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荀在一边附和:“我们宁宁确实有办法。之前我妈总觉得她工作不太好,又没户口,心里有点想法,我撮合见面撮合了好几次,她都不太乐意,好不容易同意见一面,现在好了,直接被拿捏了。”
    秋恣宁对孙一荀眨眨眼。胳膊肘撞盛以晴,“所以你啊,赶紧学学。”
    陈撰只是笑笑,说:“不用。我们这事还没告诉父母。再说了,妈知道我找对象了开心都来不及,要盛以晴真肯做她儿媳妇,都不需要送礼,她双手空空去我家,乖乖叫一声阿姨,我妈大红包金镯子直接双手奉上。”
    陈撰说者无心,却让秋恣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盛以晴赶紧打了圆场,“每个妈妈不一样嘛。你之前死活不找对象,才让你妈妈那么着急,估计只要是个女的,你妈都满意到不行。”
    火锅咕咚咕咚冒着气泡,鸭血与鸭爪刚刚涮熟,孙一荀却忽然拿着手机离席——
    “喂?”
    打电话的是孙母,又张罗着要给孙一荀介绍邻居家的女儿一起吃饭。电话里妈妈的语气理所应当,孙一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你干嘛呢,约别人吃饭,宁宁怎么想嘛?”
    孙妈妈“嗐”了一声:“哎呀,你那个宁宁不会那么小气的。情感博主思想都很开放的。这个妹妹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约妹妹吃饭怎么了?又不是逼着你和人家搞对象!”
    孙一荀往秋恣宁的位置迅速瞄了一眼,又走远了两步,压低嗓音:“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挺喜欢宁宁的吗。”
    “那个博主是不错啦。但你得想想哦,为什么人家对你千依百顺?为什么人家对我们那么好?还不是因为找你,人家赚到了,才使劲巴结你。这个宁宁吧,不是不懂事,相反,太懂事了。年纪大的女人,心眼也多的很。加上工作不三不四,我也暗示过她要考公务员的,但她老是给我装傻。”
    孙一荀又飞快往远处瞟了一眼,皱眉压低了声音,忍住生气:“所以我每次和你提结婚,你死活说不着急?你不喜欢人家你直说啊。”
    “哎哎!”孙母也急了,声音高了八度:“不是不喜欢。嗐。人家条件是不行,但姑娘人可以的,她对你那么好,对我也好,这没必要拆散你们嘛。你们小情侣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反正男人不着急,这耽误的也不是你!但咱们啊,只要还没结婚,这事情都不是定下来的,我们还是能看看更好的对不对!”
    这么说着,手机震动——是孙母迅速推了一个微信,以及一张照片过来。
    “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看吧。想加就加,不加你就和宁宁好好过去吧。”
    对话框刚刚被推过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但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因为人们总说,美人总是长得相似的。
    那是一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盈盈的眼神透过屏幕望了出来。仿佛在对每一个男人说:“快来骗我吧!我单纯、年轻、还笃信爱情。”
    “她叫鱼鱼。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工作地点好巧不巧,就在你们楼下。”孙母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
    今晚的月亮很弯,是天边的一角钩子,悬在公园的树梢。
    孙一荀也拧开了手中的梅子酒,看着秋恣宁,几分自嘲,“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想嫁给我了呢?有钱了?也是了,你现在一个月不知道赚多少钱。肯定嫌弃我这个臭打工的。”
    秋恣宁只是低头笑笑:“孙一荀,我们在一起这的一年多,你开过小差吗?”
    “啊?”孙一荀一愣,“开什么小差?”
    “比如你除了我之外,也和别人约会,也接触新的女人,也在想着,如果不是秋恣宁,如果换一个人,你的生活有没有可能更好?”
