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1,跟我吗?
    棚户区这地界儿狗尾巴草常见,鲜花不常见。
    若是见了,往雅了说像乌涂涂的画纸上混进了一抹突兀的亮色,往俗了讲就是一身短打配了双万八块钱的鞋,往哪儿落脚都感觉不合适。
    守着街角报刊亭的陈阿大今天见人往对面的公司送了两束鲜花,两个配送员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十分钟。
    他与坐在歪脖子树下的送水工八卦:“你说是送给谁的?这家公司的人长得都体面。”
    坐在藤椅上的盛屿没吭声,被陈阿大又问了一次,才给了答案:“应该是最体面的那个吧。”
    未待陈阿大追问哪个最体面,对面公司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冯嘉抱着一束风信子出来,眼风瞄了一眼树下的人,穿过马路,舍近求远地将花束扔进了盛屿附近的垃圾桶。
    棚户区的垃圾箱还延续着十年前的风格,绿色铁皮,容积巨大,但凡扔进去点什么,听个响儿的同时,顺带还能欣赏乱蝇翻飞。
    陈阿大挥走一只苍蝇,可惜道:“怎么扔了?糟践东西呢不是。”
    扔了花的冯嘉站在了盛屿面前,垂眸看他:“盛先生,这公司里的人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两年前,你与冯少川在夜总会演过双簧,让人印象深刻。”
    沉静的眸底滑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上次在天台也是你救的我,不管你因为什么目的伸出援手,我都要谢你,今日若是草草道谢显得不郑重,改日我请盛先生吃饭。”
    “但……”冯嘉刻意做了停顿,“但一码归一码,即便你救过我,我也觉得你配不上佟哥。”
    他指了指垃圾箱中的乱蝇:“该在哪里待着的东西,就应该好好在哪儿待着。”拿起报刊亭中的一份报纸,冯嘉狠狠地拍死了一只趴在藤椅扶手上的苍蝇,“如果越了界,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扔了报纸,扫码付了报纸钱,对略显愣怔的陈阿大说:“大爷,您平时离苍蝇远点,沾上了脏,还晦气。”
    转身刚行两步,冯嘉就听到了身后男人平稳的声音:“因为佟言。”
    他转头望过去。
    男人的眸中竟有温度:“佟言担心你的安危,我是因为他才去救你的。”
    冯嘉沉默了片刻,启齿道:“花是佟哥让扔的,他说留一束,就够了。”
    盛屿烟瘾犯得急,在身上没摸到烟,打算向陈阿大讨一根。
    却见他躲在报刊亭的一角,手上捋着报纸,佯装忙碌。
    盛屿轻轻苦笑,起身走出了那片阴影。眼角扫过垃圾箱中的那片紫色,他犹豫地掏出手机,翻到了久未联系的对话框,里面最新的一条信息,还是对方转了二十元的水桶押金。
    站在大太阳底下打字,删删减减多次,最后只留下简短的一行字:你当初是怎么把薛宝添追回来的?
    对面信息回得倒快:不适合你。
    盛屿:说来听听。
    阎野:哭一鼻子。
    盛屿熄了屏幕,把手机装进兜里,抬头望望惨白的日头,刺眼睛。
    佟言走出公司,在大门上看到一张纸条,黑体加粗的字体,醒目中透着难看。
    “水桶放在门口,送水工禁止入内,谢谢。”
    应是冯嘉的手笔。
    佟言扬了下眉,抬手将那张纸压平,贴得结结实实。
    转过两个弯儿,就进了佟言租住民房的巷子,巷子不深,一眼就望到了头。
    靠在自家窗下的身影有些显眼,有路过的上了些年纪的女人与他玩笑:“今天在这儿冲凉?”
