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忍不住轻笑一声,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得近了,终于听清宋轻云是在跟萧禾说这个案子的情况。
    方才,她是在比划凌王妃遇害时的房间结构。
    徐静毫无给他们多一点独处时间的良心,毫不客气地开口道:“萧禾,凌王殿下他们已是上路了,你不亲自跟着可以吗?”
    宋轻云的声音立刻断了。
    萧禾抬眸,眉微扬,倒没有被徐静打断的不快,嘴角微微一扬道:“你们都觉得我定然会跟在凌王殿下他们身边,江家人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我跟着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还在这里,江家的人,也大部分还留在新州。”
    他从昨晚开始,已是陆续派了好几队兵士出去,装作护送凌王他们离开。
    而真正的凌王一行人,就藏在这其中一队里。
    他说着,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放到一旁的空位前,往里面倒满了茶水,轻笑着道:“宋二娘方才还在跟我念叨你,既然你下来了,就在我们这一桌随意用点早膳罢。
    只是要劳烦几位陪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到时候,我先送你们回安平县,再回西京。”
    徐静明白了他的意图后,忍不住好笑道:“等江家人发现你留在这里是故意牵制着他们的,真正的凌王早就离开了后,定然要被你气疯了。
    不过,他们做下了这样祸国殃民的事情,多受点气也应该。”
    看到徐静在说起江家时,眼里忍不住露出的一丝冷意,萧禾静默片刻,道:“你放心,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砚辞也很快就能回来了。”
    徐静微微一愣,看了萧禾一眼,淡淡一笑道:“希望如此罢。”
    那之后,萧禾一路把他们送回了安平县。
    徐静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宋轻云笑着道:“原本要和萧禾说案子详情的应该是我,倒是劳烦你帮我做了这件事了。”
    宋轻云脸微微一红,道:“我对案子的了解自是没有阿静你深的,很多事情,其实我也说得不太明白,若是你觉得有需要,还是再去跟萧二郎说一下比较好。”
    “不必了。”
    徐静摇了摇头,道:“萧禾要了解这个案子,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护送凌王他们的差事,他只要知道那个案子的凶犯是谁,凶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凌王他们从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就足够了。”
    知道凌王太妃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凌王可以逃离江家和朝廷后,他就可以对此做一些防备工作。
    虽说如今一切已是真相大白了,但谁能保证,凌王太妃已是打消了让凌王离开这个念头?
    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的话,她确实已是说清楚了。
    宋轻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道:“对了,阿静,这个案子里还有几件事,我其实还没想明白,如果凌王太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凌王离开,她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地砍下死者的头,还让方侧妃把其中两个头藏起来呢?”
    一旁的春阳立刻道:“这一点,奴婢也不太明白。”
    徐静笑笑,道:“凌王太妃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混淆视听,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消失的头颅上,这样就能进一步隐藏真凶的身份,加大我们破案的难度。
    第二个目的,是让我们形成思维惯性。前几个死者的头都被砍了下来,连凌王妃也不例外,有两个死者的头颅甚至不见了,这就会让我们觉得,凶犯对死者的头颅有着某种奇特的执着,这样,当我们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被伪装成了凌王的双瑞时,首先想到的是连凌王的头也被破坏了,而不是,这具尸体可能不是凌王。”
    宋轻云一怔,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看到双瑞的尸体时的感觉。
    双瑞的尸体被烧得最严重的地方是他的头颅,唯一还算完好的地方,是他的脚。
    若没有前面几个案子的铺垫,乍然看到这样一具尸体,大家定然会感到困惑,为什么偏偏是死者的头部被破坏得最严重?
    而有着可以证明凌王身份的特征的脚,却是死者身上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
    加上凌王的敏感身份,要想到凶犯是故意先破怪死者的脸,企图就此做出点什么事来,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但因为前面几个案子,大家竟是都没往那个方面想,竟然都觉得,死者的头被破坏得最严重是正常的!就像阿静说的,大家都被凌王太妃的小把戏给绕进去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思维惯性!
    宋轻云眼睛微亮,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唰唰唰地把这四个字写了上去。
    徐静看着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会若干年后,大楚各地的百姓,都要满嘴现代用语了吧?
    写完后,宋轻云又道:“还有一件事,凌王太妃最开始,是想把罪责推到方侧妃身上吧?”
    徐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凌王太妃想得很全面,她准备的替死鬼有两个,一个是方侧妃,一个是当时‘消失不见’的双瑞,若不是我们察觉到了真凶是冬阳,这些案子,只怕没有人会想到是凌王太妃做的。”
    宋轻云闻言,忍不住暗叹一口气,“这个局,凌王太妃也不知道策划了多久,这样的爱,太沉重,也太可怕了。”
    而这一切,都是江家种下来的果。
    也不知道他们的罪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这片大地上彻底消散。
    安平县离新州不远。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了一天,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停了。
    他们终于回到了安平县的家。
    第455章 一心赚钱的阿静(一更)
    徐静还没下马车,就听到外头传来萧怀安兴奋的呼唤声,“阿娘!”
    徐静的嘴角已是忍不住扬了起来,下了马车,一把抱起了径直朝她跑了过来的小不点,道:“长笑这几天乖不乖?”