    “没有!怎么可能?!”孙一荀剧烈地摇头,断然否认:“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就从来没有想过和别人在一起。”
    秋恣宁抬了眸子,静静看向他,她忽然开始相信:果然啊,男人总是比女人懦弱一些。他们身上的枷锁太重,始终无法面对阴影里那个拥有瑕疵的自己。
    那时候的孙一荀,当然加了鱼鱼的微信。
    当然他也告诉自己,他只不过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但当一个错误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那它就不再仅仅只是一个错误,而是男人的本性。
    而既然犯了错误,孙一荀也不会容许自己只犯一点点——他不仅加了鱼鱼的微信,还与她彻夜聊天;他也不仅仅与她聊天,甚至还和她相约了见面。
    秋恣宁发现了。
    每个晚餐,她若无其事看着孙一荀拿着手机聊天,那张丑脸上时不时泛起笑意;他开始重视自己的打扮,理发、刮胡子、筹谋着购买新的衬衫;他甚至开始看偶像剧,也偶尔会评价王一博和王鹤棣谁会更帅一点;就连和秋恣宁的对话框里,也多了许多平日见不到的可爱表情包。
    他们的世界里隐隐约约出现了第三个人的痕迹。
    秋恣宁变得惊恐。变得不安。她在每一个深夜瞪大了眼睛等待孙一荀睡着,再偷偷摸摸溜进他的手机里查看他和鱼鱼的聊天记录。好在他们聊天的范围仅限于暧昧,他也不过是在小心翼翼地尝试与比较,想着哪一种生活可能更好。
    那是秋恣宁最无助的时候,深爱自己的男朋友开了小差,一个情感博主,开始在网络上检索“男人出轨时应该怎么办?”“如何拿捏有编制的男人?”“应该如何应对第三者?”
    没想到搜出来的第一篇就是自己的文章。
    那是一年前的秋恣宁,那时候意气风发在出租屋里写稿的秋恣宁对着此刻因为一个开小差的男人而熬红双眼的秋恣宁说道:“男人出轨还能怎么办啊?就一个办法啊——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你不懂。”
    一年前的秋恣宁又说:“那你和他谈谈呗。逼他做一个选择。反正你那么想嫁给他。”
    “不敢逼。”
    “婚女真没劲噢。”一年前的秋恣宁恨铁不成钢。
    “你不懂。”她又重复了一遍。
    秋恣宁锁了屏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耳边是孙一荀悠长的呼吸声。她想这个男人应该很快乐吧?被一个女人爱着、付出着,享受温情,还能和另一个女人彼此了解、彼此试探,享受激情。
    就在孙一荀与鱼鱼热聊的第三个月,也在秋恣宁接近崩溃的那几天,迎来了孙父的六十大寿。
    原本说好了要大操大办一场的孙一荀忽然绝口不提这茬了。秋恣宁卑微地问他: “这周五怎么安排啊?”
    孙一荀装傻:“啥?”
    秋恣宁眨了眨眼继续问:“你妈过寿啊!”
    孙一荀仿佛早已忘记了这事,做松弛状:“嗐!我以为多大事,我妈说不打算大操大办了,想要朴素一点。就和那些发小们一起吃顿饭就行。你周五晚上自己找地方玩玩,和闺蜜们喝喝酒,别去和那些长辈们混了。”
    “那你去吗?”秋恣宁的语气凉了下来。
    “唉,我那个没办法,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去。”
    那个晚上秋恣宁没有睡着,她已经数不清几个晚上没有睡着了。她依然每天送孙一荀出门,套着那身宽松抽线的旧家居服,松松扎一下头发,不施粉黛,也不掩盖自己的法令纹与下垂的轮廓,周五的那个上午,孙一荀透过反光镜难得仔细地端详了一眼秋恣宁,他说:“宝宝,你看起来有点老了。”
    那个夜晚,绝望的而无依的秋恣宁做了一件事,一件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愚蠢的事:
    她想方设法找到了孙父做寿的餐厅, 发现它恰好是 nugget 老板的朋友开的。于是拜托他给了自己一个做临时工的机会,当一晚上的服务员。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愿意被蒙在鼓里。当然,她更希望这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聚会,只是她多心罢了。
    服务员统一穿黑色上衣,红色长裤,戴鸭舌帽,秋恣宁特地配了口罩,又特意将皮肤抹了暗色的粉底液,显得消瘦又蜡黄。外面是锅碗瓢盆厨房的声音,几个小服务员从洗手间出来手挽手说着悄悄话。秋恣宁将头发束在脑后,穿上工服站在镜子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好他妈丑。”
    再想到自己为了一个普通男人在周五的夜晚化妆成服务员端茶送水只为了把自己嫁出去,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但很快,她扼杀了自己的矫情,迅速告诉自己:没事,抓奸要紧。
    孙一荀一家的包厢不算难找,预定人是孙狗的姓氏与手机号后四位,她记下包厢名字,盯死了厨房,确保酒过三巡,众人最热闹最放松的时候,她能端着菜,恭恭敬敬进入包厢,她的目的简单——目光梭巡一圈,再看看座位次序,若运气好,再听到几句揭晓人物关系的话,就是大功告成。
    轮到她了。
    秋恣宁捧着一大盆东坡肘子,炖烂了的肘子浸泡在稠密的汤汁里隔着瓷盆,余温透了过来,她的心砰砰跳着,怕被发现,更怕发现什么,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屋内霎时安静下来,一张大圆桌上坐着四个中年人。秋恣宁的心猛地一紧。
    好在四个中年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又开始继续谈话。
    开口的是一个陌生妇人:“我记得一荀之前有个女朋友啊?”
