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尽是喜色,似乎再用不了多久,眼前这通阳城……不,这整个大凛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她被几个将卒押着,被迫与宋识音分离。
    眼前落下一道人影,西蟒皇子用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
    郦酥衣心中生恶,转头避开,对方不恼,眉眼中轻佻之色不减分毫。
    他用十分蹩脚的中原话喊她:“沈夫人。”
    “不知沈夫人,您与沈将军分离有多少时日了?”
    春色森森,不知不觉,西蟒的日头也渐渐和煦起来。
    郦酥衣并未应答他。
    沈顷被困在通阳城多久,她便与沈顷分离了多久。
    下一刻,男人面上竟露出猫哭耗子的假慈悲之色。
    “沈夫人身怀六甲,却与沈将军分离如此之久,孤着实心有不忍。孤知晓夫人与您夫君鹣鲽情深,孤也意不在拆散有情鸳鸯。不若这般,孤今日便带夫人,去见一见您那朝思暮想的沈郎。”
    不等郦酥衣反应,身前之人一改神色,猛一挥手。
    她双手被禁锢着,已被左右卒子押上了一辆马车!
    “你……你要做甚?!”
    少女心中警觉,“你又要带我去何处?”
    大皇子冷笑一声,不答。郦酥衣只觉自己被塞入了一辆极狭小的马车中,“嘭”地一声响,厚实的车帘沉闷落下来。
    隔绝了她眼前最后一道光。
    紧接着,便是马蹄声踏踏。
    他的任务便是坐在这狭小逼仄的马车之内,看好眼前这大凛女人。
    便就在其放松警惕,欲想打个盹儿之际——
    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凌冽的寒光。
    那寒光稍有些刺目,立马叫那西贼面色一凛,他眼疾手快,飞速将郦酥衣手上银簪夺下,怒喝道:
    “你这疯女人,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先动手,赶在通阳城之前自戕。
    被夺去了簪子,郦酥衣后背靠在摇晃的车壁上,面色略显灰败。
    方才那一遭抢夺,让少女有些失了力。见银簪被人丢出马车外,她再无旁的可出手之物,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那儿,只轻掀起一双眼皮,面带讥讽地看着眼前、此刻这名已警戒到极点的男人。
    生怕她咬舌,那男人想了想,往她口中又塞了块布团。
    她的双手双脚被粗绳绑住,这回算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马车继续朝前疾驰。
    春风扑打着厚实的车帘,未有几分和煦,反叫人愈觉冰冷,通体生寒。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终于缓缓停落。
    外间日头正烈。
    旭日金光,于人头顶刺目的照耀着,通阳城门紧闭,地上铺满了一层辉光。
    城门之外,西蟒人执长矛、佩铁枪,来势汹汹。
    观其模样,两军已然是对峙良久,气氛剑拔弩张。
    看见郦酥衣下马车,大皇子轩辕高护勾唇,得意一笑。
    紧接着,蓝瞳之人扬声,朝那通阳城城门高喊道:
    “沈顷!”
    他的中原话虽说得蹩脚,可那声音高昂。
    “沈顷,你身后有通阳城百姓,自然可以闭门不出。可你要不要看看,现如今,你身前的又是何人?!”
    城楼之上,日光灿灿,一点雪色亦是夺目。
    闻声,郦酥衣下意识抬头,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望去。
    相隔甚远,她并不知晓此时此刻,身前的是沈兰蘅,亦或是沈顷。
    她只知晓——
    便就在轩辕高护落声的那一瞬。
    城楼之上,那人身形肉眼可见的,猛然一僵。
    第97章 097
    郦酥衣与“沈顷”隔得甚远。
    她双手被捆绑着,被卒子自马车上押下、押至西疆大皇子身前。那卒子的力道极大,禁锢得她躲不得、逃不得,浑身上下更是动弹不得。
    似乎怕她发声。
    郦酥衣口中仍被堵塞着那团布团,只余一双眼,迎着日光往城楼上望去。
    那一点雪色,亦迎着灼灼金光,独立于城楼,独立于天地之间。
    霎时,有风起。扬起男子素白胜雪的袖摆,他衣袂飘飘,身后乌发亦扬动着,那一双眼穿过风沙,掠过城楼下的西蟒军马,略有些急躁地朝那一袭靓影望来。
    她被带至军马前,被迫与轩辕高护齐肩。
    城楼之上,那人身形凝滞着。不过少时间,自城楼上传来清朗又疾厉的一声:
    “轩辕高护!”
