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床单围在盛屿颈下,老旧斑驳的穿衣镜前,两人一站一坐。
    佟言拿着剪刀,有些为难地问道:“你喜欢什么发型?”
    盛屿夹着烟:“你确定我喜欢的你能理出来?”男人似笑非笑,“推个板寸吧。”
    佟言拒绝:“寸头穿裙子不好看。”
    “草。”香烟被叼进嘴里,“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佟言我弄死你。”
    佟言“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够囚禁者的气势,碰了碰盛屿的后背,“坐直。”
    头发剪得不好不赖,只算勉强看得过去,剪得时间却长。
    又一次落剪后,佟言看向镜子中的盛屿,发现男人也在通过镜子看他。
    镜面斑驳掉漆,透出暗黄的底色,像老旧的照片一样,框住了两人的身影。
    目光交视,谁都没有说话,佟言觉得自己像风雪中晚归的丈夫,窗口有爱人留着的那盏灯,也有此时饭后的亲昵。
    他微微躬身时,盛屿的手臂也恰巧搭上了他的后颈,镜中的两人慢慢靠近,嘴唇碰到了嘴唇。
    盛屿破开佟言的手指,取下剪子扔向一旁,又拍了拍自己的膝头:“坐过来。”
    佟言跨坐,用力将盛屿圧进椅子。
    “别那么急,别学小黄抢食。”白皙的面颊被粗粝的茧子反复磨挲,盛屿的吻一次次轻轻落下,“我的佟老师哪里都好,就是活儿次点儿。”
    深陷遇朢中的佟言好一会儿才抬起目光:“什么……次?”
    盛屿将人拥緊,幽缓的声音划入佟言耳中:“我来教你,怎么让我快乐。”
    在佟言眼中,盛屿似乎只是一台机器,披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永远不会被热烈点燃。
    他总是超脱之外,要么审视,要么取悦,时刻掌控着情绪,至于那副身体,他利用起来,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
    “这里?”
    “对。”夹着烟的手搭在床边,弹了弹烟灰,“每次你都错过。”
    锁链的声音缓缓而起,被夹着的香烟久久无人理会,气熄逐渐混乱,牙关似乎无法齩緊,盛屿拖着锁链,急迫地将佟言勾下,他抬起下颌,露出候结上的小痣。
    用力将人圧在上面:“吻我!”
    小黄睡在拼图旁边,风雪依旧,木屋中的灯光很暖……
    第84章 我只是一见钟情
    过了最冷的三九天,天气逐渐向暖,棚户区纵横的巷道中,只有背阳的角落,还藏着残雪的影子。
    佟言今天换下羽绒服,穿上了羊毛大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才发现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文档柜钥匙忘在了家中。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早会还有十几分钟,足够取回钥匙。
    在上班上学的人中一路逆行,佟言走到出租房前,开了三道门锁。
    拉开门缝,室内混杂着烟机、音乐与电视的声音倾泻而出,与任何一个普通的家庭没有差别。
    推开门,佟言踏入室内,小黄从温暖的窝中翻身而起,看着去而复返的佟言摇起了尾巴。
    盛屿站在厨房内的烟机下也转过头来,他看着佟言,目光稍沉,将手里的香烟咬进嘴里,镇定地拿起放在厨房台面上的钢圈,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佟言的目光落在那个拖着长长链条的钢圈上,第一次发现盛屿手腕上的皮肤似乎已经磨起了薄茧。
    良久之后,他错开目光,神色如常地说道:“我回来取办公室钥匙。”
    摘了烟,盛屿也从容问道:“在哪里,帮你拿。”
    “羽绒服的口袋里。”
    钥匙在锁链轻晃的声音中送到了佟言手中,佟言轻声道了谢,转身又拉开了门,他在门口背身站了一会儿,回头问:“晚上吃什么?”
    “我跟着美食节目新学了广东清远鸡的做法,佟老师晚上赏个脸,尝尝?”
    “好,还想吃红酒冰淇淋。”
    盛屿抻着链条的最大限度走到门前,拖来佟言轻吻:“好,下班早点回来。”
    佟言出了门,习惯性地转身锁门,手指碰到门板,却停住了动作,静默很久之后,他只锁了一道门锁。
    冯嘉爱漂亮,是公司中最早脱下冬装的人;守在街角的陈阿大也摘下戴了整个冬天的狗皮帽子,将烤红薯的铁桶一收,在报刊亭旁支起了卖风筝的摊子。
    午休时间,冯嘉拿着一个蜻蜓风筝走进了办公区,他看见佟言捧着咖啡靠在门沿上,笑着听张祺讲自己那些半真半假、夸大其词的有趣经历。
    “佟哥,刚刚陈阿大说棚户区这片儿冬天一过,自来水管就会有跑冒滴漏的情况,现在正在检修,社区让家里留人,要不你回去看看?”
    见佟言怔了一下,冯嘉自告奋勇:“要不我帮你回去守着,我手里的项目刚结束,正闲得慌。”
    “不用。”佟言放下咖啡,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衣,“我回去看看。”
    佟言推开出租房的房门时,屋内交谈的声音骤然而断。
    出租房不大,进门便是起居室。此时,房内窗边站着一个方脸男人,床脚的边上还蹲着一个瘦猴。
    盛屿坐在沙发上,身边放着一盆刚刚削好的芋头,手里拿着的却一份厚厚的文件。
    几人乍见,相顾无言,只有盛屿从容不迫地放下文件,再次扣好锁链,起身笑着问佟言:“怎么这么早回来?”
