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手都伤着了。”梅泠香看着帕子上的点点血迹,也有些想赶人了。
    未及开口,便听到章鸣珂的声音。
    “陆将军是武将,算盘倒是打得比商人还精,当本王是傻子吗?!竟敢欺负到我的人头上!”章鸣珂嗓音似淬了冰。
    “来人!”他厉声唤。
    话音刚落,院墙外便鬼魅般跳进来几个便服侍卫。
    顷刻间,被吓到发抖的陆家太太和陆莺莺便被拖至院门处。
    可她们到底是女子,且是官家女眷。
    陆莺莺怕极了,极力挣扎着,便挣脱了侍卫的钳制。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害怕,跑到章鸣珂面前跪下:“求王爷放过我娘,都是我爹逼我们来的!”
    “哪有逼女儿做妾的?”梅泠香不由蹙眉。
    陆莺莺生得清秀,许是平日里懦弱听话惯了,看起来胆子有些小。
    她抬眸时,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嗓音哽咽:“王妃,我本来不敢高攀的,是我爹他,他说陆家地位岌岌可危,唯有与宸王结亲,同气连枝,才能保住身家性命。”
    听到这些,梅泠香更是诧然。
    方才陆家太太还一副施舍的姿态,要收她做义女,做她的靠山。怎么几句话的功夫,陆家就朝不保夕了?
    陆莺莺一个十几岁的,未出阁的姑娘,一切都做不得主,只能听从父母安排。
    梅泠香倒不怪她,只觉得她可怜。
    她没说什么,只是望向章鸣珂的眼神,透出些许恻隐之心。
    章鸣珂知道她待女子素来心软,就像曾经在闻音县的时候,她设法把那两位纠缠过他的美人平安送走。
    章鸣珂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摆摆手,让侍卫把陆家太太放开。
    陆家太太受到惊吓,再无二品诰命夫人的仪态。
    她踉踉跄跄跑过来,抱住陆莺莺,母女二人相拥痛哭。
    原来,外表光鲜的夫人和小姐,也只是一对可怜的母女罢了。
    梅泠香不知道陆家的处境,章鸣珂却知道一些,更明白陆将军为何会有这种让人鄙夷的妄想。
    章鸣珂站起身,负手而立,气势十足,嗓音沉肃:“本王曾答应过王妃,今生今世只她一个。回去告诉陆将军,让他歇了那卖女求安的腌臜心思,皇上是明君,只要他忠心耿耿替皇上办事,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他。可他若再玩忽职守,只会动歪脑筋,才是无可救药!”
    “本王曾答应王妃,今生今世只她一个。”这句话在梅泠香脑中徘徊,让她微微失神。
    重逢之后,他似乎并未做个这样的承诺。
    所以,他口中的许诺,是和离前两人亲近之时,他说来哄她的话么?
    那样久远的事,他竟都还记得。
    对她一人的承诺,与当着外人说,自然是不同。
    他敢对陆家母女这样说,便是心志足够坚定。否则,有一日他食言,大家都会知道他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梅泠香明白他这句话的分量,正因明白,她才很难不为之动容。
    母女俩被他一席话说得心惊肉跳,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倒是对他千恩万谢,又求他不要因为今日的事为难陆家。
    他们走后,小院又恢复宁静。
    梅泠香稳稳心神,念叨了章鸣珂两句,便忙着替他清理受伤的伤口,又替他上药。
    章鸣珂对她的关心与照顾很是受用,嘴上却笑她小题大做。
    待伤口包扎好,他不想让梅泠香一直注意他手上的伤,便领她进到里屋,重新倒了杯热茶,与她细细说起朝中形势。
    想着梅泠香若能考中进士,将来也能入朝为官,章鸣珂事无巨细都说给她听。
    梅泠香听到了许多她未曾看到的暗涌,神思从他手上移开,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听说皇帝已发落好些有功的旧部,梅泠香不由紧张地握住章鸣珂的手,忧心忡忡问:“那你怎么办?皇上虽与你结义为兄弟,可到底君威难测,他又是这样多疑的性子,会不会忌惮你的势力,来日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发落你?”
    这些事,章鸣珂早已想过。
    虽然没坐上过那个位置,也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可他毕竟读过许多史书,看过许多手足相残的事。
    有些还是同父同母,嫡亲的手足。
    “若有一日,我真的被他安上罪名,不再是位高权重的宸王,而是被贬为庶民。”章鸣珂语气凝重,眼神中佯装出几丝紧张,“那时候,香香会不会后悔嫁给我?会不会再次弃我而去?”
    连他也没有信心,觉得可能会有那一日,是吗?
    梅泠香被他吓得面色发白,纤指不由得探入他没手上的那只手,与他掌心肉紧紧相攥:“若真有那一日,我们总得提前做好打算,把玉儿护送到安全的地方。章鸣珂,我可以陪在你身边,与你生死相随,可玉儿还那样小,我舍不得。”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嗓音渐渐哽咽,甚至已经开始想,过去认识的人里,有谁足够可靠,能替他们照顾好玉儿,也敢帮他们照顾玉儿。
    没等她想清楚,便听章鸣珂朗声失笑:“傻娘子,我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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