么邋遢的?!” 她环顾了周遭,好像只有自己今天一身宽松卫衣搭配套头牛仔裤和运动鞋,连妆都没化,草草架了一副框架眼镜。
    “不不不,不是邋遢。是说你不会刻意紧绷自己,没有迎合世俗审美。但择偶期的人就不是这样了,被凝视的人,多多少少会需要应对审视,而不得不穿一些不那么舒服的衣服——紧身裙、高腰裤、细高跟鞋…俗称,战袍!”
    “所以,这位……咳,男人…”盛以晴眯了眯眼睛:“你们觉得他处于择偶期?!”
    “太他妈择了!”贺嘉嘉用力点头,“他身上没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浑身精致,这一看就是流通品。 ”
    盛以晴眼里杀气闪过。下一秒,又被贺嘉嘉打断,只见大小姐晃着盛以晴的胳膊,一脸虔诚提出:
    “姐,你帮个忙,我想要他微信!”
    第09章 人妻嘛,比较适合做僚机
    “??!怎么帮?!”盛以晴瞪大眼睛。
    “做僚机你知道吧!已婚姐姐最适合做僚机的,他对你没有提防!一会儿服务员上菜,求你去帮我问问,他有对象没有。”
    盛以晴原本腾腾的杀气瞬间灭了下去,化为一阵浓烈的悲从中来。
    伴随着慵懒的爵士乐,服务员一手托菜,一手背腰,穿梭在一桌桌白色桌布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主桌上瞧上几眼,好奇何时能够进入主题。
    身为女主角的曲繁漪这一顿饭形如摆拍。她紧紧绷直着后背,放平肩膀,担心花了口红,只是小小口地咬下叉子尖的一点点食物,再细嚼慢咽 20 下。
    所有的女人在被求婚之前都会有预感。然而预感一旦变得清晰一些了,就会被她们迅速地否认——求婚应该是一件惊喜,宛若穿越一场粉色的迷雾,在懵懵懂懂当中,鲜花与钻戒与誓言忽如其来地降临,将她带向光芒四射的幸福终点。
    但此刻,紧张至极的曲繁漪忍不住开始回忆迟威求婚的那天——她照例带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饭盒,在他的医院等他下班,唯一不同的是,那天他们在医院食堂吃完了饭,他驱车送她回家,月亮从一棵树的梢头滑向另一棵树的梢头,就在车子在她的小区楼下停下时,迟威熄了火,锁了车门,开口对她说:“小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关系再更近一步?”
    “啊?”
    曲繁漪愣了愣,当然内心迅速狂喜起来,她接着说:“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结婚,我是说,小漪,年纪也差不多了,我觉得你很合适,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见见父母?”
    曲繁漪愣在了原地。
    他在向自己求婚,用一种世俗的、实在的而又疲懒的方式。
    没有粉色的迷雾,也没有鲜花、钻戒、单膝下跪与爱你一辈子的誓言。
    当然,甚至没有一句“我爱你”。
    于是曲繁漪摇了摇头,“我很想嫁给你,但这个不是我要的求婚。”
    迟威一愣:“那你想要的是?”
    “我想要盛大的求婚,那一天我会特别美,在一个庄重的场合,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你拿着钻戒,对我单膝下跪,周围有音乐,有掌声,还有像雪花飘在我们的身上……”曲繁漪的眼睛很大,在诉说自己内心最纯真的幻想时,她的眸光在月色下闪烁,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她的每一句话眨巴眨巴。
    然而迟威笑着打断了:“你这个想法啊。和舞台剧一样。”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行!我答应你!”
    然而还没等曲繁漪绽出笑容,就见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喏,你自己看着准备,一切就按照你想要的来。等到那一天我出席,一切听你指挥,保证做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曲繁漪嘴角尚未出生的笑容被这番话一点点地凝固在了嘴边,然而她的情商又迫使自己一点点地扯开结冰的嘴角,化成了一个逼真的假笑,她试着重复了一遍:“我呃……我自己准备自己的求婚仪式?”
    迟威摸了摸鼻子:“是啊。你不是很有想法么!哎呀,我没搞过这个。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直男,太忙了。”
    曲繁漪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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