    沈顷高声,声音穿过重重日影。
    “两军交战,你推一女子上前算是什么本事!”
    但单听那声音,就连郦酥衣一时也分不清——此刻身前与轩辕高护对峙的,是那嚣张冲动的沈兰蘅,还是她的夫君沈顷。
    她只能隐约感觉出来,当自己被人自马车内推出来的一瞬,城楼之上,那人的声音明显不镇定。
    他一双清明的凤眸,此刻正紧盯着她。与那蓝瞳之人的目光一齐,落在郦酥衣身上。
    沈顷声息紧张。
    可他又深知,越是此刻,他便越要镇定,越不能慌张。
    西蟒的马匹似乎要比西疆的高大上些,那马蹄亦踏得飞快。四周灰蒙蒙的,郦酥衣根本感知不到方向。她却隐约觉得,对方这是要带她去……
    通阳城!!
    西蟒人要带她去通阳城!
    去久攻不下的通阳城!!!
    她心中终于有了慌乱。
    “你们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去,我是不会劝他大开城门的!轩辕高护,你就死了这条心罢!我宁愿是死,我宁愿——唔……”
    忽尔有人飞身上马,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那人手掌宽大,掌心还带着几分令人作呕的酒气,直将郦酥衣的话捂得咽了下去。她的脸极小,被人如此掩了嘴,几乎只余一双乌黑的眸子露在外面。
    那双眸清澈纯净,此刻又带着几分明烈的恨意。
    她小腹微圆,被对方如此押着,便要露出虎牙,去咬他。
    对方躲开,眼神冷下来。
    男人目光凶狠,口气亦是凶横:
    “实话告诉你,通阳城那地方邪得很,我们大殿下占尽优势,却久攻不破。既是攻不破,我们又岂能干等着?今日带你过去,便是要沈顷在你与那通阳城之间做出抉择。看他是要你,还是要那易守难攻的通阳城?”
    是要你,还是要全城的大凛百姓。
    卑鄙!
    趁着对方洋洋得意,郦酥衣快速张开嘴巴,狠狠咬了对方一口。
    这一口,她用了极大的劲儿。
    那人登即嚎叫一声,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想抬手打她。
    巴掌落下去的前一刻,他又忽然想起大皇子特意交代过的话。
    照顾好眼前这名大凛女人,她日后还有别的用处,不得胡乱造次。
    如此想着,面露凶相的男人只好愤愤然收住手,咬着牙,愤恨地咒骂了声。
    “大凛的娘们儿,性子还挺烈。”
    “待会儿到了城门楼下,可够有你哭的时候。”
    日光如雨,沐浴而下。
    落在郦酥衣乌发、肩头,又顺着她本玲珑的身形,落至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
    她的身段很好。
    即便如今有了身孕,依旧是身姿窈窕,柔美动人。
    在西蟒时,大多时日郦酥衣也是被轩辕高护所关着,不少人从未见过她的真容。适才她自马车上被卒子押着走过来时,少女虽口含布团、衣发凌乱,只一眼,仍然人为之惊艳不已。
    除了城外的西蟒军,通阳城里,城楼之上,那些目光亦齐齐落下,道道落在郦酥衣身上。
    今日日头耀眼刺目,明明是初春,竟到了八九分毒辣的程度。
    沈顷身侧正立着魏恪。
    这段时日,沈家军被困在通阳城,除了起初的几日,他们一直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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