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痛失皇嗣,叫冯家和邰家在朝中也互相生了仇怨。
    冯妃脸色骤然一变,她倏地转头看向良妃:
    “此事和我冯家无关,本宫有什么良心难安的?!”
    从朝中往下发放的军饷或赈灾银,向来很少有能有完完全全送到地方,其中层层克扣,等到最后能剩八成都是艰难,此般迹象每朝每代都有。
    大周朝从不重文轻武,对边关将士也是宽待,每年军饷将近两千万两白银,时瑾初向来看重此事,朝中人员不敢过分,但层层下去,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前些日子军饷被贪污一事忽然被捅出来,惹得时瑾初震怒。
    负责军饷一事的冯侍郎险些被撤去官职,虽说最后冯侍郎保住了官职,但众人心知肚明,冯侍郎手中绝不干净,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大理寺至今还在调查这件事,已经快要有了定论,否则,时瑾初也不会有心情来后宫。
    冯妃话落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恨得咬牙:“是你们邰家人做的!”
    良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抬眼和冯妃对视:
    “冯妃在气什么?就如同冯妃所说,只要你们冯家没做过亏心事,即使被查也不会有事,不是么?”
    冯妃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她死死盯着良妃。
    良妃却是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她一眼。
    先前是她想岔了,她想对付冯妃,岂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赵修容觑了眼明显占了上风的良妃,她低头抿了口茶水,掩住渐渐抹平的唇角。
    第36章
    邰谙窈是在第二日才知道良妃已经病愈出宫了,她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才颔首轻轻地应了声。
    秋鸣跪坐着替她上药,这次她受伤,秋鸣比绥锦还要操心,或许是因为邰谙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受的伤,邰谙窈隐隐能察觉到她的内疚。
    邰谙窈觉得不理解,也没觉得没必要。
    罚她的是冯妃,岂是秋鸣一个奴才能拦住的?
    但经过这件事,整个闻乐苑的人心倒是凝聚了些许,秋鸣也变得沉稳了不少。
    绥锦没在殿内,她去了尚衣局,入秋转凉后,绥锦就变得格外操心,这次去是领她的秋装,绥锦还让尚衣局给她做了披风和鹤氅。
    绥锦回来得不早不晚,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邰谙窈看着和绥锦一起进来的良妃,顿了一下,她才回神:“娘娘怎么来了?”
    她看了眼绥锦,绥锦低声道:
    “奴婢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了良妃娘娘。”
    邰谙窈的伤已经不妨碍行走了,她下榻要给良妃请安,被良妃拦住,良妃身子还是不好,她偏过脸呛咳了声,脸色苍白透着点异样的红,两人站在一起,让人有点分辨不出从小体弱多病的那个人是谁。
    良妃上下将她打量了个遍,见她能下床榻了,行动也自如,才松了口气:
    “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邰谙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个话,她垂眸安静下来,两人的姐妹情谊有点表面,本就是生疏的二人,邰谙窈也很难装出姐妹情深的一幕。
    邰谙窈让人给良妃搬来了圆凳,良妃坐下后,殿内就陷入了安静,秋鸣送来茶水,才叫气氛没那么尴尬。
    良妃也能察觉出二人之间的疏离,她没再说什么客套的话,而是轻声道明来意:
    “你不必担心冯妃,再有几日,她就再也轻狂不起来了。”
    邰谙窈有点意外,对这番话也是半信半疑,她对良妃能处理好冯妃一事存疑,但冯妃本来就是良妃招惹来的麻烦,由良妃解决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抬脸,问:“娘娘做了什么?”
    良妃沉默了下,才三言两语将军饷被贪污一事说了出来,她只说了大概,但邰谙窈联系她前面的话,也猜得出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邰谙窈忍不住抬头看向良妃,良妃被她看得一怔,不解地问:
    “怎么了?”
    邰谙窈垂眸,掩住眸中的情绪:“没什么。”
    良妃是今日请安后,才心血来潮来见二妹妹的,长时间的不见面让她产生一种她和二妹妹亲密无间的错觉,但在闻乐苑待得越久,她就越能察觉到二妹妹透露出的冷淡,良妃有点不知所措,没再久留,免得让二妹妹忍着不舒服和她相处。
    但走出闻乐苑的一刹间,她的背影无端生出些许落寞。
    她入宫七年有余,和家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如今二妹妹入宫,她有心和二妹妹亲近,却不得其法。
    良妃走后,邰谙窈杏眸中的情绪都冷淡了下来。
    绥锦轻声问:“主子在想什么?”
    邰谙窈偏过脸,她谁都没看,许久,才淡淡道:
    “我入宫半年,良妃多数都是在闭宫养病,但这期间,我从未见过邰家的人。”
    她口中所谓的邰家的人,是指邰家安插在宫中的人手。
    论位份,她是不如良妃,但论恩宠,明眼人都看得出良妃已经渐渐露出颓势,相较而言,她在宫中也算得上新贵,偏邰家一点没有动摇,仍旧将赌注全部放在良妃身上。
    良妃今日透露出的消息,叫她忍不住地生出些许难以抑制的烦躁。
    她和良妃都是邰家的女儿,和邰家紧密联系,良妃轻而易举就能使唤邰家办事,她呢?至今连和邰家联系的渠道都没有。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绥锦哑声,她惯来知道主子的心病,良妃和主子彼此间的差距,主子见得越多,心底的芥蒂只会越深。
    邰谙窈眸色些许晦暗,她轻声道:
    “也许当宫中只有我一个邰家人时,他们才肯将资源倾注在我身上。”
    绥锦呼吸一轻,她低呼:“主子!”