    那人叼着烟勉强笑了笑,偏头对上了佟言的目光。
    佟言将钥匙锸入门锁,手腕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拉了一把:“佟老师……”
    准备了很久的话卡在了喉间,盛屿沉默了半晌儿,慢慢松开了握着佟言的手。
    “我其实是想为自己解释几句的,在这站了半下午,一直在想要如何和你解释,可是思来想去,记起来的都是自己的罪过,能解释的都牵强附会,而且也没必要让你为我的隐痛买单。”
    门前有条窄窄的排水渠,黄绿相间的落叶顺水而流,盛屿望了一眼旁边的槐树,挂在枝上的叶子不再鲜嫩,透出丝丝老旧的绿来。秋天要来了。
    “我在监狱里琢磨了两年,下定了决心要与你散了,因为我的罪过太大,自己那关都过不去,如何来要求你?可出了狱冯少川找我保护冯嘉,只提了一句他在你这儿,我就应了下来。”
    盛屿手中的烟烧了半截,烟灰被风一荡,轻轻渺渺地散了:“起初我也不想打扰你,暗自隐藏了半个多月,直到有人开始跟踪冯嘉,并且监控你,我才又一次闯入了你的生活。”
    所剩无多的香烟终于被再次放入口中,却只沾了嘴唇,就又被摘了去:“其实保护你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来,猴子、方脸,或者其他人,可是我还是借由舔着脸推开了你的房门。”
    盛屿慢慢抬起一直垂着的眸子,望进佟言眼底:“佟言,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不论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话音落了很久,佟言才抬起手,从耳中摘下了内置耳机,淡漠地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反向拧开门锁:“不过不重要,我不想听。”
    佟言跨进了门内,转身看着男人难看的面色:“盛屿,你是将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操控者,真的不适合这样唧唧歪歪。”巷子内还有暗光,他向室内退后了一步,将自己隐于黑暗的边缘,伸手关门,“不过你不管是哪种人,都让人倒足了胃口。”
    门板将合,却被宽大的手掌拦截,盛屿望进暗室,看到的都是烈火燃烧后的灰烬:“我可以做任何事来弥补我的错误。”
    “任何事?”门内的声音轻飘飘的,“都包括什么?”
    佟言伸手在盛屿的领口上一勾,目光探了进去:“拳击打得不错,你这副身子是盛先生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勾着衣服的手指松开,佟言的声音丝毫未有波动:“盛先生了解我,我确实好你这一款,不过我现在吃得很饱,实在对你提不起兴趣。”
    门板再次关合,逐渐切断了彼此的视线,耳机被握在手里,佟言在完全失光的那一刻,落下眸子。
    高档会所外的转角,盛屿穿着高定西服靠在墙壁上喝奶茶,他做惯了送水工,如今西服换下工服,竟觉得有些拘束。
    第一次喝这种甜腻的东西,倒也不算难以接受。小胖子带来两杯奶茶,原是他与白赫一人一杯,白赫小小年纪装得一手好深沉,唬着脸不喝,小胖子便来游说盛屿。
    “喝奶茶心情会好的。”
    盛屿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以为会厌烦,接触下来倒寻得了不多见的几分轻松。他接过奶茶,插入吸管喝了一口,觉得小胖子放屁。
    “给我打个气吧。”他笑着对两个孩子说。
    白赫靠在墙上的姿势比盛屿还吊:“晚上我们还要做三套卷子,没空跟你这出气进气的。”
    听到了“三套卷子”的小胖子将奶茶空杯扔进垃圾桶:“放屁,喝奶茶心情也不会好。”
    盛屿掐着点儿与薛宝添偶遇在会馆的长廊。
    薛宝添咬着棒棒糖,眯着眼看着盛屿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人。
    “祖宗们,这是叛变了?气节是他妈用塑料袋糊的?风一刮,跟洗发广告似的,丝丝飘柔?”
    小胖子跟着乐,白赫踢了他一脚,他走到薛宝添面前,低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欠一个人情?”薛宝添问。白赫点点头。
    “他今晚让你干什么?”
    没等白赫回答,停好了车的阎野踩着华丽的光线而来,见到走廊上站着的几人,他略略惊讶,走得近了,眼中的那份惊讶也逐渐变成了了然。
    看了看包房的门,他问盛屿:“没哭成?”
    盛屿无奈,笑道:“确实不适合我。”
    “需要我今晚做什么?”
    盛屿有些意外,目光中多了些审视:“你要帮我?”