    佟言沉默了片刻才道:“社区通知一会儿要来检修水管。”
    说话间,他垂眸脱下大衣,挂在了入门处的衣架上。
    “你们先回去吧,长岭药业的安防项目以后再说。”
    得了指令的猴子懒洋洋起身,缓慢地伸了个懒腰:“行吧,那就以后再说。”
    他转身去爬窗户,却听盛屿提示:“走门吧。”
    “也是,来回爬窗户还得提心吊胆怕被当成小偷。”猴子反身向门口走去,途中“不小心”撞了佟言一下,他翻起眼皮,压低声音,“姓佟的,你可真牛逼啊。”
    佟言比猴子高半头,垂下眸子瞧他:“过奖。”
    “草。”
    通身不爽的猴子撞开门,扬长而去,方脸随后走到门口,又转头向那盆芋头望了一眼,与佟言笑嘻嘻:“佟先生要不你也把我关进来吧,我想尝尝老大的手艺。”
    “方脸。”盛屿沉声。
    “得咧,这就走。”方脸带上门,向猴子追了过去……入夜,锁链晃动,佟言却一直沉默。
    他有些急躁,再次全无章法。
    “别急。”盛屿轻轻糅他的后颈,温柔认真地问道,“要不要躺下来?”
    一句问话,暂停了所有动作。
    佟言扣在盛屿肩头的手指逐渐加力,淡青色的血管在幽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一切都不会改变,躺或者不躺。”盛屿举起右腕晃动,“锁或者不锁,我都是你的囚徒。”
    佟言深深地凝望着盛屿,似乎在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可最终,他眼中藏着的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压抑已久的疯癫,都慢慢散了化了,消失无踪。
    松开了拉着锁链的手,佟言塌了脊背,将自己埋在了盛屿怀中,轻声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春天已经来了。”
    “嗯,”盛屿将人拥緊,“我是不是也没有告诉你,这是我过得最放松、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佟言轻笑,重复着同样的句式:“我是不是也没告诉过你,我挺喜欢躺着的。”他微微撑起身体看着盛屿,“我喜欢被你掌控。”
    盛屿用手去勾他的笑容:“那我能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吗?”
    “不能。”佟言躺在床上,“躺着也能用的。”
    盛屿俯身吻人:“佟老师斯文点,别这么流氓。”
    佟言忽然有些着急,习惯性地去摸胶带:“别说话了,开始吧。”
    晨光熹微,经历了整个冬季后,阳光第一次从窗子缓缓划入室内。
    佟言还没从余韵中抽离,他手里夹着事后烟,目光一直粘在盛屿身上。
    晨光铺在男人的眉眼上,让凌厉深沉的面相也看出了几分柔软多情。
    指间的香烟被夹走,衔入了盛屿口中,他碰了碰佟言的睫毛,含混地问:“还没看够?”
    佟言轻声道:“你皮肤白了很多。”
    盛屿摘了烟,偏头吐了白雾:“帅吗?”
    佟言再次沉默,直到堪堪压住了心湖中的悸动,才说:“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喜欢你什么吗?现在还想知道答案吗?”
    不待盛屿回答,佟言就自嘲一笑,“你想知道也没有答案,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盛屿,我喜欢你什么?”
    手指顺着蓬勃的肌理滑动,佟言将吻落在男人强健的臂膀上:“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很喜欢你的身体,对你是生理上的喜欢,至于有没有其他,我也说不好。”
    佟言拉着盛屿空空荡荡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逐渐散开的白烟像极了海岛清晨缭绕的海雾,“第一次见你就心生悸动,留意你、观察你,又不敢走近你,每次和你说话之前都要考虑再三,生怕说错了哪句话,咬错了哪个音。
    那时我确实不了解你,但‘不了解’并不能控制我不去想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我很快乐,似乎是我能记起来的唯一纯粹的快乐。”
    晨光越来越明亮,轻腾的烟雾与缭绕的海雾倾刻便散了:“后来我知道了你一直在骗我,我整整恨了你两年,心中的恨意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我想报复、想寻仇,想让你不痛快,让你疼,直到把你关进我的房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不想冰释前嫌,并不是我有多在乎心中的恨,只是……不想放你离开。”
    “佟言……”
    佟言倾身吻住了盛屿,晨光中他轻抖的睫毛上像撒了淋漓的光。
    “盛屿,你说我喜欢你什么呢?”眼底荡开的层层涟漪,是近乎悲伤的执着,“你说我见色起意,我只是……一见钟情。”
    下颌被骤然钳紧,盛屿第一次放弃从容,急迫地吻了上来,那颗一直被锁链吊着,悬浮在胸腔的心,终于斩断了枷锁,落在了原处,涌进新鲜的血液,热烈蓬勃地跳动起来!
    近乎掠夺般的漫长拥吻结束时,佟言舛着粗气去翻自己的百宝箱,找到那个羊毛圈,送到盛屿面前:“用一下,明天带你出门,参加聚会。”
    盛屿的目光依旧摄人心魄,他将羊毛圈甩进垃圾桶:“不去,说好了你要囚我一辈子的。”
    第85章 【完结章】盛屿,幸会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
    “是见色起意,也是一见倾心;是想靠近你,再靠近一些,无论靠多近,都觉得还不够。” ——题记
    重新装修了三个月的会馆开门营业,除了酒水单子上的价格上调了百分之二十,就一个花里胡哨的超大星空顶算是摸得着、看得见的改变。
    盛屿深灰色的西装暗藏银丝,动作间被千丝万盏的光线一晃,隐现淋漓。
    男人慵懒地陷在沙发中,夹烟持酒,透着漫不经心的松弛,却仍旧挡不住身上自带的无形威压。
    偶尔,他会看向身边的佟言,目光很深,收回来得也慢,喉上的小痣缓缓地滑动,吞了酒,看出了一点愉悦。
    薛宝添指使人关了星空顶,他脊背靠后低声说道:“为什么每次见盛屿都这么牛逼闪闪的?草,关了灯也压不住他的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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