    邰谙窈立时回神,她闭眼,将那些晦暗的情绪抹去,她攥紧了手帕,呼吸有点急促,绥锦一惊,连忙帮她拍抚后背顺着呼吸,绥锦被她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抱着邰谙窈,哭着道:“奴婢什么都听您的,只要姑娘事事顺心,其余的都不重要。”
    许久,邰谙窈才呼吸平稳下来,她脸色煞白一片,她一手捂住胸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她垂眸轻声呢喃道:
    “我知道轻重。”
    “我不会做傻事的。”
    只要出手,就会落下痕迹,很难会真的天衣无缝。
    一个连手足同胞都能残害的人,注定会叫人不喜,她不会做这等得不偿失的事情。
    ********
    邰谙窈伤好的那一日,朝中军饷被贪一事终于被查清真相,冯侍郎的确不干净,很快被问罪,本朝贪污乃是抄家重罪。
    冯妃得知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她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她攥着白蓉的手,不断道: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冤枉了父亲!”
    白蓉乃是冯家家奴,一家老少都在冯家,她也吓得不轻:“娘娘!娘娘!咱们得去求皇上!”
    冯妃猛地被叫醒,她擦了把脸,喃声重复:
    “你说的对,去找皇上,本宫要见皇上!”
    她松开白蓉,顾不得其他,狼狈地朝御前跑去,连仪仗都没有乘坐,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撞见这番情景,纷纷都朝一旁避开。
    邰谙窈坐在仪仗上,恰好看见这一幕,她意识到什么,眸中情绪越发淡了些许。
    冯妃经过她的仪仗时,都没有注意到她,什么规矩不规矩都被她抛在脑后,现在的冯妃和那日高高在上惩罚邰谙窈的冯妃判若两人,邰谙窈不是个大度的人,她扫了四周,发现这里居然就是她被冯妃罚跪的地方,她轻眯了眯眼眸,轻描淡写地吩咐:
    “去御前。”
    秋鸣惊愕,意识到主子要做什么,赶紧让仪仗调头。
    那日被罚一事,不止邰谙窈记得,秋鸣也是刻骨铭心,如今能有看冯妃笑话的机会,秋鸣当然不舍得错过。
    冯妃一路直奔御书房,张德恭本来正靠着柱子偷懒,远远瞧见冯妃的身影,立即清醒过来,他脸色一变,上前拦住了冯妃:
    “冯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御书房重地,没有皇上准许,后妃不得乱入!”
    冯妃被拦住,理智终于回拢了一点,她忍住情绪:“本宫要见皇上!”
    张德恭立刻给四周宫人使了眼色,他悻悻地低声道:
    “奴才知道娘娘是为何而来,但后宫不得干涉朝中之事,您此时见皇上除了火上浇油,再没有其他作用啊。”
    祸不及出嫁女,不管冯家有再多的错处,和冯妃都没有关系,顶多渐渐失宠罢了。
    而冯妃如今和失宠又有什么区别?
    冯妃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但家族面临抄家风险,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推开张德恭,不需要张德恭的假好心,她咬声道:“烦请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
    见劝不动,张德恭摇了摇头,他也不管冯妃了,恭敬道:
    “还请冯妃稍等片刻。”
    张德恭转身进殿通传,但他心底门儿清,冯妃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皇上根本不可能见她,不迁怒她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出来得很快,对翘首以盼的冯妃摇了摇头:
    “皇上让您回去。”
    冯妃竭力忍住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她鼻头一酸,眼泪啪嗒地掉下来,她要硬闯进去,张德恭吓得胆子都要破了,忙忙让人拦住她,冯妃不得其法,掀开裙摆,砰得一声跪在了御书房前,张德恭侧身避开,见状,沉默地让四周宫人退下。
    冯妃磕头在地,拔高声音:
    “皇上!求您见臣妾一面,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犯下贪污此等重罪啊!”
    邰谙窈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张德恭瞧见仪嫔的仪仗时,心底倏地一个咯噔,仪嫔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来?
    张德恭立时迎上前去,邰谙窈被扶着下了仪仗,她瞧见跪在屋檐下的冯妃,抬手掩住唇,眸眼露出些许愕然:
    “这是怎么了?”
    张德恭讪笑一声,没回答这个问题,也没问仪嫔来做什么,后妃来御前除了见皇上外还能有什么事?
    张德恭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对邰谙窈和对冯妃的态度都是恭敬,他道:“仪嫔且等等,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和张德恭不同,冯妃在看见邰谙窈的第一眼时,就意识到邰谙窈是来看她笑话的,她脸色骤变,格外难堪地看向邰谙窈,邰谙窈只是冲她服了服身子,规矩得不行,只是冯妃还跪着,这个礼数就显得十分嘲讽。
    冯妃挤出声音:“你别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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