    “哦那个不算数的。姑娘条件不错,北京 211 毕业的,是个博主。一直喜欢一荀,追了很久,但一荀没有答应。”
    说话的是孙妈妈。
    秋恣宁垂了头,将一大盆肘子放在餐桌边上,开始缓慢地转动转盘,试图转出一个空位,她的余光落在周遭,才发现对面并排的两个座位只放了包包和外套,空在那里。
    “两个人出去了这么久?”笑的是那个陌生妇人。
    “一荀和鱼鱼最近关系好好。我好几次问他,都说和鱼鱼吃了晚饭回家。”说话的是孙妈妈。服务员转餐桌的动作顿了顿。好在没有人留意。
    “鱼鱼刚开始工作,两个人又同一个办公楼,有照应是应该的。”
    秋恣宁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转盘中央的那块蛋糕上,玻璃质感的黑天鹅亭亭玉立在方形的奶油芝士蛋糕之中。
    她总算在转盘上转出了一大块空位,抱起那盆肘子,放在了转盘上。
    她熟练地将吃剩下的盘子收好,转身出门,轻轻将包厢的门扣上。
    铺着艳丽红毯的走廊很长,装修也老式,秋恣宁的步子很快,手里捧着盘子,垂着头,于是不小心撞到了一对男女。
    女生“哎呦”叫了一声,她赶紧抬眸,却撞上一个略微面熟的,极漂亮的面孔。她赶紧道歉,低着嗓音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再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看路啊。小心。”
    是孙一荀。
    30 岁的情感博主,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呢?她早已在心里构建了一整套完备的防御机制。并在任何值得愤怒的瞬间一触即发。越是愤怒的时候,她越表现出淡定。
    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当然也不能太平静地开口,粗着嗓子对男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弄脏你女朋友衣服吧?”
    孙一荀笑起来摆摆手:“没事没事。”他当然没认出她来。
    两个人不再看她。
    孙一荀说:“一会儿长辈们要去 ktv,我们俩要不要一起走走?看看电影什么的?”
    转身而过的秋恣宁听到这句话,手僵了僵。
    鱼鱼只是笑,指着前方不远处轻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啊。”孙一荀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温柔地看着她:“你去吧。我用目光保护你。”
    秋恣宁继续低着头,端着盘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迅速地闪进了一个拐角,然后她偷偷探出脑袋,看着自己男朋友那个并不帅气的背影,在竭尽全力地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深情地看着另一个女人的倩影。
    “哈。”
    她短暂地笑了一秒。她忽然想起曾经她对他说过的:“孙一荀,你知道我对你最动心是哪一次吗?是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你送我回家,有次我走了几米以后,回过头来,发现你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我问你为什么不走。你说你要用目光保护我。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愣愣的好可爱啊。”
    于是他当然记在了心里。
    你看,男人会记住你夸赞他的每一个有魅力的瞬间,然后像公式一样套用在另一个崭新的女人身上。
    “哈。”
    她又想笑。但她随即听到了盘子轻轻碰撞时发出的摩擦声。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她,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这个餐厅的冷气太足了。她想。
    第42章 我不要和你过小日子。这辈子,我要大富大贵。
    公园里的夜深了。散步遛狗的人越来越少。静夜只剩下他们两人。
    孙一荀瓶子里的梅子酒喝了大半。仿佛听笑话一般问秋恣宁:“你说你曾经真心想要嫁给我,后来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嫁给我了?”
    秋恣宁只是喝酒,甘甜辛辣的液体灌下,她才说:“可能…就在你爸爸六十大寿那天吧…那天你们去聚会我一个人在家里,想着想着就想通了…觉得人生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人,结婚没什么意思。”
    孙一荀紧张地瞄了她一眼,故作镇定问,“那天怎么了?”
    “没什么啊,能有什么?我就是自己瞎想,想通了。”秋恣宁很清淡陈述。
    孙一荀稍微放心了一点,他又看向秋恣宁,“那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想要娶你么?我之前虽然喜欢你,但我承认,我心不定……”
    秋恣宁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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