    阎野看向面前的男人,正色道:“这两年我真正的独自掌管公司后,才越来越发现以前你要是想害我有的是机会,我避开一个,还有无数个,总会有避不开的时候;我虽然被你架空了几年,但却没吃过一回暗亏,你表面对我施压,实则是制衡董事会的手段;你管理公司这几年,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除了我继母私自支取的金额,我查不出你在账上的一点亏空;把我骗去边境,也是你提前就是设计好的,要说只为了进监狱完成任务,其实也说不通,焱越安防再怎么说也没小到可以随便丢弃,这问题我想了一年多,除了你想把焱越安防还给我,没有其他理由解释得通。”
    盛屿一直垂眸听着,直至阎野落了音,才笑着在他侧臂拍了拍:“都是权衡之后的结果,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你今晚说帮我,我倒是承你的情,帮我引荐一下吧,毕竟还没正式照过面。”
    阎野的手放在门把上:“算不得帮你,这种事情没人能帮得上,你入狱后,佟言确实空了两年,这结要是能解开最好,解不开,你也别强求。”
    盛屿掩下黯淡的眸色,沉声:“知道。”
    厚重的包房门被推开,舒缓的音乐传入耳中,坐在u型沙发上的两人抬起头,是佟言和孔雀。
    盛屿站到两人面前时,佟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旁边的男人则起身伸出手:“盛总,这么巧。”
    阎野:“你们认识?”
    “听俱乐部的经理聊起过,有幸还看过盛总的一场比赛,十分精彩,鄙人魏千宁。”
    盛屿回握:“见笑了,魏总。”
    相继落座,盛屿没坐在佟言身边,他给魏千宁敬了烟,听到对方问:“盛总如今做哪行?”
    “主业送水,还有一家安全防控系统研发公司,规模不大,入不了魏总的眼。”这话送得挺远,足够传到佟言耳中,盛屿如今与佟言过不上话,只得抓住机会零零散散地介绍自己。
    “盛总,自谦了。”
    寒暄客套的话无味,佟言去摸麦克风,正巧被推门而入的薛宝添看到,刚带两个孩子蹲过茅坑的他,忍着腿上的酥麻,成功按住麦克风。
    随后而入的白赫和小胖子,都瞄了一眼盛屿,白赫站在佟言身边,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白赫碰了碰身边的小胖子,小胖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好学生一样地乖乖叫人:“薛叔儿,野叔儿,佟叔儿,这个是?”他看向魏千宁,经人指点,又补了声“魏叔叔。”
    最后小胖子看向盛屿,咽了下口水,叫道:“佟婶儿。”
    佟婶儿两字一出,魏千宁骤然蹙眉!
    白赫也随后垂下眼皮,耳根发红,小声背了句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小胖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咋不叫妈?”
    白赫:“你这不是替我叫了吗。”
    小胖子炸毛:“你又阴我!”
    两个孩子打闹出门,薛宝添“卧槽”了一声,他用手抓了一下头发,低声和阎野说:“我本意是要这个‘妈’字羞辱盛屿的吧?现在竟让他拿来当成与佟言新情儿较量的武器了?!”
    包厢内除了盛屿,所有的眼睛此时都看向了佟言,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下文。
    一直沉默的佟言倒了杯酒,抿了一口之后,看向身边的魏千宁,淡声道:“盛屿是我的前任,渣男,断了很久了,另外,我是1,你跟我吗?”
    魏千宁夹烟的手一紧,拇指弹了两下烟蒂后,随后应了佟言:“好。”
    佟言闻言推开杯子站起身:“那我们走吧。”又向薛宝添点点头,“先行一步,失陪。”
    不知什么时候,包房中已空无一人,盛屿伸长手臂,拿过佟言刚刚用过的杯子,压着那处唇纹,慢慢清干了杯里的酒……
    薛宝添开车,打了左转向的灯,他问后座上的孩子:“不打算给佟言道个歉?”
    小胖子去看白赫,男孩将目光放在车外,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说:“我亲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坏女人,她死的时候我爸甚至放了一挂鞭炮,但我六七岁的时候,偶然发现我爸将我妈的照片一直压在了钱夹的最底层。”
    白赫想到了佟言总是扣着的日历,轻声道:“我会去道歉,但今天先送我们回去做卷子。”
    小胖子一摊,一堆肉。
    第71章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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