    她离开安平县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六天了,她原本还担心小不点会担心。
    谁知道萧怀安笑眯眯地道:“当然乖啦,沈娘说,阿娘今天就会回来,我还以为沈娘在骗我呢,阿娘,你这次回来得好早哦,真好。”
    说着,十分欢喜地靠在了徐静的肩膀上蹭了蹭。
    徐静忍不住好笑。
    这孩子,这是被她和萧逸频繁外出这件事,练出大心脏了。
    徐静摸了摸萧怀安的小脑袋,道:“长笑在这里,阿娘定是会努力早些回来啊。”
    一旁的沈娘笑着道:“夫人不在这段时间,程娘子时常带着小郎君去杏林堂,小郎君最近对各种药材很是感兴趣,程娘子就教小郎君认了一些,程娘子一直夸赞小郎君聪明呢。”
    徐静有些纳罕地看向萧怀安,萧怀安立刻点了点头,很是自豪地道:“青青姐姐说我学得比当初的她快多了,阿娘,现在我能认很多药材了哦,阿娘可以随便考我!”
    徐静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那阿娘就不愁阿娘的衣钵将来没人继承了。”
    她先前就想过抽空教一下这小不点医术,不管他以后要走什么路,医术都是很好的自保手段。
    只是想着他年纪还小,想让他先无忧无虑地玩上几年。
    没想到这小不点倒是上进,也好,这段时间她留在安平县也没有旁的事做,刚好可以好好教导一下这小家伙了。
    徐静和萧怀安亲热完,一转头就发现,萧禾正和宋轻云正在不远处低声说着什么。
    她这回没有再过去当那讨人嫌的第三者,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说完话走过来。
    他们过来后,徐静笑着问:“轻云,你还要继续留在安平县吗?”
    宋轻云微愣,顿了顿,点了点头,“我还想多留一会儿,可会打扰到你?”
    在阿静身边,能见识到许多她先前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她还想在阿静身边多留一会儿。
    徐静笑了,“你想留在哪里是你的自由,安平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何来打扰之说?
    说实话,你留下来还能多一个人陪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轻云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
    萧禾暗暗地看了宋轻云一眼,看向徐静道:“我便先回西京了,圣上那边还要等着我回去复命,你有什么事,随时叫人给西京那边传信,我和长予都在西京,赶过来也方便。”
    徐静点了点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萧禾笑笑,摸了摸萧怀安的小脑袋,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便带着一众兵士离开了。
    宋轻云不自觉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低声道:“阿静,我感觉萧二郎有些变了,以前的我,压根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她在马车上问阿静的那两个问题,她在和萧禾说案子详情的时候也提过。
    她原本以为这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萧禾不会放在心上,谁知道方才下了马车后,他走过来问她,那两个问题她可是弄明白了,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有了一些猜测,想和她探讨探讨。
    虽然阿静已是给了她答案,但宋轻云对萧禾是怎么想的也很有兴趣,便和他探讨了起来。
    以前,她和萧禾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这些压力,最开始许是源自于她小时候,萧禾调侃她看话本子这件事后,心里留下来的阴影,后来,便是因为知道了萧禾心悦她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压力。
    她似乎从没试过这般心无旁骛地和他说话聊天,甚至一起探讨问题。
    徐静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是么?但在我看来,萧禾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没有变过,也许只是以前的你,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宋轻云微怔,眼眸中流转过一抹茫然和思索。
    徐静没再说什么,只道:“今晚我们家打算吃烤肉,你可要留下来一起吃?”
    有些事急不来。
    但幸好他们还来得及,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半年时光一闪而过。
    朝廷在那之后,又让徐静他们赶制了三批药物,每次一忙起来,便连徐静都必须亲力亲为,因此这半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安平县,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了西京几趟。
    让徐静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朝廷每次让她赶制的药物数量都十分庞大,但到了第三次赶制药物的时候,数量明显开始下降了,最后一批的药物量,更是只有先前的一半。
    这说明,前线的战事已是逐渐稳定。
    战争即将结束了。
    某天晚上,程青青留在了徐静家里,帮着她一起算账,看着徐静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忍不住夸张地道:“静姐姐,你变了,咱们收到的朝廷款项越来越少,你却越来越开心,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心赚钱的静姐姐了!”
    徐静抬眸瞪了她一眼,笑着道:“调皮,战争财赚起来容易,但背后的负担太重了,这样的银子,多赚不如少赚。何况,前几回赶制药物赚回来的钱还不够?你和你阿兄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银子的时候,不是双眼发光,念道了好几天花不完,这辈子都花不完?”
    想到自己和阿兄先前没出息的样子,程青青脸色微微一红,轻咳一声道:“那确实是我和阿兄第一回见到这么多真金白银嘛!我还算好了,阿兄至今还觉得,自己竟然挤进了安平县的富人之列这件事是做梦呢!
    哈哈,不过静姐姐这段时间到处开杏林堂的分店,一下子把赚回来的钱花出去了一大半,阿兄又开始颓下来了,幸好静姐姐说了不会动我们自己的小金库,他这几天,天天都要抱着自己的全副身家才能入睡呢。”
    他们卖药给朝廷,利润其实很微薄,但重在数量庞大,最后算下来,还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
    徐静便趁热打铁,开始实行她先前便制定好的杏林堂分店计划,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已是在安平县周边开了三家分店。
    杏林堂给军队供药这件事随着这场战争快速传到了大楚各地,杏林堂一下子名声大噪,倒是不愁开的分店没有生意了。
    徐静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阿兄这么抠搜?你有空得说说他,他这个样子有哪个好人家的娘子愿意给他当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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